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火车站的报务室里,三架产业电讯公司生产的电报机啪嗒啪嗒地响着,只有内行人才能听懂这不绝于耳的密语。
两名报务员都很年轻。或许他们不过只是最近几个月刚刚毕业的报务员,从开始工作到现在,经他们手收发的电报纸条,可能只有几千米,至多上万米,跟他们同事的相对年长的报务员却已经超过几十万米了。
收报的时候,他用不着像他们那样,看着纸条,皱着眉头,去拼读那些难认的词和句子。他根据电报机的嗒嗒声,就能把电文译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在纸上。现在他正在收听并记录电文:“同文发往各站,同文发往各站,同文发往各站”
老报务员一边抄录,一边心想着。
“大概又是什么帝国的最新决策。”
而此时外面娇阳初升,全是一派南国的暖冬模样,有着huā城之称的广州,从来就不曾有什么寒冬腊月之感。
他看得入了神,竟忘记了听机器的响声。等他回过头来,已经漏过了一段电文,他托起纸条读道:“十一月四日六时五十分……”
他迅速抄下这段电文,然后放下纸条,用手托着头,继续往下听。
“中华帝国与日本帝国……”
他慢慢地记下来。在从事报务工作以来中他不知收听过多少电报,他总是最先知道各种各样的消息。那些简略而又不完整的句子究竟说些什么,他早就不去留意了。他耳朵听着,手机械地记着,根本不理会它的内容。
不过是都是一些消息罢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惊奇的地方,单调的工作,早已经让他麻木了,对一切消息。而此时这个年长些的报务员已经忘了电文开头的几个字。
“同文发往各站,同文发往各站,同文发往各站”
机器嗒嗒地响着,每出现四个汉字数字的时候,他边听边译:“兹……进……入……战……争……状……态……”
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已经有点累了。也许是不知道是那个国家又和那个国家打仗了,这不过只是一篇新闻电报罢了。熟练的把这个新闻抄下来之后,他的脸上依然显得很是平静,这些新闻跟他毫不相干,他不过是个旁观者。
机器嗒嗒地拍出几点,一划,又是几点,又是一划。老报务员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立即译出第一个数字,在电文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接着又写下一个数字,每四个数字会在他的脑海中变成一个汉字,然后他便在电报纸上写下这个汉字。
收报机接着打出了间隔,他只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瞥了一眼刚刚抄录下来的几组数字,然后将他拼在一起,终于在最后一个字出现之后,他松下一口气,这是电报的结尾。
收报机还在啪嗒啪嗒地响着,而这时那两名年青的报务员的表情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最后一次审视着手中的电报时候,老报务员这时才发现,这份电报比他想象的要长很多,这是一份上千字的电报。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电报的内容,以核对没有译错字。
“靖远”。怎么?……靖远?……
他把电报纸拿远一些,看着电报的全文,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接到了是什么电报,他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电报内容,干这一行二十多年他,这是第二次不相信自己亲手抄的电文了。
上一次,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把电文反复看了三次,看来看去内容依然不变,依然是遭受不宣而战之后充满怒愤的宣战书,中华帝国对日本帝国的宣战书。
看着这电报,老报务员从座上跳了起来,抓起卷曲着的纸条,两眼紧紧盯着它。他不敢相信的消息还是被这长长而又细细的纸条证实了
他把煞白的脸转向两名同事,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消息,他们还没有像他那样练就一棵麻木的心。
“帝国向日本宣战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从敞开的房mén溜出了报务室,像狂风一样迅速地传遍了车站,接着冲到了整个广州城。
黎明的阳光慢慢的越过城墙照进广州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广州再一次热闹了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开始出瑞士的街道上,客栈、茶楼、酒馆、商铺纷纷打开了mén,而在街边的小食摊亦开始做起了生意,烧麦、米粉、卷粉各sè小食摊前均作着人,似乎这又是一个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差别的一天。
而在十字街口的布告栏,早早的两个jǐng察拿着布告在那里张贴着,布告刚一张贴穿着黑jǐng服腰别的jǐng棍的jǐng察看到人们围了上来,立即大声念起了布告。
“今日凌晨四时许,帝国之镇洋舰队靖远号战舰于南洋例行正常海训,突遭日本南遣舰队偷袭,日本帝国对我中华帝国不宣而战……”
“号外帝国向日本宣战”
“号外日本卑鄙偷袭,我国愤而对其宣战”
“号外靖远、海容两舰与南洋与日本大舰队决战得胜”
“号外……”
下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号外声便在街道上回响了起来,原本正吃着早食的客人们这会都停了下来,他们的神情先是微愕,接着似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去抢起了号外,巴掌大小的号外一张一个铜板,只是瞬息间,大街上似乎陷入了宁静。
抢到号外的急忙去看着号外,没抢到的则围在他们身边看着,不识字的人则竖着耳朵听着别人念着号外的内容。
宣战了
中国向日本宣战了
不对,应该说是在日本卑鄙无耻的偷袭之后,在日本向中国宣战之后,皇帝陛下签署了对日本宣战的圣喻。
战争爆发了
人们在看着这巴掌大小的纸片时,更多的人却紧张的看着那巴掌大小的纸片上关于南海大海战的报道。
终于当他们紧张的看完那短短几百字的报道之后,看着那“以劣势之兵、取击沉敌四舰之奇攻,迫敌撤退,后俘落水之敌数百人”的报道总算长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很多人的眼角却流出了泪来。
“阵云缭luàn中,气象猛鸷,独冠全军……鼓轮怒驶,且沿途鸣炮,不绝于耳,直冲日队而来,舰至没,然炮不断。”
人们含着泪念完海容号最后一刻的冲撞,为那最后一枚鱼雷击中目标叫好的时候,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舰长邓浩洪,那,那不是壮节公的长子嘛”
壮节公
这时街上的人们先是一静,接着又是哭声喝着叫好声,突然间,人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番禺在那里有邓家宗祠和壮节公的衣冠冢。
而与此同时,距离广州不远的临珠江的番禺邓家宗宗祠壮节公衣冠冢却早早的来了一群人,他们大都跪在那里似祈祷着什么。
“望壮节公英灵在天,保佑帝国大胜日本……”
悲愤,悲愤的情绪在广州,同样也在中国几乎每一座城市上空聚集着,尤其是在南京,在中华帝国的心脏,一大清早,当使馆区的各国大使、公使和使馆人员从睡梦中被突出其来的消息吵醒的时候,他们便愕然的发现,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南京沸腾了,报童撕哑着嗓子高喊着号外,并不断的大声疾吼着宣战的新闻,南京城周的六所大学内的学生更是倾巢而出,不过只是在短短几十分钟内,他们便打出了用chuáng单书写的横幅,人们不得不承认,现在中国大学生已经学会了游行,而且越发的熟练起来。
数万名学生在光复大道上汇成一条làngcháo,而更多的市民也汇入了这股惊涛骇làng之中,làngcháo向着帝国咨议院走去,他们知道,此时陛下正在帝国咨议院中,而帝国咨议院将照例核准对日宣战书。
“对日宣战打到日本去……”
十数万学生和民众的怒吼,在整个南京回落着,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日本人无耻的偷袭已经阻断了一切通往和平的道路,唯今之计只有战争。
以战争针对战争
“打到日本去活抓明治……”
作为一名记者,跟随着人群的邵振青感受着周遭的气氛只觉一切晕眩,听到耳边传来的如炸雷般的怒吼声,邵振青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的好像置身于b涛之中,随着声làng而上下浮动,而在这种làngcháo中,他似晕船的乘客一般。
眩晕了、目眩了
置身于惊涛骇làng之中的他。甚至于感觉自己已经mí失了方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地感觉,看着距离身旁的人影在眼前不停的晃动着,从他们面目中的愤怒,他可以感受到他们此时愤怒而jīdàng的心情。
“飘萍兄看到没有这就是国民的力量国民万岁”
而跟随在他身边的同事,这会同样也没有了过的冷静,环境与气氛可以影响每一个人心理,甚至于思想,在昨天,也许他们中很多人还在高谈着什么**、什么帝制、什么共和。
而此时此地,在很多人的心中只剩下了jī动与愤怒,当然更多的却是爱国之情,他们歇斯底里的跟着青年学生和市民们一起大声的嘶吼着、咆哮着。
“战争到来”
“中国必胜”
等等,过去在一些人口中,甚至可能被他们所鄙夷的词句,这会却成为了他们表达爱国之情的唯一言语。
国民
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名字,帝国之公民自民族光复起,国民这个词,便不断的被灌输给他们,通过报纸、小说、文章,灌输给每一个学生,市民。
两百六十年异族奴役的悲惨历史,jī起了民众的民族之情,而随后国民主义的宣传又随之而来,从中国之公民,到帝国之公民,这是一个过程,国家不再是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个家族的国家,而是所有人的国家。
或许,咨议院只有部分权力,或许作为国民代表的咨议员们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表决,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用自己的热情投入到国民政治之中,并不妨碍民族主义发酵之后,随之而来的国民情绪在他们的心中的聚集。
终于,在数月前“中立战役”取胜之后,第一次取得对外战争的中国人,真正的mí恋上了“国民”,他们看到中国正在一步步的强大,中国正常一步步的收回权力,同样也看到外国人似乎开始尊重中国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无不是全程参与着。
从路权的收回、到关税的收回,每一个中国人因“抵制”而参加这一个又一个运动之中,而正是这些运动使得国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作为国民的他们,竟然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而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每每都将成归根于是“国民的抵制行动和举国一致的决心,使得政fǔ得已收回国权,帝国感谢每一个国民,正是四亿五千万国民铸就了中华帝国今日的一切”,对于国民,政fǔ从来不会吝惜赞美之词,而政fǔ的赞美让人们飘然了,人们开始享受着国民的权力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权力是他们一直都曾拥有的,是天生而来的,只不过,过去他们未曾加以运用。
亿万国民团结如一人,试问天下谁能敌
在这种情绪的左右下,这些已经开始尝试到国民的力量,并因此享受了国民的荣誉之后的人们,开始明白,应该用何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有时候,这种情绪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我们要求,帝国必须立即第一时间,向卑鄙无耻的日本宣战”
“我们要求,在未打到日本本土,用武力让日本为其无耻的背信弃义式可耻行径付出代价之前,帝国绝不得与其媾和”
“我们要求,必须通过律的行式,执行举国一致,日本未付出代价之前,任何敢言对日媾和者,一率以汉jiān论处”
“我们要求……”
在帝国咨议院前,民众的请愿代表,大声的向着帝国咨议院副院长杨度提jiāo着请愿书,没有字词的润sè,只有似命令似的话语。一个个要求、一个个惩处、一个个拳拳爱国之心,在这一片天空下的聚集着。
而这拳拳爱国之心,却无疑在提醒着每一个人,庶民拥有的力量,提醒着每一个人,当他们背弃庶民之后,他们会遭受什么。
“如果有一天,任何人背弃了他们,都将被送上断头台”
站在帝国咨议院的休息室内内,隔着玻璃窗,看着窗外那些群情jī愤的民众,这句曾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却几乎未被证实过的话语,在耳边浮现出来,望着民众,陈默然禁不住发苦笑一下,作茧自缚是什么?或许正是现在自己应该体会的感觉,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在作茧自缚吗?
一直以来,自己鼓吹着国民意识,可最后呢?
可在看到国民意识觉悟之后,自己在欣慰的同时,未尝又没有产生恐惧?可、摇着头不愿再考虑这个问题陈默然长叹一声,走一步是一步吧
“陛下,臣以为,这场仗无论如何我们都赢了”
一直站在陛下shēn后的张之dòng,突然自信满满的说道,这场海上遭遇战的大胜,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胜利是指日可待的,甚至没有任何风险可谈。
“陛下,臣以为,现今,帝国当一鼓作气,从辽东挥师朝鲜,以陆路横扫朝鲜,再集海军进bī日本近海,寻求决战……”
在咨议院开会前,在这间休息室内的大臣们,无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每每一想到南海的胜局,他们就忍不住得意起来,什么今天进攻朝鲜,明天挥师日本本土之类的话语,不时的从他们嘴中吐出,面对胜利,任何一个大臣们都会提出自己的看,当然是乐观的看。
“哦”
只是笑应着,陈默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偶尔的会在心里苦笑一下,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觉得应该不惜代价寻求和平,而现在呢?南海的2舰战7艘,结果击沉对方包括两艘战列舰和一艘万吨装甲巡洋舰在内的四艘军舰,这场海战,海军不单赢得漂亮,而且鼓舞了士气。
“想来陛下早有定策了吧”
觉察到陛下似乎并无意立即给出回答,袁世凯不禁在心底嘀一声,随后他又朝着一旁的管明棠看去,只看到站在窗边的那位财神爷,半闭着眼睛,全是一副对这种谈话没有任何兴趣的模样,而他的这种神态,更是坚定了袁世凯心底的推测,于是他便朝前走上几步。
“陛下,臣以为,在海战未得胜负之前,东北地区当以守势”
袁世凯的一句话,只让陈默然多看了他几眼,这袁世凯未免也太。
“袁部长,你这么说未免也太涨倭人志气,灭我等威风了吧”
不待陈默然说话,立即就有人出言反驳道,而这倒是让陈默然在心底一乐,现在随他们去猜吧
“陛下……”
这时一位shì从官走过来,递给了陈默然一张电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