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草原,薄雾袅袅,远远观之,优美如画。
可忽地,半空中一只秃鹫唳声嘶叫着,伸展着灰黑色的巨大羽翼,盘旋着落下。顺着它垂涎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那片青翠如碧的草地上,竟是一片血腥,仿似一座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断臂残肢,刀剑加身,无数双或苍茫或冰冷的眼睛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一只小小的香袋遗落在一株被鲜血染红的马兰花上,石青底子上细细绣着的大雁也分外透出一份黯淡无光。
“少爷!大少爷!”
悲怆的呼唤,从山坡那头传来。一个高高大大,满身狼狈的小厮抹着总也止不住的泪,一路行,一路找。当他看到那只小小的香袋时,顿时眼睛直了。
几乎是飞奔着冲过来,拣起这只沾着血的小香袋,捧到手心,打开瞧见里面是两股不同颜色编在一起的头发时,眼神越发的惶恐与急迫。
哆嗦着翻开旁边的那具尸体,还好,不是熟悉的那张脸。再往旁边找,也不是。
可是他家的大少爷呢,他上哪儿去了?他回去要怎么跟家里交待啊!
小厮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说不尽的伤心与难过。
乞颜族的大帐中,乐昌公主惊惧的瑟缩成一团,满脸的污垢,完全不复平素的骄傲。
忽地,门帘一动,一个矮小但目光锐利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坐下。
“你别过来。别过来!”乐昌色厉内荏的叫嚷着,越发瑟缩着往角落里躲。
卓日烈微微笑了,“公主不必害怕,你现在已经到了我的庇护之下,我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我不信,你,你快放了我!”乐昌急得语无伦次,拼命叫嚷,“我可是堂堂大梁公主,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的!”
“谁说我要杀你了?”卓日烈看着她的眼睛。象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猎物,“卓格是我的兄弟,就算他不在,我也会代他好好照顾你。哦对了。按照我们草原上的习俗。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嫁给我们这些兄弟叔伯,完全不必担心会守寡。”
“我才不要!”乐昌声嘶力竭的叫着,“我要回去。我还没有和他成亲,我要回大梁去!你要是不让我走,我一定会写信告诉父皇,让他派兵来讨伐你,杀了你!”
卓日烈淡淡笑道,“公主一定是糊涂了,昨天来袭击你们的,明明是草原上那些正跟你们大梁交战的部族,要不是我及时带兵赶到,只怕连公主都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你不谢过我的救命之恩,怎么还要怪我?”
想起昨晚那样一场根本不在预料中的厮杀,乐昌的心还在颤抖。
卓格跟她说,会做一出戏,假意派人袭击队伍栽赃给大王兄,还让她记住,等到了乞颜部族,就说是亲眼看到是大王子下的令,帮他夺取部族的领导权。
可战斗一开始,就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卓格的伏兵刚拉出来跟公孙弘的队伍交上手,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开始无情的屠戮,如果不是卓日烈带兵赶至,说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只不过卓日烈救了她就不管其他人了,乐昌心里难免怨恨,“你为什么不去救卓格?”
卓日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看着乐昌的目光就象看着一个白痴,“我一直以为卓格是很厉害的,谁知道他会那么没用?这点确实是我失策。”
你!乐昌深觉受辱,可又暗怨卓格没用,居然护她不住。
“大王子,”忽地,门口有人禀报,“外头有个小厮,说是使节欧阳家的下人,非闹着要回去,您看怎么办?”
乐昌连忙道,“我也要回去!”
卓日烈再扫她一眼,道,“如果公主一定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们离开。不过,总得准备一下是不是?否则再遇上袭击该怎么办呢?”
乐昌一哽,不说话了。
卓日烈一笑,离开。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博日勒很快跟过来,道,“除了那个叫欧阳康的使节,公孙弘也失踪了。咱们这回可怎么跟大梁朝交待?闹不好,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卓日烈闷哼一声,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回虽然重挫了卓格,却也给那帮联盟的人捡了便宜。剩下的事,还得麻烦舅舅亲自去大梁朝解释一番,再把那个公主和剩下的人送回去。这样的蠢女人,留在草原也是浪费粮食!”
博日勒点头,又问,“那她的嫁妆怎么办?昨天那样一场大战,可丢了不少,要赔给大粱吗?”
卓日烈嗤笑,“咱们辛辛苦苦救了她的性命,给些嫁妆又怎样?剩下的值钱东西全都收好,做得隐秘些。眼下打仗,咱们还要大梁支援呢,哪有钱给她?顶多寻几块皮子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接下来,倒是要集中精神解决草原上的事情才好。”
博日勒嘿嘿一笑,出去忙活了。
至于那位公孙弘和欧阳康的死活,可不在他们的心上,慢慢打听着呗。
马蹄踏破山路,一路飞驰。
跟着念福的两个侍卫暗暗心惊,别看这位郡主是金枝玉叶,真有一股子狠劲,自从上路,除去吃饭喝水,几乎是马不停歇。照这样的走法,估计他们能比皇上要求的更早到达霍将军的军营。
正这样想着,却忽地听到树林里的异响,“郡主小心!”
才开口示警,就听到两边有呼啸风声,破空而至,竟是遭了人的埋伏!
念福猛地一拉马缰,原本在她身侧的侍卫已经冲上前来,挥刀对着左右快如流星,多如蝗虫般的箭矢挥舞过去。
待念福看清地上并没有绊马索陷阱之后,一咬牙,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火光顿时环绕着她的左右,所有的箭矢就算是碰了过来,也迅速被消融殆尽。
而念福马不停歇,继续往前冲。
那些袭击者都呆了,明明看着箭射过去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忽地,有人暴喝一声,“住手!快住手!”
念福隐约听到了,这声音怎么竟有些耳熟?
可她来不及多想,已经提马冲了过去。而两个侍卫也紧随着她,一并冲出了包围圈。同样满心诧异,这怎么就冲出来了?
而那伙埋伏的人在错愕之际,纷纷责问起说话的汉子,“你是怎么回事?将军吩咐我们在去延水关的必经之路上埋伏,遇到求援的人格杀勿论,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我不能杀自己的朋友!”那汉子说着话,一把扯下了面巾,赫然竟是五马峰的猎户——郑三。
京城,此时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朝堂之上,纵然有晋王的武力胁迫,但这世上总有些不畏生死的忠义之士,敢拿满腔热血,去博一个千古流芳。
更何况,晋王是手握重兵,却还没到掌控整个京城的地步。比如定国公公孙述、镇远侯关天骁的手里都有兵,还有齐王和楚王,手上也掌控着一定的军事力量,不容小觑。
“难道本王还会骗你们不成?皇上已经驾崩,在大行前亲口命本王继承王位。你们不服,就是抗旨不遵!”
晋王阴鸷的面容扫过一众不服的臣子,心里怄得象火烧。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有什么不好?
论战功,他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大的,论能力,他也觉得自己是诸位皇子中的佼佼者,可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服他?
位列九卿的廷尉廖大人颤微微的站出来道,“王爷说皇上传位于您,圣旨呢?证人呢?”
晋王恨恨的扔出一记眼刀,“本王早就说了,当时有宵小作乱,在陛下寝宫里放火,本王虽接到线报,赶到宫中,却还是迟了一步。父皇根本来不及下圣旨,也根本来不及召唤证人!”
廖廷尉梗着满是老年斑的脸道,“既然如此,就是无凭无据,老臣不服!无论于国于家,从来都是立嫡立长,为何楚王仍在,却会立您?”
晋王的暴脾气勾上来了,不想再跟这老头子废话了,直接拔剑指着廖廷尉道,“廖大人要是不信,尽可以到九泉之下去问下父皇!”
“晋王!”首辅贺宪站出来了,压低了火气道,“若是皇上遇难,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给皇上主持发丧,并捉拿凶手吧?如若不然,岂止是我等不服,就连天下百姓也不会服气。晋王想要继承大统,总得给天下臣民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哪有父丧未过,就急着残杀大臣的道理?”
别看他是文臣,可在朝堂之中,他讲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晋王想要顺利登基,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绝对会事半功倍。清除异己那是坐稳江山的事,可眼下,却是不可能。
眼看着大多数臣子站到贺宪身后附议,“我等赞同贺大人所言,请求彻查凶手,为陛下发丧!”
晋王再想一意孤行,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虽然明知这些人是拖延战术,却也得做出妥协。
“好,查就查!”
于是,当欧阳康为了大梁生死未卜,当念福为了京城安危冒死奔波的时候,断然想不到,他们的家,被查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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