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接过来一看,无非是“吊民伐罪,清剿复辟势力”的套话,通电中历数赵惟熙、马安良两人之罪,声言救“甘肃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同时宣布改组甘肃省政府,凡复辟人物一一打倒,原秦州民政长黄钺就任甘肃民政长……
老袁一把将电报纸撕碎扔在地上,气得要死,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怒斥道:“马安良怎么败得如此之惨?”
“此人狂妄得很,夏海强又善于用兵,兵败也在情理之中。”甘肃的败仗,赵秉钧早有预感,只是在袁世凯面前不好提及,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黎元洪怎么办?
硬撑了几天后,黎元洪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本来还想学一学袁世凯,动用军力来保护自己的地位,没想到湖南、江西、安徽三省都督均发来电报,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轻举妄动,言下之意是乖乖进京接受质询,否则俺们就打过来了。
回头找陈宦想办法,陈宦也无计可施。他原本给黎元洪出主意,是让他把张振武这个瘟神礼送出境,在袁世凯的帮助下帮助黎元洪彻底控制湖北,万万没想到黎菩萨居然来了个“借刀杀人”,借袁世凯的刀没借成,反而自己被困在了里面,成了众矢之的。
从形势上来说,陈宦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虽然袁世凯用他,但是并不信任他。他从很多渠道了解到,袁世凯曾当面对段祺瑞、冯国璋和曹锟等人说过:“二庵(陈宦的字)这种人,洋学堂出来的,本事不小,架子也不小,得哄着、捧着,哪有咱们老北洋出来的人使得放心?”
因此。虽然他在黎元洪的极力推荐下就任参谋次长,代行参谋总长职务,实际上经常遭到段祺瑞这个陆军总长的排挤,以至于到湖北来寻求安生之地。
“黎公,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去北京参议院走一趟了。”陈宦盘算了很久,对愁眉苦脸的黎元洪说,“现在四方都关注着这事,参议院天天打电报来催。不去恐怕不行。”
“可是……”黎元洪眼泪汪汪,极力装出一副可怜相。
“实不相瞒,我打探过部队地情况。共和党人在军队也是上蹿下跳,极力拉拢部队不要听您的指挥,另外三省对咱们又是虎视眈眈,实在不适合硬抗。”陈宦没有透露的一点是,秦时竹给他发了密电。让他认清形势,劝黎元洪不要玩火,并委婉地提出。倘若黎元洪有异动,将号召全国共讨之、全军共击之。湘、皖、赣三省的军事实力已是黎元洪所承受不起,何苦再去招惹北疆国防军呢?陈宦又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战斗力,夏海强在甘肃的胜利。更让他感到了这种可怕。“可参议院必欲除我而后快,此去京城,实在是凶多吉少啊。”黎菩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起苦来……
“大总统昨天发电报给我,可以保证黎公的生命安全。”陈宦叹了口气,继续安慰黎元洪道:“他已委托孙文出面调停,请黎公到参议院接受质询,当面澄清此事。弹劾一说。无非是夸大其辞。待黎公接受质询,在袁总统、孙先生二位的调解下。必然可消除误会,消弥各方猜疑,若是拖延不去,军队异动,恐怕弄假成真,那时对黎公更加不利啊。”
也许是陈宦苦口婆心的劝说起了作用,也许是黎元洪真地认识到了走投无路,最终答应和陈宦一同北上……
“好消息,好消息!”左雨农手拿电报,兴高采烈地走进了秦时竹办公室。
“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第一,袁世凯承认夏师长继任甘肃都督一职,要求妥善善后,安抚民生;第二,黎元洪迫于压力,已于昨夜启程前往北京接受参议院质询,第三……”左雨农卖关子,故意不说下去。
“第三怎么不一口气说完啊?”秦时竹笑了,“还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第三的消息更为重要,据夏都督来地电报,马福祥派遣其侄马鸿宾率领部队突进河州,逃亡多日的马安良走投无路,全家**,现在所有回族剩余骑兵都让马福祥搜罗帐下,听候处理……”
“好家伙,来得好快!”秦时竹粗略一想,“这马福祥还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马安良必败的前兆,要不是预先判断准确,恐怕现在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出现在河州吧?”
“确实如您所说,马福祥早在开战前就悄悄派遣了部队分兵直扑马安良的老巢,马安良从战场逃脱后,刚回到家,就被马福祥的骑兵包围了,最后只能**。您说,他怎么就能看出马安良必败而且必然会回到河州呢?说实话,我对夏都督取得这么大地胜利而且自身伤亡又这么小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呢。”
“骄兵必败,失道寡助,别人不了解马安良,马福祥肯定了解他。若此次不斩草除根,等将来马安良恢复元气,恐怕马福祥也没有好果子吃。”秦时竹笑了笑,“按原计划操作,夏海强的察哈尔镇守使由孙烈臣接任,撤销洮南镇守使一职;留守察哈尔的15师余部,编成第33旅,由焦济世担任旅长,进驻洮南,属后备部队,兵员由预备部队负责补足;马福祥在甘肃事变中有功,任命其为宁夏镇守使,所属部队改编为骑兵第11旅,属后备部队;兰州方面,可以让1师从投降士兵补充一部分兵员,要严格按照部队地标准筛选,不合格者,一律发放路费,遣散回家,军官择优录用……”
左雨农快速记录后,就走到门外招呼道:“李秘书,李秘书!”
听到招呼,李春华一身戎装,穿着笔挺的军装。挂着少校的肩牌就进来了。自军队和政府体制改革后,左雨农统管秘书处的工作,整个秘书处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助理和候补五类秘书,队伍膨胀到了70余人,负责整个北疆军政地中枢信息传导。李春华是一等秘书,现役军人身份,负责军事,像程子玉也是一等秘书,负责外事工作。从美国回来的顾惟钧协助负责外事工作,但资历尚浅,是二等秘书。不要小看了一等秘书。他们可是副县长级别的。
“春华,你把我拟定地命令立即用公文形式签发给总参谋部,然后下发到各部队,并通报校级以上军官。有什么其它情况,让他们写公文呈报于我。”
“是!”李春华干脆利落地遵命行事了。
左雨农对秦时竹嘿嘿一笑:“自从设立秘书处。效率就大大提高了,不过人员也够多的。”
“那没办法,要是以前。还不是都让你一个人跑腿?”秦时竹伸了个懒腰,“甘肃大局已定,明天我们开拔去视察营口的盐政和工厂。”
“我这就去安排!”……
中华民国元年(公元1912年)九月六日,就在秦时竹动身去营口视察盐政的同一天。黄兴在孙中山地敦促下,率陈其美、李书城、徐少秋等10余人离沪北上。
本来前一次黄兴就应该北上地,但张振武的风潮还没有过去,他本人和同盟会绝大多数人对于袁世凯还有不小地疑虑,故而一直没有动身。孙中山到京后,各方面的消息发到南方,由于受到袁世凯地礼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随着参议院议程的推进。南方逐渐将火力对准了黎元洪,对于袁世凯则没有那么憎恶了。就黄兴本人而言。也放低了批评袁世凯的调子。袁世凯为了巩固统治,像盼孙中山一样,也盼黄兴能北上,孙中山地电报就是应袁的请求发出的。袁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南北纷争,多有误会,孙、黄二位皆德高望重之人,出面调停,有利于增强团结,振奋民心。
同样的理由,袁世凯也邀请秦时竹来京面谈,希望能巩固共和国基。秦时竹收到电报后,淡淡地一笑,他知道袁世凯葫芦里卖地是什么药。北京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黎元洪这个案子如何结案,将是各方面关系的试金石。
想了半天,既然袁世凯如此心诚,也不能不给对方一点甜头,秦时竹在离开沈阳前,就拍了一份密电给袁世凯,说黎元洪既然已经动身,湖北仍旧不太平,不如任命临时都督以为权宜之计……当然,眼下国事纷扰,地方不宁,需选忠厚长者,且懂军事之人,至于湖北民政长,属于地方事务,由省议会选举改组最为适宜云云……并向袁世凯解释甘肃政局,就马福祥就任宁夏镇守使一职,也向陆军部备了案。
袁世凯接到电报后,又好气又好笑,气得是秦时竹说干就干,甘肃转眼就换了主人,笑得是秦时竹为了换取自己对甘肃政务地变动,自己对湖北下手。袁世凯心里本来还有一丝保住黎元洪的念头,现在既然连秦时竹也这么说,那就最好换成自己的人。
可是这忠厚长者,且懂军事的人不好选。袁世凯招来赵秉钧,问他有何主意?
赵秉钧眼珠子一转,说道:“秦时竹虽然这么说,但咱们也要卖个面子给他,这湖北临时都督,最好和他关系也不错。”
“这是自然,万一有事,秦时竹也脱不了关系,咱们就是要牢牢把他也栓在那里。”袁世凯对于赵秉钧地提议很赞同,“问题是,派谁去呢?”谁都明白,黎元洪进了参议院,不死也得褪层皮,这临时都督的临时恐怕是不长久的。“我看派张锡銮去可以。”赵秉钧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适人选,“此人曾在东北担任巡防总办,当年和秦时竹交好,秦之所以能一步步被提拔上来,与张有很大干系。而且张之为人,思想保守,但贪污**之凤甚微,可谓合适。”
袁世凯稍微一想,连声说:“妙,妙。本来让他担任山西巡抚的,可让蓝天蔚给夺了去,现在派去湖北,一方面还了旧日的情,另一方面也卖了秦时竹的面子,不错。”
赵秉钧试探着提出:“那这民政长?”
“民政长就让湖北议会去选吧,就让共和党的人去担任好了。”袁世凯微微一笑,“这帮人上蹿下跳,不就是为了这个嘛。我给他们一根骨头,也可以让他们安静会,将来还是可以为我所用。”
“高!”
“东北方面对黎元洪到底是什么态度?你摸清了没有?”
“经过卑职旁敲侧击,吴景濂虽未明说,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来地意思是不用弹劾黎元洪,就免去他地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职务,让他乖乖在北京担任副总统。再说,没有哪个国家总统和副总统是在两个城市办公的。”
“这最后一句是你地意思还是吴景濂的原话?”
“是对方的原话,似乎也是秦时竹的意思。”赵秉钧实话实说。
“看来秦时竹也不打算赶尽杀绝,如果这样,事情处理起来就顺当多了。”袁世凯交待赵秉钧,“智庵,你去安排一下,这事就让黎元洪体面下台,我们免去他两个职位,同时再给他授个上将军衔和勋位。”
“是!”赵秉钧想了想,“吴景濂还有一点意思是湖北军界既然如此彪悍,不略微惩治是不行的,他建议由陆军部出面,对湖北各军,尤其是高级军官进行改组。”
“恐怕没那么容易。”袁世凯想了想,“就算黎元洪现在是无能之人,其余众将却不是善辈。”
“大总统,我倒有个办法。黎元洪不是要来接受质询吗?咱们依样画葫芦,也让这些军人来接受质询。”赵秉钧狡诈地一笑,“我猜黎元洪肯定会把责任往下面人身上推,就是他不推,咱们也要诱使他推卸责任。到时候就有办法让这些二愣子进京。”
“说得好。妙极了!”袁世凯的眼里放出光芒来,“把湖北的军队牢牢掌控在手里,咱们北洋等于又多了两师一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