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村的问题并不复杂,打听清楚之后,把平王府里管事的管家叫来一问,三两下就把情况弄明白了。
那玉香稻虽是产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倒是没人有那个胆子敢私吞了往外卖。那庄头要大伙儿去种,也不是他的私心,而是实实在在怕交不了差,引来怪罪。
前几年,沐劭勤病着,凡事都不大留心,这些米都是谭夫人经手处理的。
除了一部分送到宫里,进献给了太后,其余她自个儿全留下。
要说这种米是真好,生时是玉色,煮熟后却是淡淡的胭脂色,常吃可以益气血,养肌肤的,对妇人尤其有益。
从前,羊角村这块稻田里的米全是贡品,后来高显得了天下,听说此处的米好,也没打听是个怎么好法,就赏给了小舅舅,意思是给他补养补养。可沐劭勤那时活着尚是一种痛苦,哪里会留心这些?
别看京城离这羊角村只有半日路程,可消息却相对滞后许多。
那个老庄头至今不知道平王府已经旧貎换新颜,因着谭夫人年年要吃,所以不敢耽误的赶紧又种下了。
既然误会解除,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派个管事去一趟羊角村,也不说王爷一家子曾经来过,只说因逢天灾,主子体恤,今年让大家先种些别的粮食,稻子的事留到明年再说。
为了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特别注明。因为王爷认回了郡主,心情大好,所以今年的粮食都不用上交了,各家种多少收多少,全算自己的。
田庄的佃农们一听,高兴得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撸起袖子开始下死力的干。
至于那个庄头,他不过是胆小怕事而已,又不是成心跟大家过不去,干嘛不赞同?
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管种什么。收的尖儿还得给主子留着。这点大家不反对,投人以桃,报之以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做人规矩。早刻进了血脉里的。
不过念福有点忧伤。她没吃到玉香稻。呜呜,她都没吃到自己家的玉香稻!
“念福,来尝尝这个。你娘亲自煮的,可不许说不好吃!”蕙娘带着神秘笑意,把闺女拽到饭桌跟前,念福还有些不情不愿。
她还在想她家的玉香稻,让她多憧憬一会儿行不?
可眼前这是什么?
一小碗冒着清香的淡红色米粥,熬得恰到好处,虽是盛在乡间粗瓷里,仍具有让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念福的眼珠子就象是被这锅粥给胶住了,吸着鼻子直奔而去,捧起来美滋滋的喝上一口,那软糯清香的口感就象绝世美女,瞬间让人倾倒。
“这就是玉香稻?”
蕙娘笑着拧了她的小脸一把,“就知道你这丫头不甘心,特意要了粮种来煮给你吃,这下子不惦记了吧?真是造孽哦,连粮种都吃,这让人知道,非得骂败家子不可。”
呜呜,念福不知道是被老妈感动了,还是被这美味的稻米感动了,总之扒得一片稀里哗啦。
不过忽地,她又抬起头来,“娘,你们都吃了没有?”
看她吃得这么香,蕙娘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快吃吧。”
不对!念福警惕起来,“你们没吃,对不对?”
蕙娘瞥了她一眼,“这样造孽的事,你娘还做不来。我让管家去到那庄子里,就只拿了两小碗粮种来。一半煮了,给你和你姥姥姥爷,师父阿贵尝个鲜,剩下一半,带回去给老太太和苏先生也尝尝吧。”
念福心中一片酸软,顿时举起面前剩下的半碗粥,“娘,你吃!”
“不要了。”蕙娘把粥推回去,“娘煮的时候已经尝过了,知道是个什么味儿就行了,你吃吧。”
念福小嘴一撅,“你要不吃,我找爹去。”
“你爹忙正事呢,不许去找他!”看着女儿鼓着两腮不肯走的小模样,深知她脾气的蕙娘到底把那碗粥接过,吃了一小口,又塞回她手里,“行了,我已经吃过了。你快趁热吃了,少啰嗦!”
念福捧着粥碗,忍不住靠在蕙娘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娘,你对我真好。”
蕙娘嗔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可到底伸手揽着她,心疼的怨念,“自从欧阳家那小子走了,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要真孝顺,赶紧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那比让娘吃什么都开心。”
念福用力点了点头,把剩下那点粥三两口就干掉,“娘,你放心,我会很快胖回来的,到时不许嫌我吃得多哦。”
蕙娘带了点促狭的笑意,悄悄跟她咬耳朵,“你不知道吧,这几天你爹可悔死了,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个劲的叹气,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怎么都不会让欧阳家的那小子走了。你要再这么着,你爹搞不好都要哭了。否则,你爹干嘛巴巴儿的求了皇上?就是想你出来散心的。”
念福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爹娘竟会为她担心到这个地步。可他们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默默的守护着她,包容着她,或许,也只有天下的父母才会为儿女做到这个地步。
心头有股热热的暖流在涌动,念福却不想让它们掉出来,只得把脸埋在老妈怀里,闷闷的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跟自己爹娘说什么对不起?”蕙娘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象小时候那样微微摇晃着她,“你还小呢,一时遇到什么事,有些想不开是正常的。不过你干嘛不来跟我们说说?爹娘逞什么强啊?要是你实在舍不得欧阳康,你爹也未必不会成全你们。”
念福狠狠的一吸鼻子,“以后不会了,要是再有什么难受的事,我一定立马冲回来哭!”
蕙娘噗哧给逗笑了,轻刮着女儿的鼻子,“你还小啊,老哭鼻子也不嫌害臊的。不过呢,娘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弄不明白欧阳家那小子到底去干什么,不过娘总觉得,一个人年轻时吃点苦,总比老了吃苦强。”
念福顺嘴就接过话来,“就好象你跟爹,就算是分了……”
“你胡说什么!”蕙娘忽地正色把她打断,“你跟欧阳康才不会象我和你爹一样,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等他一回来,你就赶紧给我嫁了,省得成天在我跟前烦人!”
“就烦你,就烦你!”念福跟母亲笑闹着,心中却是一片明净轻松。
承认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坚强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起码,可以让她认识到自己有着这世上最好的爹和娘。给她温柔与依靠,给她关怀与体贴。所以,就算是欧阳康不在身边,她也要好好生活,为了所有这些爱着她的人。
离京三百里,凤鸣山上,偏西的日头钻进厚厚云层,隐约透出几分如血般的红。
紫袍玉带的俊美男子端坐马上,回首望去,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眷念与不舍。不止是他,还有许多同行的士卒,不约而同的回首望着同一个方向,在他们的身后,一块高达数丈的山崖上,刻着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的三个大字。
“望京台!”
字迹早已在岁月中斑驳,爬满了青苔,却给那深入崖壁的深深字迹平添几许惆怅。
出了此山,就连京城的最后一点残影也看不见了,是以名叫望京台,是以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看看他们出发的地方。
“走吧。”忽地,一骑身着黑甲的高大将军打马上前,望着那俊美的男子,低低的说。
俊美男子再看看他,眼中那股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的眷念与不舍,忽地如雪遇上火般迅速消融,露出眼底深处的磐石,坚定而不可更改。
他在马背上挺直脊梁,夹一夹马腹,一声令下,“走!”
带领整支队伍,继续前行。
高大的将军眯眼望着他,眼神中多了一丝连他也不自觉的浅浅欣赏。
他想,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也许这个人,能成为他的战友也不一定。
“都跟上!”借着发号施令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回望队伍中段,那被众人簇拥着,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带着些许沉思。
可那位驸马爷就跟天下所有的准新郎一样,全然一副兴高采烈,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时笑出一口白牙,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分外耀眼。
接下去的路还长,且走着瞧吧!
高大的将军转过身,等公主的鸾驾过后,才跟上队伍。也就在此时,那位准新郎的眼中,才掠过一抹如鹰般的锐利。
节气到了小满,按民俗应该祭祀三车,即水车、牛车和丝车。
都是百姓耕作要用到的重要工具,是以民间只要有这东西的人家都不会忘,但宫中却没这个规矩。不过今年,为了鼓舞百姓抗灾,也是想多讨些好兆头,王皇后也决意要办一个祭祀三车的仪式。
地点就定在离京城不远的西山,那里既有这三样车,也是目前缓解京城困局的重要粮食基地。选在那里祭祀,最合适不过。
要说这种给皇后脸上贴金之事,沐太后是真不想来。可为了展示自己压人一头的尊贵地位,并维护皇家同心同德的和睦形象,她还是来了。
觑着一个空档,沐太后去更衣休息了。
才寻个地方坐下,忽地有个女子跪到了她的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