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滦矿股价如何?”眼看秦时竹没有正面回答,陪同在旁的禹子谟岔开话题,问起了股价。
“面值100两一股,现已跌价至不满70两了,恐怕还要下跌,刻不容缓!”周学熙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禹子谟心里清楚,事态可能比周学熙描述的还要严重,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缉之兄莫急。”秦时竹站立起来,在原地踱了三圈的步,周学熙紧张地望着他,生怕从他口中再听到一个不字——为了挽救开滦,他已经在京师和直隶多方奔走、四处告贷。但现在袁世凯回乡,北洋系声势大不如前,卖账的人不多,再加上是和英国人大擂台,即便有能力的绅商也只会摇头拒绝。否则他怎么会求到素未平生的辽阳集团上来呢?
“光借款不能解决问题。”秦时竹的思考有了结果,“我意先收购现有股东欲抛售之股票,然后再增加股本,与英人决一死战。”
“嗡”地一下,周学熙便被惊醒了——秦时竹果然不简单。
光是借贷,无论条件怎样苛刻,都只是借款关系,哪怕多付些利息,到时候只要缓过劲,开滦还是牢牢掌握在手中,可如果股份被收购,所有权转移,到时候?……
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周学熙咬紧牙关,眼睛死死盯着秦时竹,半天一言不发。禹子谟怕场面弄僵,便打圆场道:“辑之兄不必过虑,咱们只是先说个方案罢了,将来,将来。”
“不,我同意!”看得出来,周学熙经过了痛苦的抉择:与其将开滦让给英国人那还不如给辽阳集团,虽然对方有一点乘人之危的味道,但毕竟最朴素的民族感情摆在那里。孰轻孰重他还是弄得灵清的。
“辑之兄原来辛苦,不如先去休息几天,顺便在辽阳公司走走看看,此事非同小可,我时竹还得与岳父和总股东商议……”
“有劳复生兄。”
送走了周学熙,秦时竹又陷入了沉思。到底怎么办呢?滦州煤矿虽说是优质资产,但辽阳集团手里已有了阜新煤矿,要求其实并不迫切,而且马上就要准备革命,多留些钱很要紧。可如果不介入,最后就得眼睁睁看着开滦煤矿被英国人吞并,这决不令人甘心,想了半天。没下定决心。
看着他难下决断,禹子谟也不知从何说起,半天后才挤出一句:“要不是开平有个港口,我觉得条件还不如开滦,收他干嘛?”
“港口!”秦时竹眼前一亮,似乎豁然开朗:开平手里还有一个秦皇岛港口!
这下诱惑可就大了,东北的各大港口。营口是英国人的,而且冬天结冻;大连、旅顺虽好,但控制在日本人手里;葫芦岛港建设刚刚起步,三年内恐怕也完不了工。惟有这秦皇岛港,却是隶属于开平煤矿,而且英国人似乎也并不太看重,不然当时也不会为160万英镑的价格所吸引了。想到这,他心里又把张翼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卖国贼居然连矿带港一并卖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连开滦带开平一并收购过来。那就老话怎么说地?出嫁小姐不如陪嫁丫头!!
所谓找沈麒昌和其他股东沟通完全是秦时竹的托词,核心层都知道,真正的重大决策都是秦时竹最后拍板的,无非由沈麒昌或禹子谟出面主持执行罢了。秦时竹的大政方针一定下来,其他人就是围绕目标制定方案——当然,方案要得到通过还得民主表决!
方针是这么定了,还得看有没有钱,秦时竹忙问禹子谟。问了以后,知道在马克账户上还有2000万马克的流动资金,他放心了。这样勉强能够。按禹子谟地建议可以让沈麒昌和郭文去办,但秦时竹思考半天,又加了夏海燕的名字,理由是夏海燕熟悉价格战。
开滦危如累卵,众人都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达成了决议。并连夜开拔到天津去,效率之高连周学熙都有点瞠目结舌。他本人还没料到这种神速。夏海燕心细,想起秦时竹囤积现大洋的任务,以周转为名多换了10万大洋的现货。
股票交易所的情况比周学熙说的还要糟糕。开滦股票每股面值约140元,已暴跌到100元左右了,比最高时的220元跌去一半还不止,而场内的抛盘还是波涛汹涌。
“98元,200股。”面对大跌地趋势,沈麒昌一开始的胃口并不大,而是报出了一个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很快经纪人便提示交易成功,可以交割。
“96元,400股……95元,500股……”通过小幅多次建仓,大量抛售的股份源源不断地集中到辽阳集团手中,短短五天,沈麒昌就把手中170万的资金投了进去,抛盘虽然减少了不少,但股价也进一步下挫到90元一股。由于价格战的双刃剑杀伤力,开平股价亦同时暴跌,由于开平股票流通量是开滦的近3倍,大概有14万股,所以抛盘更为汹涌,辽阳众人地注意力主要在开滦身上,所以对开平股票采取了冷处理,总购买量还不到1000股。
面对股市的波涛汹涌,周学熙垂头丧气,连沈麒昌也感觉有些棘手,第一次感觉到了没钱的痛苦,连夜派郭文回奉天告急,得到的是增拨200万的消息,夏海燕又按老办法弄了20万现大洋。再度杀入股市后,开滦和开平的煤炭价格战仍然日趋激烈,亏损报表一出来,股价更是应声下跌。沈麒昌手里的股票价格转眼又跌去十分之一。他顾不上亏损,又将80万投入了进去,股价才有了企稳的迹象,但已经是在底部徘徊,沈麒昌一鼓作气,将剩下的100万全部投入,等他们消失在股市的时候,辽阳集团已拥有开滦6成地股份。
“东家,咱们这么搞似乎不行啊……”前前后后一直目睹股市操作的郭文满腹狐疑,“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开滦,开滦如果倒了,不要说6成,就是9成股票在我们手中也是废纸一张。”
沈麒昌摇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认为远水解不了近渴,但你猜复生怎么说?”
“怎么讲?”
“他说,比如有人生了重病,不管你怎么同情他,如果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是不会倾家荡产去救他的!”沈麒昌打的比喻颇为奇怪,“那时你怎么办?”
“我……”郭文半天接不上来。是的,倘若旁人得了重病,无论如何慈悲为怀尽一份心意也就罢了,可如果是自家骨肉,哪怕只有0.1%的希望都会用99.9的努力去救治——眼下地开滦不正是如此么?
周学熙比他们还急,眼瞅着白花花的钱灰飞烟灭,他帮不上点忙,只能急得只跺脚。当然,他是有大智慧的,他明白沈麒昌和秦时竹在股票问题上的用心,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对开滦来说舍就是,得就是支持,而对辽阳集团而言,舍就是资金,得就是控股。归根结底一句话,利益一致前提的休戚与共更有利于成长。
辽阳集团地介入自然也在股市也掀起了波澜,几乎没有人看懂辽阳集团地思路,甚至还有人公然嘲笑东北来的土财主。即便平素对关外辽阳怀有敬意地投机客也对这种操作手法不看好,几个胆子特别大的还玩起了波段差的手法,借着辽阳集团吸纳时股价的波动,来个快进快出,赚点小钱,完全是刀口舔血的心态。而股市的不完善更是火上浇油,根本就没有什么跌停板技术和T 1制度,股价犹如风口浪尖的小舟,不断上下颠簸。
控股后的秦时竹大喜过望,和沈麒昌等人电报商议后决定改变操作手法,全部收购开滦的股票。辽阳集团实现全面控股后,掌握了开滦的管理和经营权,在沈麒昌的授意下,煤价从每吨1.8元下降到1.5元,这更是让人看不懂的举动。
虽然低价是价格战最有力的武器,但这种行为在其他股东看来简直就是自杀的行为,更何况现在辽阳集团已经接管了开滦绝大多数股票,这不是和自己的钱过不去么?1月23日,在前后一共付出400万的代价后,辽阳公司接管了开滦九成五的股份,整个公司只剩下了两个股东,除了辽阳集团还有一个就是周学熙,股价则惨跌到50元一股,不过已是有价无市——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开滦股票可以抛售了。
开滦的举动不要说别人看不懂,便是掌权开平的英国人也嗤之以鼻。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两开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