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跟猫一样?”余乐也蹲在地上,望着虎崽子问道,“比如一只白猫,生了一窝白猫,偏偏里面有一只是黑的,便会很自然地被淘汰掉?”
“大抵是这个意思。”鸟爷点头道,“可又不一样,刚才小军说人工喂奶他也不喝……兴许就连自己都断了求生的念想。”
余乐惊道:“怎么可能?活下去是本能吧?”
“偶尔会有异类,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王小军感叹道,“每时每刻,都会有与众不同的小家伙出生,成功的,被称为进化,失败的,就这样走了。”
本来欢快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喜鹊根本就无心再看其他几只白虎,只哭腔道:“园长爷爷,能不能让我们拿走去喂,我保证给他救活了!”
王小军没有回答,鸟爷也是沉默。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国家资产,更何况虎既是稀有动物又是管制动物,怎么可能送给私人饲养?但两位老人又都不愿伤了喜鹊的心,只得沉默以对。
喜鹊很快会意,明白了大人们的意思,她红着眼睛,远远说道:“小红,小红……你再挨些时日,等你睡了就好了……”
王小军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一旁,不忍再看。
此时,一直守着老虎默不作声的饲养员,终是没抑制住情绪,哽咽出生,擦了擦眼睛,流露出了颇显稚嫩的嗓音:“小妹妹……这一窝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别哭,你一哭我更难受。”
这次,喜鹊忍住了,没再哭出来,挺住泪水,默默点了点头:“小红……加油……”
“就叫小红吧。”饲养员擦干眼泪叹道,“到时候墓牌上,我会刻上小红。”
这时,鸟爷也沉然一旁:“生老病死,不必过分喜悲。”
他万没料到,本是带余乐喜鹊散心的好事,竟然如此收场。
而余乐并未放弃,他总觉得此事有些异样,就算是母虎遗弃,小虎也不该自暴自弃的,生存是本能中的本能,没必要把这一点给进化掉,他暗自运气,用师父暂时赐予的双瞳再次瞄向红眼白虎。
看着看着,红眼白虎突然一个转头,眸子像针一样扎向余乐,余乐只觉乐脑仁一绷,眼睛一阵刺痛,观察就此被打断。
“他不愿意让我观察……”余乐低声嘀咕起来,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凶气,这只白虎同其它崽子不同,灵气是内敛的,毫不外泄,人很难感受到,但也许母虎正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不喂养。
那为什么奶瓶送到嘴边,红眼却也不要呢?
余乐琢磨着这个问题,与红眼白虎陷入对视。
一人一虎就这么僵着,跨越着物种,彼此揣摩观察着对方。
好奇,神秘,求知!
喜欢,兴趣,驯服!
这一个个情绪在余乐脑海中生了出来,逐渐产生了**,产生了念想。
余乐想知道白虎为什么这样,他想救活这只难得来到世上的虎崽子,他想驯服这只世间最凶猛的野兽。他想玩,玩别人都玩不到的,玩别人都没玩过的。
正如吕万年所说,玩没有边界,没有规矩,全情投入,享受过程,收获成果。
余乐终于有了**,有了追求,只是……太难实现了。
驯服令动物园专家束手无策的白虎!
而那只白虎,瞳中透露的却并非崽子该有的好奇与无知,满满的都是凶悍与冷静。
直到吕万年手掌拍到自己肩上,余乐才发现自己已经跟这只红眼白虎对峙许久了。
“乐儿,咱该走了。”
余乐知道不应该给鸟爷添麻烦,但真的不舍就这么走了。他虽交际经验有限,但也知道,提出收养这只白虎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喜鹊说是童言无忌,尚可理解,而自己说出来绝对是给鸟爷丢脸,非但不会成功,反会闹得尴尬。
无奈之下,余乐只得最后又瞥了白虎一眼,不甘转头。
经历了这些事,余乐和喜鹊再无半分逛动物园的心情。王小军请鸟爷吃饭,余乐和喜鹊也并未同去,而是由刚才的司机送回家来。
刚一下车,喜鹊就立刻抓住余乐的肩膀,眼珠子瞪得滚圆,先前遗憾的情绪一扫而空:“哥!你喜欢他?”
“嗯,喜欢,谁能不喜欢。”余乐一边点头,一边开门,“可没办法啊……”
此时的余乐绝对比喜鹊难受,他不仅仅惋惜这条生命,更是痛失了自己刚刚找到的兴趣。
“那咱们,再求求鸟爷?”喜鹊同样不甘。
“这事没法求,那是公家的。”
“公家的怎么了!不都是人说了算?”
“你刚刚不是提了么?对面要是肯的话早就有表示了。”余乐打开大门,揉了揉喜鹊的脑袋,“让哥再想想,否则咱们就算拿来了虎崽子也救不活,还不如让他睡在母亲边上。”
“嗯。”喜鹊自小信得过哥哥,余乐说想,不会敷衍,一定会想。她一路小跑进了厨房,开始洗菜蒸饭。
至于余乐,自然第一时间来到了院子里,泡好一壶茶,将刚刚的所见所闻通通告知黑狗。
“有趣,有趣。”黑狗舔了舔晾凉的茶水,若有所思道,“白虎属凶兽,非人能驯,跟鹰隼、猫狗可不是一回事,乐儿,这个不容易玩。”
“我知道。”余乐点头道,“确实,我刚刚查过,马戏团的专业饲养员都会莫名其妙被自己养大的老虎咬死。”
“呵呵,那是他们不懂门道,只知道用食物让猛兽形成条件反射,跳个火圈给块肉,那是奴役,不是驯养。”吕万年突然话锋一转,“真正的驯养,是把动物给驯服了,打心底服了,让他知道,你比他厉害,你才万兽之王,你是天王老子!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给几口吃的就完事儿的。”
“师父,你倒赶紧说说,老虎到底能不能驯啊!”余乐焦急道。
“能!怎么不能!没有驯不服的畜生,只有没本事的玩家!”吕万年正色道,“几十年前,在印度,我就见过一位高人,全家和老虎一起生活,从未有过摩擦,可那虎并非沦为宠物,野性犹存,只要那高人一叫,对外人那是扑上去就咬!”
“怎么驯的?”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就别吊人胃口了!!”
“不是吊胃口。”吕万年靠在墙根,俩爪子摊开,“我空说也没用不是?你倒弄只老虎来啊!再者说,即便你真你弄到了老虎,要是被外人发现,给你举报了,那可是犯法,人虎两空!”
“不是你说的,不用顾忌放手去玩么!”余乐不忿道,“这才是老虎,你就搞不定了?”
“兔崽子,来劲了?”吕万年知徒儿在激他,不怒反笑,“你想明白了么?玩个活物要投入多少精力,投入多少财力,投入多少感情?即便是玩物,我们对其也是有责任的,玩意儿可以转手,野兽可就不能了,里面都是情分。”
“这有啥可说的,你都成狗了,我不天天端茶送水好酒好肉的伺候!”
“这倒是……”吕万年琢磨着,自己这徒儿倒确实是有长性,有情义的人,否则根本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年相声,更不会这么孝顺,更何况,余乐入门越早,自己离还魂也就越近,“驯虎……我倒也有办法不让外人发现,但据你所说,那红眼白虎有些邪门,我必须要看过才知道能不能驯,能不能活。”
“好说,现在就走,我求求鸟爷,再看一眼。”
“不可。”吕万年摇头道,“我离不开这院子。”
“……”余乐沉思片刻,纠结问道,“那……只能把那白虎带回来了?师父你在教唆我偷盗么?”
“呵呵,看你怎么理解了。”吕万年笑道,“你把白虎带来,谁会高兴,谁会不高兴,谁会有损失,也又占便宜?”
余乐思索片刻,动物园认定红眼白虎必死,连饲养员都已经在想墓碑的事宜了,如果白虎没了,他们非但不会失望,还会留有一丝遐想,甚至成为一个传说。对白虎来说,如果来到这边,在吕万年的点拨下能活下去,自然是好事。至于自己,能喜欢上一个东西,玩入门,救一条生命,更是美事。
“结缘,不过如此。”吕万年望着余乐,静待他的抉择。
偶然的相遇,短短的对视,也许真的就是缘分,多年来清心寡欲的余乐,头一次因一件事而魂牵梦绕。
余乐沉浸在这种兴奋与憧憬之中,面色坚定。
看着余乐的表情,吕万年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沉声正色道:“去我书房底下,取两样东西,助你成事,别多拿,别少拿。”
“多谢师父!!”
余乐现在完全明白了鸟爷见到那对核桃时的感受。
吕万年面露慈笑,他一直怕余乐清心寡欲入门难,还好有鸟爷这次偶然的邀约,引燃了徒儿的天性,结下了天定的缘分。
虽驯虎难如登天,但他老吕的徒弟,还就玩定这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