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嫂嫂告辞我已成竹在胸兴冲冲便乘了辇轿望仪元殿去。心情极好望出来一路湖光山色亦是春意浓浓格外绮丽动人。
然而才下辇轿已见李长一路小跑着趋前亲自扶了我的手上阶道:“幸好娘娘来了!皇上正在脾气呢把奴才们全给轰了出来。求娘娘好歹去劝一劝吧就是奴才们几生修来的造化了。”我见他神色忧虑大不似往常。暗暗想李长服侍玄凌多年见惯宫中各种大小场面也颇有镇定之风叫他这样惊惶的必然是出了大事。
于是和颜悦色道:“本宫虽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一定会去劝皇上。李公公放心。”我压低声音问:“只是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让皇上龙颜大怒?”
李长状若低头看着台阶口中极轻声道:“似乎是为了汝南王的一道奏章。”
我心中遽然一紧脚步微有凝滞几乎以为是哥哥出事了。然而很快转念若是哥哥出事玄凌必然会派人去安抚汝南王并调动兵马以备万全如何还有空闲在御书房里大雷霆之怒。这样想着也略微放心一点又问:“你可知道奏章上说什么了?”
李长微有难色随即道:“似乎是一道请封的奏章。”
我微微蹙眉心中嫌恶汝南王也太过人心不足一个月前才封了他一双儿女为世子和帝姬荣宠已是到了无可比拟的顶峰。转眼又来请封若是再要封赏也就只能让他的幼子另继为王或是早早遣嫁了他的女儿做公主去了。
然而细想之下也是不妥若不肯封大可把奏章退回去另赐金玉锦帛便可。何况玄凌从来不是一个性子暴躁的人。
正想着殿内忽然传来“轰啷”一声玉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渐渐是碎片滚落的淅沥声。良久殿中只是无声而可怖的寂静。
我与李长面面相觑自己心中也是大为疑惑不知玄凌为何事震怒至此。李长尽是焦急神色小声道:“现在只怕惟有娘娘还能进去劝上几句。”
我点头伸手推开飞金嵌银的朱紫殿门。侧殿深远而辽阔寂静之中惟见光影的离合辗转在平金砖地上落下深深浅浅的蒙昧。
案几上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里焚着他素性常用的龙涎香袅袅缕缕淡薄如雾的轻烟缓缓散入殿阁深处益的沉静凝香。他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轻烟自他面上拂过那种怒气便似凝在了眉心如一点乌云凝固不散。
我悄步走近一时间不敢贸然去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把案几上的薰炉抱至窗台下打开殿后近林接木的小窗便有酥暖的春风徐徐然贯入。
他的声音有愤怒后的疲倦漫漫然道:“你怎么来了?”
我轻声道:“是。臣妾来了。”
其时天色已经向晚班驳的夕阳光辉自“**同春”吉祥雕花图案的镂空中漏进来满室皆是晕红的光影片片。风吹过殿后的树林叶子便会有簌簌的轻响像檐间下着淅淅的小雨一般。
我自银盘中取了两朵新鲜的薄荷叶和杭白菊放入青玉茶盏中用滚水冲开泡着又兑入化了蜂蜜的凉水放在他面前款款温言道:“皇上饮些茶吧可以怡神静气平肝火的。”说罢也不提别的只从一个错金小方盒里蘸了点薄荷油在手指上缓缓为他揉着太阳穴。
他慢慢喝了口茶神色缓和了少许才问:“你怎么不问朕为什么生气?:bsp;我恬和微笑:“皇上方才正生气呢等气消了些想告诉臣妾时自然会说的。若臣妾一味追问只会让皇上更生气。”
他反手上来抚一抚我的手指着书桌上一本黄绸面的奏章道:“你自己看看吧。”他恨声未止:“玄济竟然这样大胆!”
我依言伸手取过奏章一看之下不由得也大惊失色。
原来这一道奏章并非是汝南王为妻子儿女求封而是要求追封死去的生母玉厄夫人为玉贵太妃并迁葬入先帝的妃陵。
有生育儿女的妃嫔在先皇死后皆可晋为太妃安享尊荣富贵。并赠封号以彰淑德。汝南王生母为先帝的从一品夫人虽然早死但追封亦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中间有个缘故。
先帝在位时玉厄夫人的兄长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直到临死前先帝才去探望但是玉厄夫人口出怨望之语深恨先帝及舒贵妃。先帝一怒之下不许玉厄夫人随葬妃陵亦无任何追封只按贵嫔礼与杀害先帝生母的昭宪太后葬在一起。
因无先帝的追封何况玉厄夫人又是罪臣之妹。作为继承皇位的玄凌自然也不会追赠玉厄夫人为太妃了。
我合上奏章不觉变色道:“这……皇上若真依照汝南王所言追赠玉厄夫人为玉贵太妃那先帝颜面要往何处放?皇上又要如何自处?”
玄凌一掌重重击在案角上道:“竖子1!分明是要置朕于不孝之地且连父皇的颜面也不顾了!”
我见他如斯震怒忙翻过他的手来案几是用极硬的红木制成案角雕花繁复勾曲玄凌的手掌立时泛出潮状的血红颜色。
我心下微微一疼连忙握着他的手道:“皇上息怒。不必为他这般生气岂非伤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值得。”
玄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朕肯做个不肖子太后又怎么肯呢?”
我想了想道:“这‘玉贵太妃’的追称实在不妥贵、淑、贤、德四妃向例只有各一人清河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尚在人间若真以此追封且为‘贵太妃’清河王便也处于尴尬之地了。这未免也伤了兄弟情分。”见玄凌沉思我又道:“岐山王玄洵为先帝长子又是如今的后宫位份最尊贵的太妃钦仁太妃所出钦仁太妃也未及赠淑太妃或贤、德太妃啊只怕岐山王心中也不能服气哪。”
这话我说得直白了些但果如汝南王所奏那么诸王和后宫太妃心中必有嫌隙这前朝和后宫都将要不安稳了。
如此利害相关玄凌怎会不明白、不动了雷霆震怒。
玄凌只是一言不但见额上的青筋累累暴动怒极反笑道:“朕若允他必失前朝和后宫的人心;若是不允他必定怀恨在心前番种种功夫和布置皆算是白费了。”
他看得如此透彻我亦默默良久只道:“若他立时兴兵皇上有多少胜算?”
他眸中精光一闪瞬息黯然:“朕手中有兵十五万十万散布于各个关隘五万集守于京畿附近。”他顿一顿“汝南王手中有精兵不下五十万布于全国各要塞关隘。”
我悚然道:“那么皇上需要多久才能布置周全以己之兵力取而代之?”
他道:“若这半年间能有朕亲信之人知晓兵部动向以及汝南王一派各人姓名官职令各地守将分解夺取汝南王五十万精兵朕再一网打尽那么一年之内即可收服。”他微微苦笑:“只是他步步进逼只怕朕这里还不能对他了如指掌他已经兴兵而动了。”
他也有这样多的无奈和隐忍。身为后宫女子成日封闭于这四方红墙对于朝政我晓得的并不多更不能多有干涉。那一星半点的朝政若非事关自身与家族之利我也不敢冒险去探听涉及。向来我与玄凌的接触只在后宫那些云淡风轻的闲暇时光里只关乎风花雪月。
这样骤然知晓了心下有些许的心疼和了然。这个宫廷里他有他的无奈我也有我无奈。帝王将相、后妃嫔御又有哪一个不是活在自己的无奈里各有掣肘。
我情不自禁温软地俯下身安静伏在他的膝上。他身上的玄色缎袍满绣螭龙那些金丝绣线并不柔软微刺得脸颊痒痒的。我轻声道:“那么为长远计皇上只能忍耐。”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那么轻微若非伏在他的膝上几乎是不能察觉的。他仰天长叹一声:“嬛嬛朕这皇帝是否做的太窝囊?!”
心里霎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仰起头定定道:“汉景帝刘启为平七国之乱不得已杀了晁错;光武帝刘秀为了兴复汉室连更始帝杀了自己兄长之痛也要忍耐甚至在登基之初为稳定朝政不能册封自己心爱的阴丽华为皇后只能封郭氏女。但也是他们平定天下开创盛世。大丈夫能屈能伸。皇上忍一时之痛才能为朝廷谋万世之全并非窝囊而是屈己为政。”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肩胛叹道:“嬛嬛你说话总是能叫朕心里舒服。”
我摇头:“臣妾不是宽慰皇上而是实事求是。”
他的声音淡淡却有些狠辣之意在暗沉的宫殿里听来几乎有些粗粗的锋刃一样的厉“不错。朕的确要忍。”他淡漠一哂:“可是朕要如何忍下去?”
我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强忍住内心激荡的不甘和愤恨扬一扬脸稳住自己的神色语调轻声而坚定“请皇上依照汝南王言追封玉厄夫人为太妃迁葬入先帝妃陵。”
他颇震惊手一推不慎撞跌了手边的茶盏。只听得“哐啷”一声跌了个粉碎他却只若未闻翻手出来用力我握着我手臂道:“你也这样说?”我才要说话已闻得有内监在外试探着询问:“皇上——”
我立刻站起来扬声道:“没什么失手打了个茶盏而已等下再来收拾。”回头见他走近忙急道:“皇上息怒。请皇上别过来被碎瓷伤着可怎么好。”说着利索蹲下身把茶盏的瓷片拨开。
我跪于地上目不转睛地平视他逐字逐句清晰道:“请皇上追封玉厄夫人为贤太妃加以封号迁葬入先帝的妃陵。同时进封宫中各位太妃加以尊号崇礼。尤其是岐山王生母钦仁太妃为淑太妃、平阳王养母庄和太妃为德太妃与玉厄夫人并立。更要为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
话音甫落玄凌脸上已露喜色握着我手臂是力道却更重拉了我起来欣喜道:“不错。他要为他生母追封那么朕就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每一位太妃都加以尊号位分更要在他生母之上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了。”
我笑吟吟接口道:“何止如此。这样不仅言官不会有议论各位太妃与诸位王爷也会感沐皇上恩德更加同心同力效忠于皇上了。”我想一想又道:“只是六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已然出家可要如何安置呢?若是单撇开了她不封只怕六王面子上也不好看。”
玄凌不以为然随手弹一弹衣袖道:“老六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含笑劝道:“六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是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以为皇上轻视六王如此一来却不好了。本是该兄弟同心的时候无心的事倒被人看作了有意不如还请皇上也有心于六王吧。”
玄凌心情甚好道:“这又有什么难办的舒贵太妃已经出家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贵太妃为冲静元师吧。”
我微笑:“如此便再无不妥了。”
玄凌鼻中轻轻一哼冷冷道:“如今要追封玉厄夫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若将来平服汝南王朕便立刻下旨效法昭宪太后之事只与她太妃之号灵位不许入太庙飨用香火祭祀梓宫不得入皇陵不系帝谥后世也不许累上尊号。否则难消今日之恨!”
我听他如此打算只是默然。汝南王一意为其母求荣哪知道荣辱只是只手翻覆之间就可变化。一时之荣招致的将是以后无穷的屈辱啊。因而也不接口只道:“只是尊崇太妃为后宫之事理当禀告太后、知会皇后的。”
玄凌道:“这个是自然的。”
我轻声在他耳边道:“皇上只消我们循序而进自然可以对他们了如指掌。臣妾兄长一事臣妾略有些计较请皇上权衡决断。”
我细细述说了一番玄凌笑道:“如此甚好。你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我含笑道:“皇上为天下操劳臣妾不懂朝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留心了。”
他笑得爽朗:“千里之行积于跬步。你为朕考虑的小事焉知不是大事呢?”
天色昏暗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被月色替代风静静的带了玉兰花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在我鬓边。
我立起身吹亮了火折子一支一支把殿内的巨烛点亮。殿中用的是销金硬烛每座烛台各点九枝洋洋数百无一点烟气和蜡油气味便不会坏了殿中焚烧着的香料的纯郁香气。火焰一点点明亮起来殿中亮堂如白昼。
我盈盈立在最近的烛台边吹熄了火折子。心思冉冉转动终于狠一狠心肠再狠一狠艰难屏息声音沉静如冰下冷泉之水冷静道:“请皇上再广施恩德复慕容妃为华妃之位。”
玄凌一怔原本的喜色刹然而收走近我身畔道:“朕若复她之位如何对得起你?更如何堵众人攸攸之口?”
心口僵了一僵几乎就要忍不住变色——这样把慕容世兰放在一边虽不宠幸却依旧是锦衣玉食如何又是对得起我?若是如此我宁可复她妃位。这样的女子一旦得意放松才会有过失可寻。更何况只有她复位慕容一族才能真正放心。
这样想着心里终究是酸楚而悲怆的眼中澹然有了泪光册封玉厄夫人为太妃于玄凌是勉强和为难。而复位华妃由我说出口岂不更是为难与勉强?
忍耐只有忍耐。如同绷紧的弦才能让箭射得快、准、狠。方才劝慰玄凌的话亦是劝慰我自己。
强压下喉头汹涌的哽咽和悲愤静静道:“追封玉厄夫人为太妃安的是汝南王的心复位华妃安的是慕容一族的心。纵使汝南王无心帝位却也经不得他手下的人一味的撺掇只怕是个个都想做开国功臣的。皇上若肯安抚华妃那么便是多争一分慕容家的心多一分胜算。”
他恻不忍看我道:“嬛嬛朕……这样是委屈你。”
我缓缓屈膝道:“臣妾不怕委屈。为了皇上臣妾会尽心忍让华妃不起争端。”泪终于自眼中滑落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
为了安抚慕容一族他迟早会重新复慕容世兰的位分。最低便是再与华妃之位若情势所迫只怕再封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与其如此宁可我来说宁可给她华妃之位宁可让玄凌因为我而给她封赏时有更多的无奈、被迫和隐忍;以及对我的感愧和心疼。这样的情绪越多我的地位就更稳宠爱就更多。
我凄然苦笑。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这样工于算计这样自私而凉薄。连自己也不堪回味和细想。
玄凌只是沉默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道:“好。”
殿外呜咽的风声有些悲凉之意玄凌的声音只是沉沉的似乎坠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烛火的影子一摇一摇晃得眼前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他道:“朕倒想起了你方才说的汉光武帝不得已为了朝局稳定立他不喜爱的郭氏为后却让心爱的阴丽华屈身服侍郭后。朕今日的无奈倒是像足了受郭氏掣肘的光武帝要去宠幸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我摇头:“臣妾怎能与阴皇后相比。只是臣妾观看史书后来郭皇后家族谋反光武帝废了郭后立阴丽华为后总算如愿已偿。”我望着玄凌“皇上的功绩必定不逊于光武帝。”
他抱紧我突然道:“嬛嬛你晓得朕为什么在你失子之后不太去看你么?”
他这样骤然一句忽地勾起我心酸的记忆那一日仪元殿后听见的话终究是耿耿于怀的。我别过头道:“想来是臣妾生性倔强失子后伤心冒犯了皇上。”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颈上有些生硬的疼“虽然你性子倔强些却也不全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断续只是紧紧抱着我:“你知道慕容妃为什么没有孩子么?”我心下一惊身子便挣了一挣他依旧说下去却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一般有些恍然的飘渺和压抑的痛楚:“她宫中的‘欢宜香’是朕独独赏赐给她的——那里面有一味麝香闻得多了便不会有孩子了。”
这其中的缘故我是知道的可是他陡然这样亲口告知与我我更多的是惊异。
这样的真相我自己揣度知晓个大概也就罢了。真正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真相真正听他告知与我尽管是我所恨的人的仍是觉得不堪想像和回味。
我垂伤感不已道:“皇上您告诉臣妾的太多了。”
他只是不肯放手道:“你听朕说。你在她宫里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了朕心里不安只怕是你也闻了‘欢宜香’的缘故。每次见你以泪洗面思念孩子怨恨华妃朕的不安就更重你怪华妃朕便觉得你是怪朕。是怪朕害了咱们的孩子。”
我再忍不住心中如有利爪狠狠挠着、撕拉着一下一下抽搐的疼。泪水潸潸而落只用力抓着他的衣襟哭得哽咽不能言语。
他的语气沉重如积雪森森:“你是否觉得朕不是个好父亲?”
我凄然摇头:“不……”半晌才艰难启齿:“君王要有君王的决断的……”
他拍着我的背凄怆道:“朕也有朕的不能够。华妃不可以有孩子只要她生下皇子汝南王和慕容一族便会扶这个孩子为帝朕便连容身安命之所也没有了。可是如你所言朕又不能不宠幸她来安抚人心。朕出此下策却不想无辜连累了你。”
我骤然想起一事睁眸惊道:“那末当年华妃小产?……”
他缓缓点头:“端妃当年是枉担了虚名。”
我落泪:“此事必然隐秘只是皇上为什么要告诉臣妾?”
他眼只隐隐有泪光:“朕是人君亦是人父。朕杀了自己的孩子焉能不痛?!”他侧一侧头“朕的那么多的孩子都保不住焉知不是上天的报应?”
我的话让我想起我失子那一日皇后和他的言语内心的惊恸和害怕愈深:“皇后娘娘……也知道是不是?”
他长叹“是。是宜修亲自准备的药。”那叹息沉重得如巨石压在我心上他道:“朕身为天子亦有这许多的无奈和不可为。你懂得么?”
我哭泣然而再哭泣怨怼又有何用?我的孩子终究不能活生生地回来了。现实如斯可怖一点点揭开在我眼前而这不过只是后宫庞大生活阴影的一角。纵然华妃心狠手辣她也是可怜的。
我强忍住胃中翻涌的酸他是君王他要的是天下。唐太宗尚有玄武门之变呵唐玄宗亦逼杀了自己的姑母太平公主和亲生的三个儿子。我狠一狠心毒了舌尖道:“不得不杀。”
话一出口膝也有些酸软了。我能说什么反驳什么。华妃孩子的早死他知道皇后知道想必太后也是知情的。我能有异议么?况且是那么久远的事了。
而我的手未必也没有沾染鲜血。
一进这宫门我早不是那个曾经任性而娇宠的甄嬛了。
我并不是个良善而单纯的女子。我逼疯了秦芳仪、丽贵嫔亦下令绞杀了余氏。我何曾清白而无辜。我和宫里每一个还活着、活得好的人一样是踩着旁人的血活着的。
而对玄凌的怨恨只会撕裂我逼迫我迫到我无路可去亦无路可退。
他道:“嬛嬛。朕若不告诉你这孩子的死到底会是朕与你之间的心结啊。”
他亦是无心我能如何?失子之后的心结因他这番坦诚的话而解开了些许我只能原谅。原谅他的无奈和不得已。我泪流满面道:“若非汝南王和慕容之故皇上不至如此;而若非华妃跋扈狠毒之故臣妾和腹中之子也不至如此。”我静一静声道:“若有来日请皇上一定还臣妾公道。”
他正色肃然道:“朕一定会。”
我用力点一点头身心俱是疲惫。我伸手拥住他含泪道:“四郎!”
这样唤他是真心的。我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真心的唤他他的神色动容而惊喜低头吻我他唇齿间的灼热熟悉而亲密依稀是往日却明明白白就在今日此时此刻。
他是坦诚的这样突兀、惊悚而又难得的坦诚缓和了我与他之间的隔阂加深对各自处境的明白。
心底黯然叹息了一声我沉静闭上双眼。
明月如霜里我亦紧紧拥抱着他温柔回应他略有些显得粗暴的热情。这一刻对彼此的了然和懂得足以维持着我们一同进退一同相守着度过许多许多的日子。
注释:
1竖子:“小子”的意思古语中为愤怒时斥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