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振打了个冷战,这种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与黑白两道肯定都有些关系,难不成?即使不使强,把状子往洋人法庭那么一送,就够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只好说出了实话:“兄弟不是没有钱,钱都在老头子那握着呢,过两天我想想办法让老爷子拿钱出来……”
“嘿……我说么庆王家肯定有钱,这样吧,待会我就和您一块过去拜访王爷,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也不多说,就拿个70万的整数算了。”
“别别……他要知道我输了这么多钱,非打死我不可。”载振垂头丧气地问古董老板,“桂老板,你一向主意多,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不让他老人家知道,又能让他拿出钱来?”
桂老板在原地团团转了几个圈后,故作为难地说:“办法……办法倒是有的,只是……只是……”
“不要只是,只是,快说啊!”
桂老板附在载振耳朵边耳语几句,“贝勒爷,只能如此如此了……”
载振一听目瞪口呆,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哭丧着脸答应了,唐先行也连称“妙计”——这才是俩人演的双簧呢。
“李大哥,咱们演一出假戏,您可不能亏待了我啊。”
“放心吧,贝勒爷,咱害不了你……”唐先行哈哈大笑。晚上10点左右,载振还没有回到府上,下人们有些焦急了,这振贝子老毛病又犯了?不像啊……12点,府上所有的灯都灭了,还不见载振回家,第二天清晨也没见载振回来,中午、傍晚,还是没人。奕恼了,载振的老毛病又犯了?揪住几个小厮一问。连呼冤枉,说贝勒爷想一个人走走清静清静,结果就……
快到凌晨了,奕家一片忙乱,所有能派出去搜寻的地方都搜寻过了,但谁都回报没找到。恰好在此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指明是送给奕的,下人不敢怠慢立即呈递上去。奕因为揪心儿子,手都有些发抖,以他数十年的江湖阅历,敏锐地感觉到来者不善。果然,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载振的亲笔信,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自己被绑匪绑架了,要求老爹速交赎金200万。否则有生命危险云云……奕只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慌得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才把老爷子救醒了过来。
奕虽然老朽,但脑子毕竟还没有坏掉,赶紧用颤抖的声音问:“这……这封信是谁……谁送来的?”
“一个摆夜摊地小贩。说有人给了他钱指明让他送到府上来。”
“赶紧把他找来。”
“已经走了多时了。怕……”唉……”奕一声叹息。刚才众人只忙着抢救奕。没留心信上地内容。眼下听得奕提起。其它几个儿子知道事有蹊跷。问道:“阿玛……信上说什么了?”
“载振……载振他被人绑票了!”奕老泪纵横。
“啊!”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稍候片刻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绑匪要多少……多少赎金?”
“两……两百万。”虽然是五月天,但奕觉得自己身上都在发寒。
“阿玛,我们怎么办?”其余几个看过信后,异口同声地问自己老子。
“还能怎么办,赶紧送钱赎人。”
“要不要报告巡捕房?”
“混蛋,想害死你哥啊?”望着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奕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又狠狠地咳了几下。
信上写得很明了。要求他们明天晚上10点后把钱送到天津郊外一处乱坟地的第三棵树树洞内,全部要求是中央银行发行的华元纸票,并警告不许声张或报警,否则立即撕票。奕虽富,但一下子要拿出200万华元现钞,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只好等待天亮时去汇丰银行提款。关心则乱,平时奕都是将藏有存单地箱子放得好好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走入密室取出了单子就要其余几个儿子等天亮后马上去汇丰提款然后再换成华元,几个人的动作虽然很隐秘。但没有能够逃过黑夜中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一双眼睛,所有这一切都被此人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天津北郊附近的一处隐秘场所,唐先行和载振正端坐在一起喝酒。
“贝勒爷,信我已经送出了,这会儿也该到您府上了,说实话,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不愿意做这个绑匪。”
“大哥,小弟也是没办法么……”载振果然按照古董商桂老板的建议演了一出“绑架”双簧,合伙诈自己老子的钱财。双方约定,钞票由唐先行派人去取,200万钞票到手后给唐先行90万(包括近80万“借款”本息和此事的酬劳),载振自己拿110万,于是出现了天下最为稀奇地景象——“绑匪”和“肉票”正有说有笑地聚在一起喝酒吃菜。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乱坟地里寂静地让人不由感觉害怕,这种鬼地方奕是不会来的,其余几个兄弟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只好悬赏1000元派一个胆子大地下人前来送钱。那人打着灯笼,哆哆嗦嗦找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第三棵树的树洞,还没把一包袱钱放稳,只听见被惊动的乌鸦“呀”的一声大叫和飞过的声音,慌得送钱的下人撒腿就跑。
夜静悄悄地,黑夜中依稀有几个人紧紧盯着那个树附近的动静。10点钟,一切太平,10点半,照常如旧,11点,还是那么安静,11点半,什么异样的声音也没有,12点……绑匪不来了?等等,那边似乎来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慢慢腾腾地朝树洞走来,越来越近了,脚步带起的沙沙声也越发明显了,快走到树地时候,那人明显加快了步伐,迅速地走到树洞前。警惕地张望了四周,确信四下无人后动作麻利地将手伸进树洞,掏出那个明显有些发沉的包袱就往回跑。
“上!”黑夜中有人下达了指令,原本安静异常的乱坟堆里突然钻出七、八个人头来,手里还纷纷拿着短枪,加快脚步向背着包袱的黑影追去,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他们的装束和面容和某些人特别像……是地,他们是租界巡捕房的人。眼下他们正紧紧追赶着背着包袱的绑匪。绑匪似乎也明白身后发生地动静,脚步越来越快。
“停下,停下……”带头的巡捕眼看绑匪就要消失在树林中时。忍不住大声呼叫起来,手中的枪还警告似地开了火。“啪啪”两声,没有击中前面逃跑地人,却搅乱了这个黑夜……黑影已消失在树林边缘了,身后的巡捕还在紧追不舍,就在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猛然间从林子中射出了火力,“啪啪”枪响个不停,跑在中间的一个胖胖的印度巡捕(通称印度阿三)立刻栽倒在地。随即又有几个巡捕被击中了小腿、手臂、屁股等处……这一场乱仗到最后以双方脱离接触而告一段落。
载振不是已在信中警告不得报警么?奕不也是告诫儿子不得惊动巡捕房么?哪里来的巡捕?他们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点吧?不然,巡捕地鼻子再灵也决计嗅不出这里面地阴谋,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恨,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地,巡捕出现的原因就在于有些人想借机对载振发难,说白了就是要借这次绑票的机会,彻底除掉载振。而造就这一手足相残闹剧地起因就在于奕庞大的家产。眼看老头子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几个不学无术的兄弟都把眼光盯着了这上面,载振一方面是长子,另一方面究竟比其余几人要有见识地多,因此奕虽然平时总要斥责他几句,但仍时不时流出口风,要将主要部分的家产划给载振名下。为了争夺上亿的家产,众兄弟已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明争暗斗,不管彼此间如何闹腾。其余三人联合起来对付载振却是同一战线。奕让众子去取款赎人时。已经有人暗地里报信给了巡捕房,让他们插手此事。巡捕们本来就混老大惯了。再加上对方以10万元奖金相诱,当下毫不犹豫地答应。
几个公子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叮当响,如果巡捕能安然无恙地救出载振,那起码200万赎金是不用交了,如果绑匪恼羞成怒撕票,200万固然不用交,连争夺家产的有力对手也少了一个,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众兄弟瞒着奕一人,悄悄布置了这个方案。
应该说,这个方案并没有什么太大地漏洞,但问题就出在这里,绑架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双簧,岂能没有其余安排,再者,唐先行是何等人也?堂堂黑龙,国安局排行009,更不是一帮酒囊饭袋的巡捕所能对付了的,他早就提防了这一手,寻找了一个有利地形,狠狠打了混水摸鱼的巡捕们一个措手不及。行动是通过精心设计的,一方面当时的月光正好面朝众追赶的巡捕,换句话说,躲在林子里的国安特工人员看得见林子外被月光照耀地巡捕,巡捕却看不见躲在林子里的人;另一方面,参与行动的国安局特工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根本不是巡捕这种只会恐吓老百姓的角色所能消受的起的。黑夜行动,英国巡捕房付出了两死三伤代价却依然一无所获,自然,国安局从树洞中掏出的包袱中所包装着的也绝非纸币,只是一大堆草纸而已。
“月夜”行动第一阶段中唐先行固然仅仅只收获了几堆草纸,但对于庆亲王府地杀伤力来得更大,一听非但没有救出载振反而还牵涉进巡捕房地几条人命,奕当即就吓得晕了过去,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岂非要了载振地小命?果不其然,绑匪在时隔几天之后就送来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同时勒索的金额也一下子涨到了800万,并威胁说奕要是再敢耍花招,就把载振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这番威胁可是将庆王府上下吓得不轻,特别是那只血淋淋的耳朵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奕在清醒过来后很快便弄清了事情后面的猫腻,强撑着身体将其余几个儿子痛责了一番:“你……你们几个混蛋……是不是要害死你哥才……才甘心?我……我告诉你们,载振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这……这家产你们……你们休想得……得到半分……”
一听老爷子说出了狠话,众人只好收起彼此算计的心思开始筹划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局面的。棘手的事情很多,巡捕房需要应付,因为不但载振没救出而且让对方付出了几条人命,而巡捕房原本只是冲着庆王那几个不成器的公子的悬赏诱惑去的,不赔偿一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巡捕房知道庆王府家财万贯,乐得借机敲诈,光是抚恤金一项就勒索了5万元。其实庆王府上下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上巡捕房也惹上了不少麻烦。
各国的巡捕虽然在各自租界里作威作福,但对于租界外面的事情没有多少管辖权力的,这次发生在乱坟地的枪战,说白了是巡捕房的擅自行为,违背了一直存在的默契规则。这种事情若是搁在清末,中国政府和警局顶多象征性地抗议几句,谁敢和英国佬较真啊?但现在不一样,中英两国在外交上处于敏感阶段,中国方面乐得在这个事情上大做文章,说英国人的不是。一时间舆论大哗,指责英国人“越界缉捕”、“滥用职权”的声音充斥报端,真正对于绑架案的关注反而不见有多少,大概在各记者看来,奕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绑架活该。当然,在这背后也少不了国安局的秘密参与,警察厅本来就和国安局一样直属于同一个顶头上司,扮强盗的是这个机构,跳出来扮警察抓强盗的还是机构,知道内情的人如何不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