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币原如此确凿的答复,原敬叹了口气,半天无语,最后只能说道:“照你的意思,只能打一仗了?”
“是的,除军事行动外,别无他法。”
“那么,依你的判断,获胜的几率能有多少?”
币原忽地笑了起来:“阁下,我是外相,不懂军事的呀……”
“我就是要听听外行人的判断。”原敬自嘲地说,“你是外行,我也不是职业军人啊。”. .
“真想听我说?”
“是,请币原君畅所yù言。”
“那么,我就说了不过,出了这个门,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原敬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虑,但币原第一句话就让他震惊了:“照我看来,军事获胜的概率不超过三成。”
“什么?”原敬既惊且怒,差点没跳起来,刚才币原明明主张宣战的,原以为他对军事胜利的前景会很乐观,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回答,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愤怒,用低沉得有些可怕的声音质问道:“你是拿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在开玩笑么?这一点都不好笑。”
币原苦笑道:“我早就说了,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生活在想象的虚幻里,已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了……军事解决,哼,连我这个外行人都骗不了!9年前的中rì战争,帝国一败涂地;两年前的中俄战争,中国又将红军打得一败涂地,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关东军是帝国陆军装备最jīng良、建制最完整、准备最充分的军队,面对30万中**也丝毫不敢动弹;朝鲜军的实力同样不弱,仅仅两天就让中国人打得全面退却这样的事实难道还不能让你我清醒过来么?”. .
原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币原的说法当然是有道理的,他也不是毫无察觉。但总有一种侥幸心理,现在为币原所戳破自然觉得心烦意乱,他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大张旗鼓地主张宣战,应该主张妥协才对。”
“妥协?”币原苦笑了一声,“你们听得进去么?关于关东州地位问题,我提了无数妥协的方案。都被一一否决,只有战争才能让某些人清醒一下,才能让国策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照我说。打败仗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认清现实,能把握机遇就好。”
币原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倒因为果,不过原敬还是很快理清了其中的逻辑:从rì本的国力来看,哪怕再增加军事投入,战争力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既在陆军上压倒中俄同时又在海军上与英美实现抗衡,如果rì本的国策是大陆政策。那么rì本根本就不应该造那么多军舰,如果rì本的国策是海洋政策,那么rì本根本就不应该试图占领中国及俄国远东领土,能保留一个朝鲜作为大陆桥头堡就很好了。
望着原敬怔怔地有些出神的模样,币原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道:“首相,有很多事情我是最近才想明白的。9年前,中**完全有机会趁热打铁,直接收回关东州,但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这在当时是很难令人理解的行为,但放在现在来看,中国的思路就很清楚了。军事上有句话叫做攻敌所必救,对帝国而言,朝鲜、关东州都是不得不救的地方,如果当初中国收回了关东州,则朝鲜就是帝国立足东亚大陆的唯一据点,必然力保,但如果又有关东州、又有朝鲜,如何应对?徒然分散兵力而已单纯拼军队人数和规模,我们永远是拼不过中国的……”
币原不懂军事,更不是穿越人士,当然看不明白秦时竹对rì本“以陆拖海”的险恶用心,但他现在分析的这番话,却不无道理,便连原敬这等不通军事的人也听得明明白白:这9年来,陆军在关东州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原想着将关东州打造为固若金汤的堡垒,没想到中国人虚晃一枪,根本就不来啃这根硬骨头,反而对朝鲜大军压境,这当真是叫人yù哭无泪。如果朝鲜方向有这样坚固的防御体系,再使关东军和朝鲜军连成一气,再加上海军的制海权,哪怕中国派百万大军,朝鲜方面也不足为虑朝鲜地方就这么大,百万大军根本施展不开。现在倒好,防御力强的关东州被人牵制住,防御力低下的朝鲜却被人狠命攻打,最要命的是,关东军还不敢离开坚固阵地去进攻对面的国防军或者驰援朝鲜方向,那样关东州就有麻烦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看都逃脱不了一个战略失当的责任。
可就算是想通了这一节,又有什么用呢,不要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就是原敬他想追究也找不到对象9年间换了几任首相,陆相也是走马灯似地更迭,很难说清楚到底谁的责任更大一些。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陆军去打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
“军事是为战争服务的,难道首相不觉得陆军太过于桀骜不驯了么?”币原面无表情,显然对陆军毫无好感,“手段不能代替目的本身,帝国需要能征善战、忠诚不二的陆军,而不是具有dú lì意志和利益的陆军不让他们吃点苦头,能让他们断绝干涉政治的念头么?山本首相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如果让英美介入调停,事情或有转圜的余地么?”原敬说道,“帝国财政并不宽裕,关东军和朝鲜军消耗了大量的军费,与其做无意义的挣扎,不如……”
币原摇摇头:“不会……英美说不定还巴不得我们与中国开战,毕竟欧战以后,英法等国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而帝国和中国借机发展起来,现在英美法各国叫嚷重返亚洲,对帝国并不信任,对中国亦十分jǐng惕,巴不得双方两败俱伤,不推波助澜已经是难得了,怎么会真心介入调停呢?至于《非战公约》,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难道美国人还能借这个条约制裁我们不成?”
原敬点点头,华盛顿条约中除了海军条约是有强制约束力以外,其余不过都是口号式的渲染,骗骗小国还可以,中rì都是位居国联五常的大国,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币原话锋一转,“在战胜苏俄以后,中国势力已经膨胀到令英美不安的地步,他们固然不会对我们提供支持,反过来也不会支持中国,甚至于不能接受帝国被中国压制这种破坏东亚均衡的后果。”
说到这里,币原狡黠地一笑:“倘若我们以2个师团进行一次必败的战事,再将关东州还给中国,表面上看是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对帝国损害不大,而英美为了抵制中国的崛起,一定会在战后向帝国提供各种资源与帮助的,对帝国而言,战败之后的境遇甚至会好于目前,当初三国干涉还辽之后,英美不是给帝国提供了大量帮助抗衡俄国么,这才有了rì俄战争的胜利这种复杂的逻辑,陆军那批马鹿是永远不会懂的,所以我才主张宣战。首相阁下,我的苦心您现在能明白了么?”
原敬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丢了2个师团再加丢掉关东州,陆军才不会善罢甘休呢,你的想法适合头脑清醒的人,陆军就没几天清醒过,山梨陆相倒是个明白人,可惜他控制不住陆军。”
“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币原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外相而已……”
在第二天的御前会议上,摄政的皇太子裕仁主持会议。两年前,大正天皇的jīng神状态每况愈下,官方已经宣布了皇太子与天皇共同执政,但实际上裕仁已代行了全部权限,大正本人只是礼节xìng地一个存在罢了。
对一心崇拜明治天皇的裕仁而言,对此次“朝鲜事变”当然是极度恼火的,很有发作的yù望,但考虑到自己尚未正式登基,再加上却是“事出突然”,他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不过脸上的情绪一直没有收敛下去,望着这张黑脸,原敬心知肚明,但还是不动声sè地汇报了内阁的决议。
“殿下,此次暴支出兵朝鲜,是对帝国明目张胆地侵略,内阁已经商定,必须予以还击。”原敬扫视了众人一眼,尽可能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道,“外相提议宣战,但陆、海、藏各相都认为时机暂不成熟,容后再议,但我们还击的决心不变,除命令朝鲜军就地反击以外,还决定从本土派遣2个师团驰援朝鲜,同时海军派出遣华舰队进行压制,控制中国各主要海上通道。目前有关命令均已下达。”
裕仁冷冷地说道:“2个师团就够了么?内阁不要犯与上次一样的错误,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
“殿下……”山梨半造插话道,“由于事发突然,各师团措手不及,装备、人员均不齐整,就是想派更多的兵力也不行,只要撑过最初几天,后续动员令下达后情况就会改观。”
“是嘛?”裕仁嘲讽道,“那究竟要等几天呢?支那军给不给帝国这个机会呢?我倒是听说仅仅3天功夫,朝鲜北方已经悉数沦入敌手,你们该不会等朝鲜全局败坏后再派遣援军吧?”
众人面面相觑,朝鲜前线的情报压根就没有向上汇报过,皇太子怎么会知道的?
“臣惶恐……”山梨半造无言以对。
“先就这样吧……”裕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散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