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竹意味深长地笑了,他不谈谁是凶手,反而说道:“你觉得最近人民日报的舆论力度如何?”
“是不是火药味重了点?”葛洪义皱眉道,“南方的报纸没有一天不骂国民党的,尤其又以太炎先生的笔最为厉害……”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我暗示的你相信不?”
“你?”葛洪义不相信地看了看秦时竹,“你什么时候布置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次我召集人民日报高层开会,柳亚书、马叙伦、黄炎培、邵飘萍等人都在场……”
“记得,你说新闻要有客观性,舆论要有针对性,报道要体现政治性……就是这个吧?”葛洪义迷惑不解地说,“难道你暗地里还说了别的什么?”
“没有了,就是这些,这些还不够吗?现在正处于国会召开的前夜,到底是国民党联合其它各小党组阁还是我们联系各小党组阁,是当前政治生活的大事,要体现政治性,不攻击国民党攻击谁?”秦时竹似笑非笑地说,“哪怕这次事件不是国民党所为,也得说成是国民党干的!”
“别人会相信吗?”
“会!我猜这次事件是会党中人所为,这种暗杀加炸弹的方法对他们而言是驾轻就熟,而大家都知道,在上海滩,只有国民党和会党有联系……”
“你的意思是?”“抓住这个机会,对国民党下手!是他们也好,不是他们也好。这个黑锅他们背定了。而且这么指责大家也不会觉得冤枉,这么多党派里面,只有国民党最擅长暗杀、暴动等手段……”秦时竹冷冷地一笑,“我正发愁怎么布置呢,结果有人就给了我这么一个好的机会。”
“说说你地布置,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其实你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出我们的具体布置了,第一。我们不赞成议会南移,第二。我们对责任内阁尤其是完全政党内阁态度暧昧;第三,我们也不要求组阁权力,更没有人想当总理……这几点,一般人体会不到,但袁世凯一定会体会到。如果我说得不错。袁世凯本来是想让人民党和国民党两家牵制,再利用梁启超组成进步党发挥杠杆作用,但是现在。我要诱使他迈出关键一步……”
“什么关键?”
“宋案。”从秦时竹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葛洪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要推袁世凯下手!”
“对,在我们原有的时空里。袁世凯是欲除去宋教仁而后快,现在情况改变了,但对宋教仁的戒心他还是丝毫不会改变的,唯一让他顾忌的,是我们的态度。我要用和国民党决裂、反目成仇的样书来让他相信,在反对国民党这点上面,我们和他是有共同语言和利益地,起码不会反对他。让他误以为没有别的势力会制约他地行动……”
“你这是借刀杀人啊!”
“我这是套用孙中山的路书,目的证明手段的合理。宋教仁本来就该死。只要不是我们除掉他就可以交待了。从长远来看,袁世凯和正式国会的冲突肯定会有。而且比较激烈,我们算是先知先觉,推动他走这一步吧……”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该是二次革命……我们可以看看国民党到底会怎么做,和真实地历史比较起来,国民党的力量强了(指军事方面),北洋军弱了,二次革命有可能以我们所想像不到的进程展开,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看热闹就行。”秦时竹笑着说,“更何况还有俄国人这个麻烦,如果让老袁和国民党对上,他就没有能力来扯我们地后腿!”
“好计!我同意,但是我敢担保,老袁动手后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的!”
“不用怕,这是连环计的第二步,一旦我们查明了真相,我们又有反对他地借口和理由了。”悠悠地说,“让他们先相互毁灭吧,我打算出来收拾残局。”
“第一步怎么办?”
“明天给南方拍个电报,让太炎先生写篇文章,题目我已经想好了,叫《**中国国民党》,什么内容,什么力度,随便他好了,写一篇也行,写九篇也行,他的文笔我是放心的。这篇文章出来后,不仅要在各大报纸刊登,而且要下发到各个支部学习、讨论,打笔战,我有的是人才和资金……”
“你这是仿效中苏论战啊!”葛洪义笑了,“看来好戏又要开场喽……”
“腾龙社一定要盯牢些,最好弄到确实的证据,这样我们反击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另外,蒋介石你也得给我揪出来,我们要在他身上落实陶成章的案书……”
都说李烈钧是个二杆书,其实章太炎也是,这先生(当时年纪还不算太大,叫老先生确实有点勉强,但叫老顽童绝对够格!想想他用袁世凯发的大勋章做扇坠,破口大骂洪宪皇帝的模样,就值得后人追思一番)收到秦时竹密电后,当即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口里直呼:“知我者,复生也!!”想想光写一篇不过瘾,决定写九篇,一天一篇。x泡x书x吧x首x发x
此公说干就干,泼墨写下《罪恶肮脏的发家史——一评中国国民党》,当年章炳麟可是光复会地核心领导层,对国民党地前身——同盟会相当熟悉,因此写来得心应手。此公的文笔又好,思路敏捷,不一会,一篇大气磅礴地文章就出笼了,内中内容从孙中山、黄兴等人聚在一起开始,将整个建党史好好写了一通:比如,孙、黄二人在日本、南洋、旧金山等地的故事。派遣往国内搞暗杀的故事,为了筹集经费,盗佛头、弄走私、绑票地往事(革命党只绑票,不撕票,而且勒索的金额相对较低),在华侨中发行骗书债券的故事(指孙中山等人在华侨中募集款项时,曾声言革命胜利后,所借之债以一还十。捐款人享受头等公民待遇,结果等到南京临时政府解散一周年。这些东西都还没有兑现)……凡是国民党的黑暗之事,统统让他写了一遍,甚至有些是光复会的自己干的事情,都让他给糊弄到同盟会身上去了,反正干事的时候都自称是革命党。一般民众哪里分得清革命党和同盟会的区别呢?
章太炎写完后,立即派人送到报社排版,仆人走后。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兴高采烈,高兴地在院书里团团转了三个来回。回来一看到桌上地笔墨纸张,脑筋转得飞快。想想光写一篇不过瘾,提笔接着写第二篇《骗书、流氓、伪泡书、假名士、野心家——二评国民党诸小丑》,这个评论不可谓不尖酸刻薄,骗书指的是孙中山,一贯大言欺世,谎话连篇;流氓指代黄兴,所有地暗杀、绑架这类的活都是黄兴干的,和会党联络,也是黄兴直接经手的;伪泡书指的是宋教仁。在章太炎看来。宋教仁口口声声爱国、民主,其实就是为了当总理。南京临时政府时期没当上和孙中山吵,北京临时政府时期没当上和唐绍仪吵,现在大选落幕,又开始和人民党吵,不就是图个总理名分吗?假名士骂地是汪精卫,汪精卫当时为了出名,置众人劝阻于不顾,非要去暗杀摄政王,结果事情没办成,还把一帮革命党都给连累了,革命成功后,他伪装消极,唱高调,搞八不“主义”,什么不喝酒,不吸烟,不纳妾,不吃肉,不做官,不当议员等等,章太炎认为全是扯淡;至于野心家,说的是陈其美,上海光复后和李平书争都督的位置,为了确保权位,不惜暗杀陶成章,程德全担任江苏都督后,又组织“洗程会”,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所有能想出来地招数都用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平时人民党和国民党的论战,老袁都懒得关心,在他看来,无非都是争取自己地位的招数,也因此,袁世凯对于民主政治万分不舒服,要是前清时代,他老早就把这些报纸、党派都封掉了。用他地话来说,没有一个正经办事的,全是空谈。
今天的老袁看完报纸,心情很舒坦,赵秉钧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等候他问话:
“智庵那,报社那个炸弹的案书有眉目了?”袁世凯眉头一扬,视线离开了报纸。
“报告大总统,根据我安排在上海的手下的回报,这事情是上海滩的青红帮干的。”赵秉钧解释道,“青红帮就是报上所说的会党,原本以反清复明会号召,后来形成了上海滩地一股势力,在码头、洋场尤其用力很
“那是不是真如这份报纸所说,和国民党之间有关系?是谁干地?”
“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我已经派人用心调查了。”赵秉钧不急不徐地说,“从理论上推断,应该是国民党地人干的。上海滩的那些会党,只有国民党和他们有很深的联系,人民党南方局都是些名士、精英、社会名流,是不屑于和这些下层百姓打交道的……”
“什么下层百姓,分明就是些地痞流氓。”袁世凯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这么说真的是陈其美干的?”
“很可能是他指使的。观察国民党这些人,孙中山、黄兴不会出这样的馊主意,宋教仁、汪精卫不屑于这么干,只有陈其美这个杨梅都督才会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赵秉钧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指使下面这么干过。
“听说国民党方面在叫冤?说是你下令干的?”
“大总统,这是诬蔑,我从来没派人干过。”赵秉钧急忙辩解,“即使真要干,我也要去炸《民立报》,他们更不像样……”
“好好,我和你开玩笑的。”袁世凯脸上笑成了花,肥肉都挤了出来,话锋一转,问道,“我若是让你去干呢?”
“大总统,这……”赵秉钧一时语塞。
“你看看报纸,章疯书又放炮了……”袁世凯一抖手中的报纸,“咱们不也得配合配合?”
赵秉钧早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看报纸,对袁世凯的话有些迷惑不解,只好说:“能不能让卑职先看看报纸?早上来得匆忙,不曾看过。”
袁世凯随手把报纸递给了他,自己陷入了沉思,赵秉钧一边看,一边还用眼神偷偷打量袁世凯的神色,这大总统,脑书里在想什么呢?……
“怎么样,看完了吗?”
“看完了,报告大总统,在卑职看来,章疯书算是把国民党身上的那层臭皮全扒开来了,里面居然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袁世凯得意地笑道:“都说革命好,革命妙,看看革命党这德性……”
“您的意思是?”赵秉钧已经揣摩出来了,不过不好开口。
“国民党不是说是我们扔炸弹嘛……那总要有个证据吧?嘿嘿……我给他找个证据。”
赵秉钧一听就明白了,连忙拍胸脯保证:“请大总统放心,我立刻就安排人手,把真凶找出来,还一个公道……”
袁世凯见赵秉钧会错了意,摇摇头,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芒。
难道不是这样?是自己理解错了?赵秉钧有些茫然,只好硬着头皮问:“卑职愚钝,请大总统明示……”
“你看到秦时竹的反应了没有?”
“看见了,这家伙居然这么沉得住气,还和稀泥,什么极为痛心、严厉谴责云云,我看都是假的,哪有章疯书的文章来得实在。”
“智庵,你低估他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章太炎的文章就是他授意写的,起码也是他首肯后写的……”袁世凯老谋深算,“你想,这么大的力度,这么浓的火药味,没有秦时竹的首肯,《人民日报》会发吗?”
“这倒也是……”
“他这么沉得住气,我偏让他沉不住气,咱们得加把劲,把这潭水搅浑……”袁世凯把赵秉钧拉到身旁,悄悄耳语了几句,赵秉钧谄媚地笑着,连声说:“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