新兵训练营里,鸦雀无声。学员们,都沉默的注视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十几位衣着华贵的学员,超然立于人群之外。四周学员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艳羡和敬畏。
这些都是各大训练营最顶尖的学员。
皮埃尔,兰奇,沃慕斯利,夏厉,夏擎,安斯艾尔和这一个个震耳欲聋的名字比起来,新兵训练营中这数千学员,只是天鹅旁的丑小鸭罢了。现在他们还能站在一起,未来,就只能眼看着他们一飞冲天!
“你们怎么看?”皮埃尔一身淡青色的魔纹甲,问道。
集中到新兵训练营之后,他们这些各大训练营的顶尖学员,就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了一起。其中,也包括并不算本地学员的夏擎和安斯艾尔。
听到皮埃尔的问题,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以他们的智力和见识,完全能够猜到席林的下一步。
“艾弗里输定了。”片刻之后,兰奇开口道。声音如同铁石一般冰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席林这是要拿温格做文章,逼他出来!”
“是啊,没有尤金将军坐镇,军中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现在席林玩出这么一手。艾弗里再退缩下去,就不是策略,而是没血性了。”沃慕斯利神色凝重的道“若是眼看着温格被兰里斯人带走,他就是帝国的罪人,谁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耻辱。”
“外有兰里斯人联合领主逼宫,军中内部,他也不好过”夏擎皱着眉头道:“现在各大营区,都是蠢蠢欲动。达内尔也是副统领之一。若他联合军官,要求解除戒严。艾弗里又怎么处置?”
说着,夏擎扭头看向自己的朋友安斯艾尔,苦笑道:“看来,真拿给你说中了。”
早在今日之前,安斯艾尔就看出了这支联军中的隐患。预言了今日的一切。此刻,一切都已经应验。贵族领主们。果然和兰里斯家族暗中勾结。这一场风暴,正向着彻底毁灭卢利安的方向发展。
他们三人入营,原本是因为夏厉败在罗伊手上,来找回场面。可到现在,罗伊没见到,却卷入这场风暴之中。
安斯艾尔是战斧骑士团雷诺家族的人。夏擎和夏厉所在的夏家,也是军方大族。他们的圈子,和南方的卢利安行省并无交织。南方的这滩泥沼,现在贵族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家族自然也不愿插足进来。
而现在。就算他们想撇清关系,也不可能了。
入营从军,并非儿戏,不说说走就能走的。临阵脱逃的罪名,是一个背负终身的污点。即便是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子弟,也承受不起。
原本他们并没有考虑过这些。
反正是杀斐烈人,能在南方打上一仗,为帝国抗击斐烈侵略。哪怕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这是身为骑士的宿命。他们早有思想准备。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一来,卷入的,竟然是这样一场充斥着阴谋与背叛,充斥着魑魅魍魉的内讧中。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尤金一方的失败,已成定局。这支联军的未来。不是踏上战场英勇作战,而是为了这些自私自利的贵族拼命。
艾弗里还算可敬。至少,他冲突爆发的时候,将所有的学员都集中到了新兵训练营,不让他们卷进去。可一旦让席林一帮人得了势掌了权。他们一定会把这些子弟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连一向待下仁厚素有贤名的阿道夫大公都能背叛,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尤其是兰里斯家族,若不在这些送上门的棋子上动动脑筋,利用利用,那才怪了!想想一个二级管家,就能把慕尼城弄到这副田地,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我和斯嘉丽的关系还不错,不过,这次的事情,我还真是很讨厌。”皮埃尔说着,扭头向赫科特,昆西等贵族子弟所做的方位看了一眼“真想揍这帮家伙一顿。”
“你我家族,都在前线。现在可不是得罪他们的时候。”沃慕斯利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我会和你一起动手。”
“那我们怎么办?”一直沉默着的夏厉问道。
因为自己的关系,把夏擎和安斯艾尔都牵扯进来,让他深感内疚。
“期待奇迹吧。”一直没说话的安斯艾尔注视着广场,一双懒洋洋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好戏上演了!”
押送囚车的教廷车队,就像一条小船,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
怒骂声和投掷物,如同暴雨一般袭来。囚车里的温格披头散发,在肮脏的杂物中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而当车队,出了狭窄的街道,驶入广场,眼看距离东征军的队伍不远时,忽然,数十名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从四周人群中杀了出来。
“杀了温格!”
“杀死这个恶魔!”
在这群人的鼓动下,人群变得更加疯狂,许多人都拼命向前涌。整个广场,忽然变得混乱起来。警士们和卫兵们极力弹压,也无法阻止愤怒的人潮。而护卫在车队旁边的教廷护卫们,更是岌岌可危。
转眼之间,车队就被人潮淹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车队护卫们,根本没有办法护住温格。面对愤怒的人群,他们只能大声呼喊,竭力用身体将其拦住。
噗噗!虽然嘴里叫着杀温格,可是,这数十人的刀子,砍向的却是囚车旁的护卫。他们领着愤怒的人群,一**的向车队发动冲击。眼看寡不敌众。车队护卫们,只能后撤,将囚车让了出来。
“卑鄙,太卑鄙了!”
一看见这个场景,赫拉酒店露台上的贵族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一出戏。实在太拙劣了。
他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叫着,鼓动着要杀温格的家伙,根本就是席林派去的人。他们哪里是去杀人,而是去救人。他们鼓动着愤怒的民众,用这些平民做挡箭牌。然后救出温格。
这里距离穆恩的东征军,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只要护着温格趁乱混入东征军的队伍里,然后,温格就能被套上一件绣着教廷标志的东征军制服,摇身一变,变成东征军的一员,走出慕尼城。
到那个时候,就算把这帮匪徒全杀了,也无济于事。而且。若谁敢向东征军下手,席林手下这些骑士,完全可以公开干涉。
转眼间,人群已经逼退了车队护卫。
匪徒中,一个戴兜帽的大汉,猛的一斧头砍断了囚笼的铜锁,将披头散发的温格给拉了出来。不过,正如贵族们猜测的那样。得手之后,这人并没有将温格一刀杀掉。反倒忽然一刀子,砍在了旁边一个试图袭击温格的平民身上。
与此同时,这人的同伙,也同时动手了。只见刀起刀落,好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平民,都被这群忽然翻脸的家伙给砍倒在地。
“走!”那大汉拉着温格。在同伴的护卫下,向着东征军所在的方位跑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懵了。惨叫着被砍倒的平民,地面流淌的鲜血,如此怵目惊心!
“拦住他们!”
“这帮家伙和温格是一伙的!”
“他们想救温格!”
混乱中。有人大声呼道。
这个时候,平民们才回过神来。可是,手无寸铁的他们,哪里是那帮悍匪的对手。当先几个人被砍倒在地之后,剩下的人都在惊恐中纷纷退去。四周的警士们和卫兵们,也还在一片混乱中撕扯。
眼看温格就要在这伙人的护卫下逃脱,忽然,只听一声唿哨,原本已经撤开到一旁的教廷护卫,闪电般策马冲出。
飕飕一匹匹矫健的战马,从众人身旁,头顶,如离弦之箭般掠过。马蹄踏着地面的石板,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帮身穿黑衣的教廷骑士,就已经撞进了匪徒群中。
“杀!”
随着领头骑士一声暴喝,众教廷骑士手中的骑枪,如同闪电般刺出。
被一帮骑士,从身后这般掩杀,绝对是任何一支军队的噩梦。更何况,这帮匪徒得手之后,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些原本应该和他们默契的共同出演这场戏的教廷护卫们,会忽然杀过来。
噗噗!
奔行在后面的几名匪徒的胸膛,被骑枪洞穿。他们或惨叫着,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洞。下一秒,他们的身体,就被骑枪挑了起来。如同几块破麻袋,越过混乱的人群,砸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而教廷骑士们,并未就此止步。
马队如风前行,如同一把尖锐的钢刀,直接捅进了匪徒的阵形中央。弃枪,拔剑,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一道道旋转的战环,从他们的身体中,骤然炸开。
公正骑士!
这些教廷护卫,竟然全都是公正骑士!
露台上,席林和娜塔莎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愤怒的卡津斯伯爵和忠于阿道夫大公的贵族们,惊喜交集的睁大了眼睛。中立的圣女殿女使们和其他贵族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皇家史官阿尔文的笔,僵在半空中。
新兵训练营里,每一个年轻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剑起剑落!
一颗颗头颅,伴随着喷涌的鲜血,飞上了半空。转眼之间,奔逃的匪徒就已经如同麦子一般,被割倒一大片。一匹匹快马,从倒地的匪徒身边掠过。那长剑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刺人双目。那奔腾的马蹄声,宛若暴雨,摄人心魄。
转眼之间,这十几名教廷骑士,就已经杀穿了匪徒的队形,冲向那拉着温格狂奔的领头大汉。
十米,八米
席林猛然扭头向华莱士看去。可是,在华莱士的脸上,他看见的只是紧皱的眉头。而似乎感受到了席林的目光,华莱士转头看来。两人视线一碰,都各自转过头去。
六米,四米
在人们剧烈的心跳中。教廷骑士,距离温格越来越近!
不过,他们似乎还是慢了一步。几乎就在温格身后,最后几个匪徒倒地的同时,那领头大汉,已经拉着温格冲进了东征军的队列。
一件红白相间的十字军背心。被早已经准备好的两名祭司迅速套在了温格的身上,与此同时,十几名东征军骑士,也迅速合拢,拦住了疾驰而来的教廷骑士。
“以圣帝之名,东征军神圣不可侵犯。”东征军中,一名白衣祭司大叫道“来者,你们要背叛圣帝神恩吗?!”
战马被勒住了。
一声声战马长嘶和那祭司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着。四周寂然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卡津斯伯爵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四大家族和其他行省的贵族代表们,都发出一声惋惜的长叹,纷纷摇头;而新兵训练营里,许多学员都愤懑的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该死!”夏厉一声怒骂。
广场一片混乱。受伤的民众,在痛苦的呻吟着。而更多的人,都呆呆的看着东征军所在的队伍。
“我们上当了!”
“他们是一伙儿的!”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
到这个时候。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
原来。这帮袭击者是来救温格的。而东征军,就是他们的合谋!可怜这些愤怒的民众,包括受害者的亲人,都完全被他们给利用了。
“把温格交出来!”
“太卑鄙了。东征军怎么能这样干?”
人群在骚动。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警士,卫兵以及贵族领主们麾下骑士的镇压。他们却只能不断的后退。不少情绪激动的平民,都被抓了起来。
哈哈哈!
眼前的一幕,让穆恩笑的前仰后合。看着那一张张愤怒而屈辱的脸,一年多之前,在卢利安遭遇的冷眼和奚落。被赶回帝都的屈辱以及教宗的冷落,全都化作了一口酣畅淋漓的恶气。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他就如同吃了冰镇梅子汤一般舒坦!
卢利安家族,即将成为历史。而自己,就是为阿道夫大公钉上棺材钉的人中的一个!
“可惜啊”露台上,席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怎么让温格这样的恶魔,给逃进东征军里去了?按照教皇旨意,参加东征者,可免除一切罪行。难道,就这么让他逃过惩罚了吗?”
席林的风凉话,让忠于阿道夫大公的贵族们,全都红了眼睛。
这是**裸的羞辱。
这个兰里斯二级管家,羞辱了每一个卢利安人。不光是阿道夫大公,就连帝国皇室,也将因为今天的一幕而蒙羞!
“席林”就在贵族们反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准备和席林拼命的时候,忽然,异变横生!
只见被拉入东征军人群中的“温格”从身上抽出一把刀,反手扼住那袭击者的头领,横着在脖子上狠狠一拉,随即一声狞笑,如同大鸟般纵身跃出了东征军队列,闪身进了教廷护卫骑士当中。
嘎嘎那戴着兜帽的大汉,做梦也没想到“温格”会冲自己下手。他的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的鲜血。
当他无力的跪倒在地,视线中最后出现的,是“温格”掀开散乱长发,露出的那张和营救目标迥然不同的脸!
“那不是温格!”
惊呼声中,贵族们停下了身形,席林霍然回头。
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教廷骑士的队列分开,露出了约瑟夫和他身旁被捆在马背上的温格。
“啧啧。”这一刻,约瑟夫策马缓缓而来。那张胖脸,在每一个卢利安人的眼中,说不出的可爱。
他笑眯眯的看着脸色骤变的穆恩,又扭头看看露台上的席林,好奇的问道:“穆恩修士,席林大人,你们刚才在笑什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