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军队在城外等候已久,他知道百姓的胆子并不大,五千官兵就在身边的情况下,再狠的百姓也不敢闹事,但是他若将三万贼军放在城外,城里的百姓胆子就会不同。
果然,黄昏时分,城里居然有箭矢shè出来,朱军的斥候将之捡回,原来是城中的百姓shè出来的箭书,里面说他们将于今夜起事作乱,盼朱八大王在城外接应云云。
这些箭书很有意思,它并不是由一个统一的队伍shè出城来的,而是由许多股百姓分别shè出城来,每一股人约定的起事时间都各自不同,有的是一更,有的是二更,有的三更,有的说黎明……看来城中有多股穷人纠结在一起,各自商量着起义的事情。从这么多箭书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城中已经乱到什么地步。 ..
实际上不光有百姓shè来的箭书,连官兵的也有,某百户就派人从城墙上shè了一封信出来,说他是身不由已在军营什么的,白天看了某千户杀人如麻的场面,已经知道城不可守,于是愿意向朱军投诚,表示愿意里面外合,打开城门云云。
诸如此类的信件,朱军斥候不一会儿就能捡回一封来,花花绿绿堆了一桌子。
所谓树倒猢狲散,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元璋根本就懒得细看这些信,他哪管什么一更二更三更黎明,根本不重要,城里的人肯定尖着耳朵在等城外贼军的消息,只要朱军一动。不管几更,总会有人来作内应的。 ..
天sè刚黑,朱元璋便下令围在四门的朱军一起向城池迫近,他们也不过份紧逼,到了距离城门一里之外,就驻足不前,摆开阵势,做出一幅要攻城的样子,城头上的官兵大为紧张,赶紧将所有正在睡觉的官兵都叫醒过来。调上城头。
官兵们弓上弦。铳上膛,人人严阵以待,但朱元璋却不下令进攻,只是让朱军士兵们继续站在城外。贼兵不动。官兵自然也不敢动。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你瞪我来我瞪你。
老头领们都脸sè沉着,不言不语地等着看戏。新来的红娘子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凑到朱元璋身边。问道:“朱八哥,咱们为啥围而不攻?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朱元璋笑道:“我们这样一围,官兵都被迫上了城墙,那么城里还有官兵巡城么?”
红娘子道:“当然不会有了。”
朱元璋点头道:“那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让官兵们没空管城里的事,那些百姓们失去官兵的弹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倒是值得期待。”
红娘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对朱元璋不由得肃然起敬,心中暗想:难怪别的头领都不闻不问,他们知道朱八哥必有妙计,所以充分地相信他的指挥,倒是我这一问,显得我是个菜鸟了。
其实这时候已经是二少拔刀捅杜山,杜山身受重伤之后反杀二少,逃出马府的时候了。
朱军又在城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见城中火起,然后城里传来大片的喧哗之声,显然是开始乱了。城头上的官兵开始动摇,他们虽然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朱军,但有许多人却忍不住要回过头去看城里发生了什么。
军心一动,形势就开始大大的不妙。
张福顺披了一身铁甲,在城墙上来回走着,满脸焦急地看看城外,又担忧地看看城内,只见城里东一团火起,西一团火起,乱民似乎已经开始大量暴发,到处都有喊杀之声。若是贼军没在城外严阵以待,他现在就要带兵入城去平乱了,但是贼军列在城下,明显就是在等他去平叛,他若一走,贼军立即攻过来,城门就要失守,哪里敢动弹?
“好个白水朱八,你好算计!”张福顺牙咬咬地在城墙上吼了一句。
突然见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跑了过来,他满脸是污泥,身上还受了点伤,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乱民围了巡抚衙门,巡抚大人被困在其中,小人是巡抚大人的家丁,拼了命从狗洞里钻出来求援,还请您赶紧发兵援救。”
张福顺咬了咬牙道:“你看看城外,我哪来多余的兵去管他?”
那家丁向城墙外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正无奈间,突然见一名王府侍卫冒烟突火地跑过来,急叫道:“将军,秦王府被乱民包围,还请将军发兵相救。”
张福顺心中暗暗冷笑:你这蠢王。嘴里却道:“自己看城外。”
那侍卫趴在城墙上向外一看,也连声叫苦。
过不了一会儿,城中已经喊杀震天,乱民峰拥,在城中专杀官员和富人,像西安这种大城,朝廷官员极多,各种文员加起来倒有几十名,这几十个府邸同时受到冲击,好在这些朝廷官员们平时就有防备,家里要不是有武师,就是有武装到牙齿的家丁,勉强还能拒府而守。
除了官员们,就是黑心的米商们,他们也受到乱民集中攻击,但是他们和官员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大多数米商家里仅有少量的家丁护院,远不如朝廷官员们家里的战斗力强。不少黑心米商被乱民拖到街上,乱棍打成肉泥,米商家里的妻女则惨糟乱民凌辱,凌辱之后也难逃一死,白生生的尸体不着一缕被抛到街上,惨不堪言。乱民们不抢他们家里的金银,而是专抢粮食,将米商家里的存粮一股脑儿翻找出来。
张福顺游目四顾,只见火头四起,烧的尽是亭台楼阁,富裕之家。他心惊胆颤,不由得哭道:“外有凶贼,内有乱民,这可如何是好?”
“好你妈个头!”一名百户官突然从他背后跳出来,一刀就捅进了张福顺的后背,鱼鳞甲也挡不住如此近距离,处心积虑的偷袭,被刀子狠狠洞穿,鲜血飞溅,张福顺还没来得及再做别的反应,另一名百户官也跳了起来,一刀斩在他脖子上。
这一刀没把他脖子斩断,只斩进去了一半,刀还嵌在他的颈项之中,张福顺喉头咯咯作响,缓缓地倒地,一个字的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张福顺的家丁们顿时大怒,抽出来刀来,向着那两名百户官扑去,那两百户麾下的家丁兵也扑了过来,刀剑并举,大叫道:“城破已在倾刻,此时想要活命,便得向城外的朱八大王投诚,咱们砍了张福顺的首级去做礼物,才有活命之机,兄弟们,要活命的跟着们来。”
这一声喊顿时像是在军队之中投入了一个病毒,这病毒疯狂地蔓延开来,城头上的官兵楞了一楞,茫然失措,有的便想跟着反乱,有的却还报着对朝廷的忠心,有的只是想:我要是降了,能不能高官厚禄。有的则是想:不降就是死,降了就活,当然是死中求活。
有人抽刀,有人扔刀,有人向着城门跑,有人向着城内跑,官兵的军阵哄地一下崩溃。一名千户官脸上浴血,大吼道:“不想降贼又想活命的跟我来,我们打开城门冲出去,说不定能冲开贼军,逃得xìng命……”
话音未落,后背已经中刀,一名百户官狞笑道:“老子拿不到张福顺的人头,拿你的给朱八大王做礼物也是一样。”
混乱弥漫,城头上一片狼藉。
城中的乱民看到官兵乱了,便开始大着胆子向城门口冲,一些想要投贼的官兵脱了身上的鸳鸯战袄扔在地上,只穿常服,混入乱民之中,城门口乱成一片,不一会儿,军民就开始了混乱的战斗。
有一名士兵嘴里大声嚷嚷着“反了”,脱下战袄混入平民之中,却见一个穷人抓着那士兵用力向外拖,大骂道:“你他娘的也敢来混在我们中间?白天就是你杀人杀得最起劲,我有两个好兄弟就死在你的刀下。”
士兵脸上变sè,急道:“白天我也是被上司逼的,身不由已。”
“你放屁!”那穷人大声怒骂,挥刀去砍士兵,但他的功夫哪有士兵厉害?反被一刀剁倒,旁边的其他穷人怒吼一声,乱棍打来,那士兵架了几下,却架不过来许多棍棒,被打倒在地,瞬间踩为肉泥。
别的士兵见状,心里不由得要掂量一下,自己白天有没有卖力的镇压百姓,一转念间,许多本以打算投贼的士兵,又回到了朝廷这一边,结果大乱迭起,城门边杀得尸横遍地。
朱元璋站在城外,听着城里的喊杀声和哭叫声,虽然没有亲见,却也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他脸上不动声音,只是传令士兵们,随时准备向前冲。
又等了一小会儿,城门前的吊桥突然“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原来城里的乱兵已经砍断了系吊桥的绳子,接下来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缝里向外大叫道:“恭迎朱八大王……”
这人喊了一声,就被人在背后一刀砍倒,然后有人跑过来似乎想要堵上城门,但是跑上来堵门的很快又被砍倒,后面又跑出来几个人,大叫道:“朱八大王快来……”
城门的争斗无比激烈,瞬间就几易其手,但是城门却开得越来越大了。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擂鼓,进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