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关上,林强就坐,这次黄光耀没有亲自给他倒水。
黄光耀静静坐在办公桌前,与会议上的谈笑风生不同,此时的他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阴沉,或者说是犹豫。
“林强。”黄光耀微微抬头,看着林强,“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最好现在说清楚。”
“你指的是?”
“别装傻。”黄光耀摇了摇头,无力笑道,“我本以为上次房子的事情过后,你和肖东海能化干戈为玉帛,现在看来,你们都没拿我当回事儿。”
“……”林强思索过后,直言道,“黄行长,不管我做什么,都是迫不得已,没人逼我我不会无聊到破坏团结,更何况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利益可言。我做的一切都是以蓟京分行的利益为基准的。”
“好吧,这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坦诚了。”黄光耀叹了口气,“肖东海刚刚找我谈过,他的意思是,这次嫖.娼的事情全部是由你所致。”
林强只望着黄光耀,笑而不语。
“不解释一下么?”黄光耀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像理解了林强的笑点。
“你看,你不也笑了。”林强摊臂道,“其一,没人能逼他嫖,是他自己管不住下面;其二,据我所知他号称是‘招待客户’,将这个行为冠以公家的名义,这不是成心给咱们银行抹黑么;其三,他有什么事都喜欢往我身上引,这你应该已经很习惯了;最后。你笑就是你也知道他是什么货色,我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你这张嘴啊。”黄光耀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一些,拿起水壶,给林强倒上了一杯,“我最初就说过,你有能力做好的事,我绝不插手。但你偶尔也要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是不是我知道得太少了?没人会喜欢一头雾水的感觉,林强。”
林强品着最后半句话,同时望向黄光耀。
他虽在笑。但这席话却是二人相识以来。黄光耀说过最重的话了。
林强越品越是害怕。
有一点上,自己貌似做过头,自信过头了。当领导的,度量最难得。黄光耀能容下自己已经很不易了。然而自己在底下策划这些事反整肖东海。确实有些不拿他当回事儿的感觉。再厉害的领导,也喜欢作为大腿被人抱的感觉,作为林强。在从未表示出抱的意思,也没有过分谦卑的情况下,能与黄光耀处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而现在下面人如此私斗,拿领导当傻子,确实不该。
黄光耀不是傻子,必定也不会喜欢被人当成傻子。
一时间,林强将自己代入了黄光耀的立场,双方如若主谓对调,恐怕他林强都有些容不下林强了。
黄光耀也在望着林强,实际上他比林强要纠结得多,对下属信任,对能人顾忌,对自身的拷问,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不知如何抉择。更何况,肖东海刚刚向他送上大礼,有一个唾手可得的成果正**裸地摆在他面前,像是一位风骚的美女,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扭动着翘臀。
“黄行长,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我真的也开诚布公了。”林强的抉择一向很快,从不拖泥带水,这次也一样,即便是与陈行远在一起他也不爱绕弯子,更何况黄光耀。
“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向你解释我的境况。”林强提了口气,朗朗道来,“最初,几个月前,肖东海企图用资历压制,让我放弃微讯,我婉言相拒,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他开始三番五次在你这边扎我的针,连我龙源的宿舍分配问题都不放过,这些的情况黄行长比我清楚得多吧?”
黄光耀默默点头,表示默认。
林强平和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知道黄行长你的风格,不可能因为这些就迁怒于我,后来你几次表态也皆对我表示支持,有你这样的领导,是我们做下属的福分。”
黄光耀闻言面色再次舒缓了几分,旁人说这话会让人觉得是**裸的拍马屁,但林强结合前因后果与心理,正和好儿扣上的黄光耀的心思,用事实拍马屁无可置疑。
“确实,我也希望这件事早些过去,不要造成团结问题。”黄光耀笑着指了指林强,“马屁少拍,我听得出来。”
“这是事实,度量方面我真的佩服你黄行长,我这人有点小肚鸡肠,该向你学习。”林强又拍了一个灵魂级的马屁后,话锋一转,“可我能理解黄行长的良苦用心,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之后,肖东海一直就没放下过微讯,不好好做业务,一天到晚搞这些人际斗争,我斗胆说一句,这种事是我最他妈看不上的!你也不妨回忆一下,肖东海成天往这办公室跑说我的不是,我林强有没有一次告过他的状?!我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能忍到这一步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黄光耀再次动容,的确如林强所说,他并未与肖东海争宠,只是用自己一贯的作风,用强大的业绩来说明一切。
“但是今天,我不能忍了,黄行长便当是听我牢骚吧。”林强随即摇了摇头,“我做我的龙源,他管他的朝东,微讯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他几次进谗言我也当不知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对付过去就得了。可他不,他得寸进尺,当我好欺负,给我下套挖坑,不仅在你这边疏远我们的关系,更在业务上作梗,企图害我栽跟头。”
“业务上?”黄光耀惊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最后说。”林强摆了摆手道,“你看,我忍了一次。两次,三次,是因为我知道现在局面紧张,我们分行不能内斗,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但他没完没了,最后用狠招整我,那对不起了,我林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再坐着早晚被阴,必须反击。黄行长。我并非是有意瞒着你什么。实在是有些事,不该脏了你的手。”
“…………”黄光耀望着林强,沉默良久,最后一句话林强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林强冒了一个险。他选择相信黄光耀。相信他是一个大体正直的人。不会因肖东海几句谗言而近奸远忠的人。对待上司,他不会下跪阿谀,只会不卑不亢躬身相敬。这是他的骨气。
如果这个上司值得尊重,他自会与下属相敬如宾。
但有些上司,本就不是东西,自己就是下跪跪上来的,等自己位高权重的时候,偏要见人跪下才高兴。
如果黄光耀是这种上司,那不好意思,我林强伺候不起你。
此时此刻,林强不再面临抉择,而是黄光耀不得不踏出一步了。
在林强与肖东海之间,他必须抉择;在听话跪舔的狗与耿直能干的人之间,他必须抉择;在私欲与大业面前,他必须抉择。
短短几秒之中,黄光耀想了很多东西。
最终,一个最简单的词语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尊严。
他恍惚是一位面对着夕阳的老将,骑在他的战马上,捶问自己的内心。
我是黄光耀,大刀阔斧,从东南杀到蓟京的黄光耀!
我是永远只望向金字塔尖的黄光耀!
那些下流,肮脏,卑鄙的事可以出现在别人上上,但不能出现在我身上!
实际上,在面临真正抉择的时刻,决定因素并非人的判断力,而是本性。
黄光耀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起立,伸出右手:“谢谢你,帮我清除了这只害群之马。”
黄光耀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他迈过了一个大坎。
林强望着他,微微心惊,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明白地表达了立场。
林强也连忙起身,手掌与黄光耀紧紧相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就说,黄行长看得最明白,无须我废话解释。”
“哈哈!”黄光耀扶着林强再次坐下,而后长叹道,“不得不说,肖东海会讨人欢心,但他很多事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耽误公事,扰乱私事,我正愁不好处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反倒方便很多。”
林强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肚子最近都起来了,里面憋着的全是数落肖东海的话。黄行长既然这么明白,我也不用牢骚了。”
“那些话留着私下再聊吧,言归正传。”黄光耀重拾那种大气与自信,直言道,“刚刚肖东海实际上跟我说了两件事,第一是告状,认为嫖.娼的事情是你在陷害,这件事无需多谈了,事实就是事实,他这个人行为不检也并非一天两天了。”
“呵呵,他行为不检的事我光说就能说上两天。”
“还有第二件事。”黄光耀面容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提到了曲康平,声称你与曲康平有私交,并且企图用银行漏洞谋取私利。”
“…………”林强心下有些慌乱,这一招他并未想到。
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么?
“呵呵,不必惊慌,基础的判断力我还是有的。”黄光耀随即温颜道,“年前,你已经先跟我提过曲康平冒用身份证的问题,并提议将其列入黑名单,你如果打算谋取私利的话,何苦如此?”
林强不禁暗叹,沟通这件事太重要了,如果不是之前将情况告知黄光耀,恐怕现在很难轻易洗清。
“所以从逻辑上推断,事情就很明显了。”黄光耀最终笑道,“真正和曲康平有私交的,是肖东海吧?”
“这你都猜得到?”林强惊道。
“你刚刚说了,他企图在业务上为难你。”黄光耀摆手道,“更何况,刚刚肖东海声称掌握你与曲康平密谋的决定性证据。”
“???”林强大惊起身。
“他声称手上有你们密谋的录音,并且有你的手下愿意作证,我记得是叫……魏航。”黄光耀沉重地点了点头,“如果这一切是成立的话,林强,你很麻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