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深算的朱尔典估计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负责组装兵器与装备的何峰便上门拜访,来意正是为了英国佬那笔大订单。
对于何峰的到来,朱尔典没有思想准备,他原本以为秦时竹会在总统府召见他通报情况,而一同在座的武官却喜形于色——中国人都自己跑上门来了,这个单子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不成?他对于朱尔典的估计能力已经腹谤了不知道几回,就等着看笑话。
“朱尔典先生,您的要求和单子我方已经全部知悉,对贵国面临的局面我们深表理解……不过,鉴于目前极其复杂的局势,这个要求恕我们很难办到。”何峰上来先给朱尔典泼了好大一盆冷水,然后又给点甜头,“您知道,我们目前的军工生产能力正处于满负荷运转的状态,在辽东,我们还面临着日本的侵略,在这场冲突中,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和装备,因此,我认为目前我国不具备完成订单的能力。当然,作为友好国家,我们还是愿意竭尽所能地提供一些帮助,这是我们能够完成的订单……”
武官看了何峰交过来的单子,上面罗列的数字普遍只有本方所要求的0~15%,而且,最为迫切需要的先进飞机、战车都是零。到了这个时候,武官才不得不佩服朱尔典的先见之明,这种只给最低回报的答复,果然是中国人极为高明的一种应付,他原本以为,中国即便不能全部应承下来,也能满足其中的三分之二以上,哪晓得居然是如此的结果,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但早有所料的朱尔典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感谢何将军的坦诚,就这个问题而言,我觉得还存在着更多的变数。”
“我听说,在山东爆发的冲突中,有贵国地军事力量在其中?”何峰漫不经心的一句,却像拉开了兴师问罪的架势,武官心里暗暗叫苦,朱尔典却面不改色,笑道,“是有这回事,不过,这不是针对贵国的。目前,不列颠与德国处于战争状态,在远东,彼此武装力量也处于敌对。阁下想必一定听说了福克兰舰队的故事,其中很大部分的军舰便是从青岛离开的,因此国对胶州湾不得不格外予以关切,但这和贵国无关,更谈不上对贵国中立权的侵犯。”
“我们并不认可日本军队在山东境内地做法,我们从未与贵**队发生过不愉快的冲突。”武官插话道,“阁下对此可以放心。”
“这么说来,贵国是不赞同日本地立场和做法的喽?”何峰盯住问朱尔典,“阁下认为这可以代表贵国的正式官方态度么?”
“这……”朱尔典哑口无言,气得他心里将刚才多嘴的武官骂个半死,后悔为什么将这头猪带来见何峰的面。
这一句质问一出口,再加上朱尔典迅速晴转多云地脸色,武官认识到了其中的问题,连忙把话题岔开,“那么阁下认为排除了什么样地障碍才能让贵国发挥最大的能力以保证完成订单呢?”
朱尔典简直要气昏过去。这个猪猡——这么一问。不是明摆着让别人开条件么?完成得了自然皆大欢喜。完成不了。那军火供应不了也不能怨中国方面。反而在于自己这一方了。
他加大了嗓门。恨恨地瞪了一眼武官。说道:“何将军。国已经重申了对华政策。对于中国。我们没有任何主权与领土要求。在此之前与日本地联合行动针对地只是德国。贵国已经就德国问题表明了立场并提供了可行地方案。而且表现了履行义务、承担责任地充分能力。国已经完全不为此担心。也不会再与日本就针对德国问题进行联合行动……”
搞了半天。你们和日本联合登陆山东。是怕我们没有能力解决德国问题啊?说起来倒像是监督执行地一般。怎么当时就没听你们这么说?何峰心里不豫。面上却是沉稳。冷不丁甩出话去将了朱尔典一军:“那么。阁下地意思是。贵国还将与日本就其他问题进行联合行动?”
“不不不不……”朱尔典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心里道。果然是技术型军官。端地是有些厉害。抬眼看翻译——国防部去年文官考试录取地小伙子也是一脸灿烂。洋人在战场上没占到便宜。口头上也甭想占到便宜。
“英日毕竟是盟国。目前拥有经过条约义务约束地同盟关系。我们不能排除就其他问题进行联合行动。但我要澄清一点。这种联合行动不针对无关地第三国。特别不会针对保持善意中立而且在事实上支援我们地中国。”
“那阁下对日本近期地举动表示何种关注?”
“对日本与中国的冲突,本使深表遗憾,认为这当中必然存在着误会需要加以澄清,作为与中日均保持密切关系的大不列颠而言,我们愿意发挥特殊的价值和作用,当然,需要双方都表达出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诚意和努力。”
这番不偏不倚的说辞听上去一点都不失公平,但中日冲突,日本是挑起事端的一方,中国是被迫还击的一方,在朱尔典口里都变成了需要表达出解决问题诚意的有过错方,着实令何峰不快。不过,刚才已经敲打了朱尔典,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在口头上讨便宜,何峰便没有继续追究,便道:“我们一贯要求通过谈判和和平方式解决面临的问题乃至争执,可惜日本并不领情,非要用武力解决问题,山东、辽东日军留下了累累暴行,这迫使我们不得不选择武装还击。
我们的意见是,只要日本一天不停止对中国的侵略,不停止在中国问题上的错误做法,我们就永远不会停止捍卫自身正当权利与利益的行动。”
到了如此摊牌的时刻,朱尔典亮出了他的底牌:“听说中**队正向关东州进军,而且拉开了进攻的架势,我接到国内的训令以及日本方面发来的明确消
示愿意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希望中国能表示更多地~应……”
个月前我们表示善意的时候,日本政府的诚意在哪里?6个月前我们呼吁和平解决争端的时候,日本政府的视野又在哪里?9个月前我们要求日本保持克制,不要采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又是如何回应的?”何峰是摆足了谱,做足了军人外交官的架势,“我是军人,不懂那么多外交地道道,我只知道,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只有日本方面表示足够地诚意,双方才有继续谈判的可能,当然,我们也可以用枪炮继续谈判下去,但这恐怕不是英国朋友和贵使愿意看见的吧?”
连何峰说话的风格都越来越带有秦时竹的腔调,朱尔典也唯有报以苦笑,一时间僵硬在那里,最后还是武官打了圆场:“阁下,我也是军人,我认为,如果中国方面做出一些善意地、不会实质上改变目前态势但又能传递信号的行动,可以作为一种信号——这样,朱尔典先生也有办法前去斡旋。现在地情况就是,双方都有和解的意思,但碍于东方人的面子,谁也不愿意开口,谁也不愿意先做出表示,事情只能越来越恶化。”
“那么,朱尔典先生何以教我?”何峰抖了抖手里的单子,“作为中**工的实际负责人,我其实心里很愿意将我们力所能及的能力全部贡献出来完成这个订单。”
“那么,如果一切平息了,贵国能完成什么样地状态?”朱尔典先不说幹旋,反而问起了前景,老狐狸本色显露无。
“70%的任务可以完成,剩余地30%我们将竭尽全力,如果装备不够,我们愿意做出一定牺牲,从国防军的现役装备中抽调一部分进行调剂—当然,价格也会有一定折扣。”
“非常好,何将军,这是我听到地最好的消息,不过……”
“贵使大概需要调停地报酬,我能理解,我带来了。”何峰又抽出一张单子,似笑非笑道,“这是我们目前所拥有的俄式武器,足以完成3~4个整师的装备,如果阁下能促成中日的和解,我们愿意将这笔军火以合理的价格出售……运输更不是问题。”
中国哪里来那么多俄式武器?还一装备就是3~4个整师?朱尔典还有些纳闷,那边的武官毕竟是同道中人,一下子就想起来中东路的往事,连忙朝朱尔典示意,才制止了他的好奇。
“感谢您的厚爱……”朱尔典这会却换上了中文,“实不相瞒,本使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亟待将军阁下的首肯。”
武官翻着白眼,他听不懂,翻译也不解释,好在朱尔典马上反应过来,又叽叽嘎嘎了一阵:“敝国目前在海运上面临德国的威胁,急需护航军舰,目前本国的造船力量已经全部投入使用,而且造新的军舰需要时间,贵国原本在美国订购了一批军舰,大不列颠恳请您能够予以通融,将这些军舰悉数转卖我国……当然,具体操作上我们并不会给贵国带来麻烦,我们将采取合乎契约和法律的方式,只是希望能够得到贵国的谅解,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中英关系的大局。”
“海军会杀了我的。”何峰大笑着开口。
“何将军,我并不想贬低贵国海军的实力,但我认为,在目前这个微妙的时刻,这批军舰并不适宜返回中国。”武官看了看朱尔典,胸有成绣道,“一方面,限于中日目前实质上的准战争状态,美国方面是不可能将军舰运抵远东,而且短时间内也不会放行;另一方面,这批军舰虽然不足以改变中日间的海军力量平衡,但毕竟是对日本的一个刺激,难免会在对方心中造成虑,进而影响在满洲问题上的解决……不妨将这个作为一种示好的信号,这样一来,朱尔典先生的任务也完成了,贵国也能发出明确的信号。”
“对对,中间的解释工作,我会担任执行的。”朱尔典原本捏了一把汗,生怕又给自己捅出什么麻烦,现在一听,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这样说么?”何峰一副为难的模样,“我还得回去后沟通协调,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必须召开大本营联席会议。”
“当然。”原本朱尔典希望中方在兵临关东州时给日本几天的缓冲时间,现在看来,既不可能也无必要,到不如直接就让军舰订单的事情将之事给敲定了,后续如何,反正总是要说服日本方面的,也不在乎多找一个借口,多想一个办法。
告辞的时候,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意,中国和英国已经出手了,接下来如何接招,就看日本方面采取何种姿态。
出了使馆,刚在汽车上落定,副官已经递过来两份标着紧急状态的公文:“大本营方才打来电话,马上召开联席会议,讨论目前的局势,大总统要求您迅速前往,议题就在公文里。”
何峰打开一看:“第一封是辽南前线发回来的,战区指挥部已经驻定,各路兵力开始云集关东州北线,各种物资、军火川流不息地调往前线,但如何解决关东州问题,却存在着分歧与问,亟待大本营联席会议决策;第二封却是国安系统发来的密报,在杭州拱宸桥日租界,中国民众与日本租界方发生冲突,事态已经扩大,但仍然在可控的范围里……”
这两封公文的意义,一下子就变得深刻起来,何峰不是不知道秦时绣说过的阳谋论,难道说,日租界的事态是这个阳谋的一部分?亦或者,这个事件只是偶然的突发事件,却很有可能挑选出来作为行动方案的一部分?
带着满腹问,黑色的奔驰车稳稳停在了西山大本营的专用停车库,中日角力的第二战场,才刚刚开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