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在白雪红灯笼中,在火药硝烟和肉香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京师纪年宣德四年,湖广纪年建文三十一年。宣德元年起到现在,从汉王起兵到湖广起事,烽火连年战斗不息,战争已经打了四年;四年,也是当年建文帝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同样也是靖难之役持续的时间。但这一次还不知何时是结束,人们都期盼着那一天,管他娘谁坐皇位,别打就好了。
今年张宁二十七岁了,到秋天就实岁二十七。最近周二娘“身子不适”,好像有身孕的迹象,这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因为他早就盼着后继有人,也好安追随着打天下的兄弟们的心。在姚姬跟前,她也很关心,当众说要叫王府中的御医进来瞧瞧确认。
正好是杨首辅之女罗幺娘来拜见贵妃的时候,姚姬这里的厅堂里有不少人,连张宁也被叫了过来。周二娘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万一不是怀孕,不是要当众出丑?
周二娘便找借口道:“王宫里的御医都是老头,我不想见男的。过几天再说吧。”
她作为正妃,确实是讲究得很好,生育之前几乎大门不二门不迈,少有的一两次出宫都是和张宁一起。最近这半年多,她连娘家也不回了,整天都在楚王宫里,周围都是宫女和内侍省的耳目。
一旁的顾春寒看不惯她这么矫揉造作,好像在标榜自己的清白,因为顾春寒的出身实在有点不光彩,她也不顾忌当下就笑道:“御医隔着帘子,面都见不着,就是伸只手出来把把脉,有什么见不得的?再说人食五谷,谁没有要见郎中的时候?”
“就是不想见,平白干什么要让别人碰手啊?”周二娘猜得到顾春寒的心思,故意气她。
就在这时,罗幺娘恍然道:“我有个姐妹,医术精湛。平时我们形影不离,今天也跟着来了,可宫门口只让我一个人进,她就在宫门外等着。要不叫进来给王妃把把喜,她还是黄花闺女呢,王妃就不用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了。”
姚姬微微侧目,一旁的秋叶常侍就客客气气地开口问道:“她是罗姑娘的亲戚?”
罗幺娘沉吟片刻,只好说道:“是家父还在京师为官时结交的姐妹,叫萧青,她的父亲是朝里的太医与家父也有结交。听说萧太医犯了大罪下狱,萧青来投奔我家避难的。放心罢,我和她相识多年了,她就是个善良的本分人。”
这时姚姬轻轻说道:“既然是杨家的故交,不必盘问了。秋叶你去把她带进来,正好给王妃把把脉。要以礼相待。”
秋叶抱拳道:“是。”
一群人在厅堂里谈笑了一阵,那萧青就被秋叶带了进来。进门一看,只见穿着齐胸的襦裙,梳妆打扮讲究举止得体,身材弱弱的,果然不像是歹人。在场的春梅不动声色地瞧她的手指,手指纤细娇嫩,脸上便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如果是朝廷那边的刺客,脸和举止都能装,手是没法伪装的,练过的不可能手那么细、并起来一点缝隙都没有。
萧青一看,满屋子全是陌生人,只认识罗幺娘。她也不慌张,先屈膝作了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各位贵人。”
罗幺娘指着周二娘道:“这是湘王妃,她最近身体不适,妹妹先给瞧瞧罢。”
萧青走过去,周二娘打量了几眼,忙叫侍女搬凳子过来让她坐。然后把胳膊放在桌案上,萧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厚手帕来,轻柔手巧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周二娘的手腕下面,柔声道:“王妃的手松一些。”说罢一手托住自己袖子,伸出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按在周二娘的脉上。
才一会儿,萧青就抬起头来看了周二娘一眼,周二娘非常敏感,立刻就问:“怎么了?”
萧青却沉得住气,换一只手,我确认一下。过得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致礼道:“恭喜王妃,可不是病,您有喜了。”
“当真?”忽然一个男中音道。
萧青循声看去,一个英气逼人很有点压迫感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她愣了愣,镇定道:“这么说吧,如果小女子连有身孕都能看走眼,还敢说自己懂医术吗?”
张宁搓了搓手,忽然冒出一句:“不枉我夜夜辛勤耕耘啊!”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女人们顿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笑出声来,其他憋着的来不禁莞尔。
这时从头发上取下一枚珠宝黄金发花,说道:“你过来,我轻易不送人自己戴的东西,但应要送喜鹊。”
萧青忙道:“奴家不敢。”
“别推辞了。”姚姬笑道,又看向周二娘,“这是一喜,等到产下了若是能传香火的,便更喜了。”
周二娘见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感到很有压力,要是生的是个女孩子就不好了。其实她自己也想要女儿,可是架不住世人给的压力,女儿在皇室确实一点用都没有……对于正妃来说。只有那些嫔妃,生女儿才有极大的作用,只要有生养,就不必在夫君死时殉葬。
周二娘红着脸看向罗幺娘,说道:“多谢你。”
罗幺娘笑哈哈地说:“不用谢我,谁来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她一面和周二娘说笑,一面余光里瞧张宁,心里有点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不仅成了别的女人的夫君,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他刚才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夜夜耕耘,真是不要脸,当年在路上摸人家的胸占尽便宜的事都忘了?
不过今日瞧见了周二娘,觉得这个王妃并不想象中那么坏,看起来还不错,温温柔柔的很秀气。这或许也算一件好事罢%……
姚姬大方地说道:“一会儿吩咐膳食房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在北宫设家宴,就家里的这些人,都给二娘贺贺喜。”
周二娘道:“不敢让您费那么多心。”
姚姬微微摇头,笑眯眯地说:“以后谁敢让你受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是湘王我也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