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月一愣,从余乐的表情来看,可一点也没有打算好好聊的意思。
“这样……军训完了就有家长会,到时候家长见面,有机会说。”
“也好。”
二人聊着,喜鹊已经开始端菜过来,一顿家庭晚餐就此展开。
饭局之中,大家互相了解了许多,唐小月知道余乐要继承老吕班主的衣钵,余乐也知道她刚刚毕业两年,头一次当班主任。
班主与班主任,相差一字,却相去万里,二人之间无疑有着巨大的文化差异,能凑在一起吃顿晚饭实属不易。
“你们这么招待我,不会影响晚上说相声吧?”唐小月嘴上吃着,心里却是虚的。
“没事,要三个月后才开业的。”余乐笑道,“师父走后,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唐小月看着乐呵呵的余乐,实在觉不出他有在安排什么,看这样子到处玩玩转转倒是少不了的。她毕竟也刚毕业没多久,对大学里那些男同学没日没夜的玩兴还心有余悸,男孩子玩心重很正常,但面前的一家之主还这样,就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
本着过来人的心态,人民教师的立场,唐小月犯起了职业病:“余先生,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没有吕先生撑着家,好多事还要你担待,你要对喜鹊负责,对自己负责。”
余乐多年没有经历过老师的训话,只跟吕万年逗贫,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说教,只觉得好笑,连忙给唐小月夹一筷子鱼菜堵住她的嘴:“唐老师说的是,我得多努力。”
唐小月见余乐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她感觉现在根本不是在跟家长打交道,是在跟班上最顽皮的孩子打交道:“余先生,您有时间的话,最好再回学校进修一下,这个时代还是要有知识的。”
“是是。”余乐心道这老师管的面太宽,但碍于喜鹊的面子总不好单面反驳,只得再夹上一筷子鱼。
喜鹊见老师要教育起哥哥,赶紧帮自家人找场子:“唐老师,我倒觉得知识分很多种,学校学到的固然重要,但更多的知识不是书上的,只要能用上的知识,就是好知识。”
“喜鹊说的也对。”唐小月笑道,“可你看看班上一些男同学,刚刚开学几天,已经结伴泡在网吧了,根本无心学习了,那种知识和经验有用么?”
“我没去过,我也不知道……”喜鹊老老实实答道。
“玩毕竟是玩,只是一种娱乐、一种消遣,年轻的时候,不用为什么负责,当然可以玩,但人总会长大,不能一直玩下去。”唐小月说着瞥了眼余乐,拿起饮料轻抿一口,“尤其是担当家庭责任之后,如何对家庭负责才是重中之重。”
未等余乐回话,喜鹊先是急了,本来只知傻笑的她突然脸一板,厉声道:“唐老师,你是在教训我哥么?”
面对喜鹊突如其来的翻脸,唐小月也是反应不及,这孩子一直是班上最和善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她连忙劝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话都是为了你们好……”
“唐老师,我哥不用你教育,爹已经把该讲的道理都讲了。”喜鹊板着脸,自顾自夹起吃的,“哥现在天天出去跑,忙着赚钱,忙着养家,他还上电视了呢,节目一会儿就开始。”
唐小月一怔,这些事她之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只知道余乐玩核桃罢了。
余乐为解尴尬,笑着训斥道:“喜鹊,怎么跟老师说话呢?老师训话就听着点头就好了。”
“训的不对也点头啊?”喜鹊不忿地回嘴道。
“不对也点。”余乐很坚定地说道,“这是我有限学生生涯的唯一经验——跟老师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哦……那好。”喜鹊悻悻点了点头。
唐小月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很可怜,怎么被当成蛮不讲理的家伙了。她刚刚的提醒其实是有理有据的,毕竟喜鹊是特困生,现在家里肯定经济拮据,余乐还提笼架鸟一副败家公子像,但经喜鹊这么一说,自己倒是多嘴干涉别人家事了。
老师就是这样,出发点永远是为你好的,但结局总是不尽人意。
“唐老师,吃菜,吃菜。”余乐只得再为唐小月夹一筷子。
“多谢……”唐小月呆呆谢过后,这才问道,“余先生,您上电视了?”
“小节目,小节目。”余乐笑道,“做点小买卖,电视台正好跟着拍摄,我是不想出这种风头的,但受人之托,没得办法。”
唐小月不免暗暗心惊,一个18岁的孩子,能有多深的社会基础?竟然还会受人之托上电视,她连忙问道:“是什么节目?我也学习学习。”
喜鹊面色一转,立刻又开心了:“每晚九点半,京城卫视的《收藏天下》。”
“好像是挺有名的节目。”唐小月继而问道,“今晚就有余先生出场么?”
“这几天都有,一个系列,快完结了。”喜鹊笑道,“我一直在追呢。”
“好,我今晚一定看。”唐小月面对这家兄妹,不敢再好为人师,好歹先要摸清楚余乐的路数再说。
席毕,唐小月告辞,相送的功夫,余乐也终于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小马奔腾。
“唐老师,我是做小买卖的,挑了个把件儿送给您玩玩,务必收下。”
昏黄的灯光映得这块琥珀煜煜发亮,晶莹剔透,看上去十分唬人,唐小月连忙退了半步摆手道:“不必不必,初次见面不能收这么重的礼。”
“不重不重,就是个小玩意儿。”余乐强行将小马塞到唐小月手中,“小马奔腾,寓意吉祥,您事业腾飞,教导的学生也如小马般充满活力,奔赴前路,礼轻词重,都是美好的祝福。”
唐小月摸着这琥珀,面上柔软,手感舒适,看着也精美,听过这寓意与祝福后,还真的有些喜欢上了。同时她不禁开始怀疑其自己看人的眼力,先前总觉得余乐不成熟,胡闹,现在看来,这话、这礼,倒是个能说会道的社会人,不比那些四十多岁的家长逊色半分。
“那就谢谢您了。”唐小月收过琥珀,渐渐产生了兴趣,“余先生,我不太懂,这个小马奔腾是该做成挂坠还是怎么?”
“做挂坠太大了,再说唐老师你这么漂亮,该是宝石配美人的,琥珀不够分量。”余乐笑道,“这个小马,要么你当个手把件随身带着,没事儿揉揉玩玩,给养好了,要么当个摆设,放在家里或者办公桌上,高兴时看看,都挺不错的。”
余乐话说得到位,宝石配美人,搞得唐小月掩面窃笑,不愉快的事情在这一刻就算过去了。
“还真是。”唐小月谦虚过后,拿起小马,对着灯光一照,轻笑道,“我以为琥珀里都有虫子的。”
“呵呵,那是标本。”
“好吧。”唐小月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着回去看您的节目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骑车来的,您别开车了。”
“那我送你上车。”
“……”
7点来钟,终于送走了老师,家访的中间虽然产生了一些矛盾,但结果是好的,唐小月终是收了礼,这就一定会照顾喜鹊了。
回到堂内,余乐本欲骂喜鹊一顿,训些尊师敬长的道理,但看她忙里忙外的收拾桌子,心一软,狠话又憋了回去,只得上前一边帮忙一边嘱咐道:“喜鹊,下次千万不能跟老师那么说话,但凡老师稍微记点儿仇,你这几年就没好日子过了。”
“可……老师说的不对,干吗不能反驳?”
“年轻人看对错,成年人看利益。”余乐随口说出了电影中的台词。
“哥你真讨厌……你怎么也开始说教了!”喜鹊冲余乐吐了吐舌头。
“那我换个明白点的说法。”余乐转而道,“你跟老师争对错没意义,谁也说服不了谁,完事之后她还是老师,你还是学生,你的命运还是掌控在她手上,什么都没变,就是你得罪她是真的,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喜鹊倒是认真在听,“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哥你那么忙那么累,又赚钱又养家,凭什么被人那么说?”
“呵呵,首先我不忙不累,真的是在玩。其次人家愿意说就让人家说,全世界那么多张嘴,你还都能堵住了?自己过的开心就好。”
“我不管……”喜鹊听不进大道理了,“老师说我可以,不能说你。”
“这孩子……”余乐在教育上的性格随了老吕,你要不理解,我揍你也没用,唯有顺其自然,便换了个话题,“过两天是不是该开家长会了?”
“嗯,军训完了就开,哥你要不想去就别去。”
“干吗不去!”余乐心中想着,他倒要看看是谁容不下喜鹊,找到那位主儿,能好好聊就好好聊,聊不好就得想其它办法让他们住嘴了,否则他们一再反应,难免校方挤搭喜鹊,唐小月是个好老师,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