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是黎元洪和袁世凯合谋,排斥异己的独裁作风的典型表现。”此言一出,还是有不少人赞同。
秦时竹微微笑了笑,没有表态,而是转过头问蓝天蔚:“秀豪,若你现在山西,我给你打个电报,就说李副旅长涉及叛乱,阴谋暴动,让你马上杀掉,你怎么处理?”
“这个……”蓝天蔚略一沉吟,“我会向大帅问清楚再动手的,起码也得有确切证据吧。”
“很好,你不是一个盲从者。”秦时竹继续问下去,“若是我告诉你,情况紧急,先办了再说,你怎么办?”
“那我多半会拘禁起来,至于杀头嘛!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再慎重点为好。”蓝天蔚笑了笑,“我知道大帅可能对我这个回答不满意,军人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我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地好。”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应该说你这个回答很符合我的心意,我希望我的手下,尤其是高级将领对事情要有自己的判断,在平时如此,在战时更加如此,一味听从最高统帅的指挥,是打不好仗的。”秦时竹看着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士,又笑了。
“大帅,您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蓝天蔚一阵担心,生怕秦时竹是在试探他的忠诚度。
“我以一个长官的名义对你下令,你都要仔细斟酌再三,袁世凯身居大总统之位,难道仅仅凭黎元洪一份电报就会杀人。别人相信,我秦时竹绝对不相信袁世凯这么蠢。”
“所以报界评论袁世凯和黎元洪合谋杀害首义元勋,暴露了两人名为共和干城,实为共和大敌的真实面目。”张榕认真地说,“袁世凯这个人惯于使用手段,正好借黎元洪这封电报生事,利用这个机会摧残革命党人。”
“荫华,我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瞿文选发言了,“黎元洪的电报我仔细研究过。虽然洋洋洒洒写了张振武一大通罪名,但我看来,无非都是些莫须有地罪名和捕风捉影的解释,袁、黎二人可能另有隐情,不便公布而已。”
又是一番议论,蓝天蔚表态:“无论证据确凿否,袁世凯都不应该如此武断地杀人,更不应该以军法杀人,张振武人在北京,能有什么作为?何必这么急着要杀他?”
“我也觉得中间另有缘故。”林伯渠缓缓地说。“莫非张振武掌握了某些不利于袁世凯和黎元洪的东西?这两人急于除之而后快。”
“非也,若是张真的掌握了不利于两人的证据,肯定会考虑到两人会加害自己而不进京的,但他既然敢坦然进京,说明根本没有这个顾忌……”内蒙古民政长柳大年不同意这样的分析。
议论纷纷,没有形成统一意见,还是把目光转向了秦时竹……
“兄弟我是这么认为的,黎元洪要杀张是真,要袁世凯保密也是真,不是黎元洪有什么把柄捏在他张振武手上。而是张对黎元洪构成了威胁,非除掉不可,于是他想到了借刀杀人,用莫须有的罪名让袁世凯干这个情……但袁世凯何等枭雄,他岂会看不出黎元洪地目的,但他不但不戳穿。反而立即动手。这是为什么?刚才巡阅使已经讲了袁世凯没有这么傻,不会让人当枪使,他急急忙忙地杀人,目的就是要给外界留下一个印象——此事确实是黎元洪授意,他袁世凯只不过代人受过,纵然有错,也是过失。”葛洪义分析起他自己的见解来,“但袁世凯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冒这个风险。承担过失呢?这绝对不是他要以此来讨好、拉拢黎元洪。恰恰相反,他是要利用此事来打击黎元洪。”
“不错。很有道理。”秦时竹对葛洪义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袁世凯做了这件事后,遮遮掩掩,一直不肯出示证据,大凡普通人都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矛头和火力都对准了他,等到群情激愤,袁世凯轻轻一个转向,就把方向转嫁到黎元洪身上去了,革命党尤其是同盟会必群起而谴责黎元洪……张振武只是一个小角色,杀与不杀,对袁世凯都没有大碍,但若是他能成为打击黎元洪的有效武器,他袁世凯就非杀不可了,张振武的悲剧在于,他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袁世凯果然阴险。”袁金铠眨眼道,“若是仅仅将黎元洪出示地电报广而告之而不杀人,虽然也会对黎不利,但顶多是一个不实诬陷的罪名,黎元洪轻轻松松地就可以误信人言搪塞过去,张振武得知此事,即便与黎元洪的矛盾加剧,也不能使他袁世凯将黎元洪搜罗之帐下。但现在人死不能复生,黎元洪一个草菅人命的罪行就逃不掉,他袁世凯虽然也会落得一个帮凶的名声,但却可以误信人言搪塞过去,以自己的小过失换来他人的真犯罪,袁世凯这个苦肉计不可谓不高明……”
“现在的情形是,黎元洪和革命党尤其是同盟会失和,参议院要弹劾他,两方水火不容,若是袁世凯此时再度出面装好人,保下黎元洪,必然会使其俯首帖耳,甘心效命,打黎元洪的是他袁世凯,拉黎元洪的还是他袁世凯,这一打一拉之中,黎元洪和同盟会就被离间开来,袁世凯得到了羽翼,同盟会丧失了湖北……”
“这么说来,袁世凯会力保黎元洪喽?我还以为他会把他抛出来做替罪羊呢。”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地,黎元洪被老袁一脚踢开,然后他再任命一个新的都督……”
“这样看来,黎元洪关于辞职的报告不会被袁世凯接受了……”大家都对秦时竹精辟的分析感到由衷地佩服。
“那我们怎么办?我刚刚听说中午吴议长来了电报请示如何应对。”袁金铠问道。
“不错,吴议长确实发了电报来。”左雨农拿出电报。“上面说湖北各军将领通电参议院,胡说什么湖北非有副总统无以有今日。设一旦动摇,议会诸君能否担此重责,请于二十四小时内电复”
“这是**裸地威胁!”蓝天蔚身为湖北人,勃然大怒,“这简直是我们湖北人的耻辱!”
“秀豪,不要激动,这说明黎元洪黔驴技穷,不得不采用这样地招数了。这份电报不用说。肯定是他授意手下干地,看来他也怕了。”
“黎元洪也太不像话了。”蓝天蔚想起革命胜利初期,因为他在湖北方面的崇高威望,不少人都邀请他去湖北担当都督,而蓝天蔚本人因为已在北疆落脚,加之觉得黎元洪首义有功,自己千里迢迢地赶去夺位,似乎不太厚道,故而婉言谢绝了各方的邀请,还一再向各路将领说黎元洪的好话。让他们安心革命,好好辅佐黎元洪。
“秀豪,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去武昌接受都督的位置?”秦时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打趣道,“现在还有机会!”
“不不,大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黎元洪太不像话了。气量小不说,还要用最后通牒要挟参议院,简直辱没了共和元勋地称号。”
“复生兄。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秀豪在湖北广有人脉,不妨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回湖北做都督,虽然是有些难为他,但是这样一来我们人民党就可以控制湖北了。”袁金铠提出了他的建议,此言一出。很多人赞同。当然山西议长梁善济是不适合表态地,他要是表态,会给人留下和蓝天蔚不和,逼走蓝天蔚地印象。
“不行,你们这是把秀豪往火坑里推。”秦时竹一说,蓝天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从大局来看,他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能增强人民党在华中的影响力。但对他个人可就惨了。现在地湖北已不是原先的湖北了,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能有什么作为?
“不要说湖北方面不能接受这个任命,就是接受了,袁世凯也不会答应。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湖北分化出来了,现在再落到我们的手里,他会甘心吗?”
“这倒是!”
“因此,我们面临的选择不多,第一,黎元洪必须惩办,不敲打他,以后还会有更大的事端,就冲着湖北军界这么跋扈,参议院也得有点威严;第二,我们不适合出面,不然招来更多地忌恨,所以秀豪不适合去湖北;第三,新国会选举在即,同盟会本来势力就比我们强大,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让黄兴去当这个都督;第四,更不能让袁世凯派人控制住湖北,最好在湖北这块地上,让他们继续斗下去。”秦时竹严肃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今天上午已经谈到了国会选举,我顺便再扯一下选举的事情,如果不出意料,同盟会改组成国民党后应该能获得四成左右的席位,成为国会第一大党,人民党很有可能是第二大党,共和党估计是第三大党,人民党和国民党是决计不可能联合起来的,因此,谁要想在国会中占据多数,非联合共和党不可,因此,现在必须给共和党一个甜头,让他们的人出任湖北都督,一来是个顺水人情,二来维护了参议院的威信,三来,挖了袁世凯的墙脚……”
“好个一石三鸟之策,主席的见解就是比咱们高明。”袁金铠连忙迎合,他是宪政和议会迷,听到能拉拢共和党获得多数席位,已经高兴坏了。
“共和党能在湖北掌权吗?”蓝天蔚有些怀疑,“若是处理不好,遭殃的是湖北百姓。”
“秀豪,放心吧,共和党的成员大都是湖北当年地头面人士,张之洞主政时湖北不也好好的,起码比黎元洪这么瞎搞强吧?”张榕宽慰他,“你就别为湖北的父老乡亲发愁啦。”
“若是湖北的关系能和我们缓和,说不定还可以在湖北建立人民党支部,到时候归季老的南方局统辖。毕竟,从思想和关系来说,共和党和人民党更为接近,这些选票与其让同盟会抢还不如让我们抢。”袁金铠还在琢磨。
“这是个好主意,等会就由洁珊兄打封电报给季老,让他全盘操作此事,吴议长的电报也由你帮我回了吧。”秦时竹哈哈一笑,“这就是民主讨论地好处。”
“好到秦时竹地表扬,袁金铠比吃了蜜还要甜,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个个站起来舒展筋骨,开了一天的会,确实有点累了……
南方的孙中山同样也牵挂着时局。
孙中山虽然让出了临时大总统的位置,但一刻没有放松政治活动,袁世凯很注意利用孙、黄二人的革命影响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因此不止一次地致电孙中山邀其北上担任最高顾问,甚至通过第三方或派专人南下邀请,但孙、黄二人都一一谢绝了,袁世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唐、陆内阁风潮相继发生后,袁世凯为了缓和与同盟会的关系,再次派人到上海殷勤邀请。此时,孙、黄已改变了念头,认为有必要亲自到北方了解情况,调解与袁世凯地关系,就在8月初复电表示愿意北上,不过要“稍缓几天”。
袁世凯大喜过望,特意任命以赵秉钧为首地高级官员做好迎接准备,腾出外交部迎宾房专供孙中山下榻。但孙中山还没来得及动身,已传来张振武被杀的消息,很多同盟会会员义愤填膺,极力反对孙中山北上,认为是送羊入虎口,安徽、广东、江西纷纷打来电报劝阻,以免误入圈套。
孙中山对这些劝告没有放在心上,他对众人说:“无论如何不能失信于袁总统,他们皆说袁不可靠,我则以为袁可靠,我必须北上验证自己判断地正确与否。”(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无畏)
但黄兴就不一样,他因为在杀张风潮中大肆抨击当局,对是否北上有些犹豫,孙中山倒没有勉强他,反而劝说他不妨留下,万一有事,同盟会也有个主心骨。孙中山独自一人,在袁世凯的迎接专使陪同下,登上了招商局的“平安”号轮船,与其同行的还有居正等1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