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是孙中山最为关心的事情,来京之后,孙中山特意去居庸关参观了京张铁路,对詹天佑的设计赞不绝口。他还说:“国家建设首在交通,兄弟打算在10年内修筑铁路20万里,望大总统能练成百万雄兵,如此中国可达到富强境地。”
听了他的话,袁世凯心里暗暗好笑,人称“孙大炮”果然名不虚传,北疆秦时竹拼死拼活,这一年也就搞了1000来里,孙中山张口就是20万里,一看就知道不干实事的。发笑归发笑,他终究是有涵养的人,笑眯眯地说:“修筑铁路,我知道孙先生是有把握的,但训练百万雄兵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孙中山此时还不明白袁世凯的真实含义,以为他表示谦虚,就说:“北疆秦时竹,亦是国家不可多得之人才,现在既练兵,又修路,将北疆整治得相当不错。兄弟以为,无论是练兵还是修路,若得到此人协助,必可事半功倍。”
袁世凯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孙中山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起货币政策来:“兄弟原本有个主意,就是收回硬币而代之以纸币,南方诸公都不信,但我听说北疆已基本办到了,如此好事,应该由大总统面向全国推广。”
袁世凯又是一副深表赞同的神色,暗地却在思索,孙中山对秦时竹如此服膺,两人若是联手,我该如何处理?
孙中山见袁世凯还是赞同,越发起劲,说:“兄弟曾经主张三民主义,谓民族、民主、民生,现在清廷已经推翻,共和建立。前两者革命可以称得上是圆满完成,惟有民生问题,尚未解决。秦时竹发展工商实业,开垦东北兄弟也是钦佩的,但我以为,中国目前最广大的人口依然是农民。这个大多数既无法通过实业吸收,也不可能都安置于新开垦地,倘若能实现耕者有其田,则中国的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耕者有其田?”袁世凯心中大惑不解,这可能吗?难道地主会乖乖把土地让出来?但他还是没有表达否定意见,只是淡淡地说:“先生所言极是,世凯也是相当赞同的。”他心里依然在想,人民党、共和党、国民党三大党已在参议院联手准备对付黎元洪了。我该怎么办?该让孙文怎么办?
听得袁世凯赞同,孙中山却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袁世凯居然会赞同这个在同盟会内部都引起广泛争论的建议。正当两人间陷入略微有些尴尬的沉默中。赵秉钧来了,说有紧急情况汇报。孙中山见状,立刻告退,袁世凯看赵秉钧地眼神,知道不适宜让孙中山参与,就先招呼同来的梁士诒先送孙中山回去。梁、孙两人边走边谈,孙中山谈兴正浓,对梁士诒说:“我与大总统会谈,一般都是我讲得比较多,大总统很认真地倾听。我发现。我的政见他都能领会,多半也赞同。但有一事我现在想来还不太明白,望梁君教我。”
“先生请讲。”
“我认为中国以农立国。倘若不能使农民求得自身问题的彻底解决,则革新根本就谈不到,欲解决这个问题,非耕者有其田不可。我刚才与项城谈到了这个话题,以为他必然会反对,但他不仅不反对,且持肯定态度。我实在不解是何故。要知道,这个主张即使在国民党内。也很少为党内人士所认同。普遍认为我激进且不切实际,大总统极富政治经验。想必不是随口胡诌。”
“那是自然。”梁士诒连忙回答。
“可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吗?还是出于应付我才这么说的?”孙中山眼里闪烁着求证地光芒,“梁先生是项城的老朋友,也可以说是多年的心腹,一直引为重任,你必然知道他的心思,你倒说说,袁大总统究竟是何意?”
听到这番言语,梁士诒顿时心中叫苦……
袁世凯见只剩下赵秉钧一人,连忙说:“何事如此惊慌?”
“秦时竹发来密电。”赵秉钧告诉老袁,“声称,黎元洪无名杀戮首义元勋,人神共愤,又听闻其唆使手下将领用最后通牒威胁参议院,孰可忍?是不可忍?请大总统当机立断,以雷霆万钧之势处理此案,一来洗脱自身干系,二来为天下树立榜样……”
“秦时竹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袁世凯长叹一声,“黎元洪这个笨蛋,他以为这样做保得住他的位子?参议院三党协调,已经联手啦!”
“那我们怎么办?”赵秉钧战战兢兢地将秦时竹密电的核心要义说了出来,“既然其以武力威胁参议院,当为共和之敌,大总统断不可姑息,可立即派遣得力干将提兵入武昌。段、冯二位将军都是得力人选云云……”
“真这么说?”袁世凯抓过电报一看,果然如此,语气虽然委婉,但意义不容动摇。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手越来越长了。”
“大总统,卑职以为这其实是好事。”
“好事?秦时竹手伸到湖北去了还是好事?参议院三党联手对付黎元洪是好事?”
“表面上看如此,但实际上,秦时竹只是建议芝泉或华甫出兵去武昌,对我们来说再有利不过了。”赵秉钧知道袁世凯的心思,“大总统不是要打压黎元洪,彻底控制湖北嘛,不妨就借这个机会因势利导……”
“糊涂!糊涂!”袁世凯连声痛骂……
“请大总统训示。”赵秉钧发现脑子不好使了,连忙谦卑地向袁世凯请教。
“黎元洪好对付,湖北是这么好拿的吗?”袁世凯余怒未消,“秦时竹这是诱使我们火中取栗,他倒是会做好人,但是我想,他估计在希望我们栗子取不到。而手又被火烧吧。”
袁世凯的政治智慧就是高于赵秉钧,后者还没想明白道理。
袁世凯有些不耐烦地开导他:“湖北军界强悍,非强有力人物镇压不可,因此秦时竹派芝泉或华甫去表面上看也不无道理,但你想过没有,芝泉就任陆军总长。能轻易外放去湖北任职吗?他走了北洋地部队还不是全乱了套?”
“那就让华甫去好了。”
“华甫就更不能去了。”袁世凯愤愤地说,“秦时竹他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当时为了压南方低头,武昌刚刚起事那会,华甫带军进攻汉口、汉阳,甚至还放火烧城,后来因此被朝廷封了二等男爵,这虽然是辛亥之事,但过去不到一年。你说这些人能轻易宽恕华甫吗?到时候要是上任,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所以说,决计去不得。要是去了,非打起来不可。打起来对谁有好处,还不是他秦时竹?”
“哦!?”赵秉钧这才恍然大悟,连称,“总统英明,卑职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险些被他瞒过了。如此说来,他另外建议派陆尚荣南下也是不可行的法子吧?”
“嗯?电报上没有明说啊!”袁世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秦时竹啊秦时竹。饶你是诡计百出,还是一一被我识破。”
此时袁世凯的心情好了起来,对可怜地赵秉钧也有了耐心:“前次按你所说。陆尚荣和秦时竹有矛盾,那么秦时竹此举,表面上看是抬举陆尚荣,实际上是把陆一脚踢开,远远安排到湖北去,他好在内蒙再派心腹;万一地万一,陆尚荣和秦时竹之间没有矛盾,那么秦时竹此举。就是意图把棋子投入中腹。湖北号称九省通衢,控制了此地岂非控制了一大片……到时候。来个武昌翻版,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里,赵秉钧感觉背后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说:“这么看来,前面提出的请段、冯两位将军南下,无非是虚晃一枪,他的真实目的在于让陆尚荣南下?”
“对!无论陆尚荣与其和也好,不和也好,总之是不能南下的。”袁世凯看出了秦时竹地真实意图后,心中颇为得意,“秦时竹自然也是聪明人,知道直接提出让陆尚荣南下肯定会引起我们的警觉,还不如先抛出芝泉、华甫等人做掩护……”
“秦时竹的手段,果然要比孙大炮来得高明。”赵秉钧由衷地赞叹,“不过这两人都不如咱们地大总统,加起来也不如大总统您一人厉害。”
“哈哈哈!”赵秉钧拍的马屁让袁世凯分外受用,“秦时竹雄视北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不过要与我掰手腕,他还嫩点。孙文就更不用说了,刚才还和我谈什么耕者有其田来者,我含含糊糊地应承了他,他还当真了。”
道上,梁士诒对孙中山的问题感到一阵窘迫,他感觉自己地脸在发烧,他何尝不知道袁世凯在应付呢,但这样的实话却是不能告诉对方的,必须要找到合适地托辞。这位前清的状元公(经济特科未遂状元)脑子转得飞快,面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孙中山微笑地看着他,知道对方在思索,他是个谦谦君子,不会贸然打扰对方的。
有了,梁士诒电光石火间想到了说词,开始娓娓道来:“孙先生环游列国,目睹大地主之剥削,又生于南方,亲见佃农耕田纳租之苦,故主张耕者有其田。项城生长于北方,足迹未尝踏过大江南,对南方水田之事知之甚少,而北方多属自耕农,佃农少之又少,故项城以为耕者有其田为当然之事,故而有赞同之举。这是发自肺腑,绝非搪塞先生之意。”
孙中山笑了,憨厚地笑了,其实梁士诒地回话漏洞百出,袁世凯又不是一个普通乡绅,为官多年,以精明著称,怎么会不了解佃农的痛苦?但就是这一番话,将孙中山悄悄瞒过了。他拍拍梁士诒地肩膀:“公果然是项城左膀右臂,一切都在你地掌握之中啊。看刚才的情形,估计你也找袁总统有要事相禀,我地住处就在前面,请留步吧,莫让袁公久等了。”
梁士诒看看前面,果然马上就要到了,他也不推辞,喝令护送的兵士:“你等好好护送孙先生回府上!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
“请孙先生走好,士诒告退,待明后日有空,必将登门拜访,当面聆听先生的教诲。”
“客气了,客气了。”两人就此分手……
梁士诒回到袁世凯府上时,袁世凯还在为黎元洪的事情犯愁,梁士诒细细看去,老袁胖乎乎的脑袋上都渗出了汗珠。事情是明摆着地,袁世凯要保黎元洪,因为眼下黎元洪可以控制湖北,而他又可以在幕后控制黎元洪,若是黎元洪倒台,袁世凯要么听任湖北落入他人之手,要么从幕后跳到前台,直接掌管湖北。第一种情形是他万万所不乐意的,而第二种情形,实现起来难度又太大。
问题的关键在于参议院三党联合要弹劾黎元洪,这是袁世凯最伤脑筋地地方。三党联合,占据了参议院总席位的八成以上,弹劾自然是绰绰有余,若是要阻止弹劾,必然要劝说三大党中的两大放弃弹劾,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当夜,在遥远的沈阳,秦时竹也在和葛洪义谈论弹劾的事情。
“据吴景濂发来的电报,参议院内部通气会已开过了,明日一早,就是正式质问案,等这个程序走完,才能进入弹劾程序。”
“为什么不直接进入弹劾程序呢?”葛洪义不解地问,“夜长梦多,还是早点解决了黎元洪为好。”
“一来,不能兴无名之师,要把黎元洪结结实实地打趴下;二来,不能真弹劾黎元洪,我还要留着他做副总统和参谋总长呢。”秦时竹笑道,“不仅我不喜欢这么快打倒他,袁世凯同样也不希望吧?”
“你给他提建议让冯、段二人入鄂,他就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