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也是沃格医生的诊所,屋中很是凌乱,张渊看着椅边小桌上的空酒杯和半瓶酒,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一个进步,要是在一个正常的日子,现在两者都应该早已空了,医生前一个晚上的痛苦已被酒精所驱散。
黄历看着这位不象医生的医生,眼神中露出了些许怀疑。
沃格医生头发乱蓬蓬的象个烂鸡窝,刚刚睡醒,眼皮还是浮肿的。听过张渊的介绍,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慢慢走向窗户,拉开窗帘,闭起眼睛遮挡阳光,然后转过头眯着眼打量着黄历。
“朋友,你会讲英语?”沃格突然用英语说道。
黄历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用英语进行了回答,“我想是的,你能从这里发现什么问题吗?”
“我想你大概在美国人或加拿大待过。”沃格分辨着黄历的口音,显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拿起个放大镜,走到黄历面前,仔细检查起来。
好半天,沃格才检查完毕,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椅子。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哦,我想你会说中国话。”黄历很急切地问道。
沃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可以作为一些提示,如果你愿意听。”
“我当然愿意听。”黄历想也没想地说道。
“你的脸,应该不是你生下来时的那副面孔。”沃格下这个结论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困惑。
“什么意思?”
“在放大镜下面.外科手术的痕迹总是能看到一些的,虽然这极其细微。你曾经整过容,朋友。”
“整容?”
“是的,请不要置疑这点,我曾经是个医生,而且一度是个很好的医生。”
“我没有这个意思。”黄历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但奇怪的是,我想不起来有哪个国家的整容手术可以做得这么完美。非常之完美,这不仅需要极巧妙的手法,更需要精细的器械。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在中国出现。”
黄历挠了挠头,苦笑道:“如果我能想起来,一定会告诉你的。你的意思是我在外国呆过,可我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我要对你说,失忆症的治疗需要时间,需要刺激,需要诱导。你越是挣扎,就越折磨自己,情况也就越糟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倒是很羡慕你,能把以前的不幸全忘掉。”
“也许以前都是美好的事情,我却已经失去了。”黄历执拗地说道:“我想请你,一个很好的医生来给我治疗,而不是这种猜测性的安慰。”
沃格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缓缓说道:“你患的是解离性失忆症,此病最常见的是对个人身份失忆,但对一般资讯的记忆则是完整的。这一类个案的失忆发作通常很突然,患者会无法回忆先前的生活、或人格,且主要是失去‘过去的记忆’。我曾听说过有患者离开原来的家庭或工作,旅行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建立另一个家庭或工作。当他们被寻获后,他们已经有一个新的‘自己’,而且新的我与旧的我并不会交互出现。”
黄历静静的听着,有些不耐烦,但也没有打断沃格的话。
沃格继续说道:“在治疗方面通常是以心理治疗为主,包括找出并适当处理压力源、适度的倾听、催眠治疗、电击疗法或以药物辅助式的会谈、鼓励病人去克服症状(如回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种病的治愈其实不在方法,而在上帝。你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以前的经历,也可能一觉醒来便又回复了原来的自我,这没法拿得准。”
黄历翻起眼睛,望着屋顶,想了了片刻说道:“医生,你总得试试才能最后交给上帝吧,而且,上帝只救自救者,这句话没有说错。”
沃格陷入了沉思,他不是心理医生,治疗这种病根本没有把握,但他对黄历的经历却是非常好奇,也非常想知道他的经历。那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招了,很简单易行,试试总没错的吧?
“电击疗法,刺激你的神经,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沃格建议道:“当然,这需要忍受一点点痛苦。”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来吧,上的一点点痛苦,总比精神上一直痛苦要强。”
………………………
说到沃格,就必须交代一下他的经历。一个德国人,本来是随着留学归来的张渊到中国来游玩的,却意外地在上海爱上了一名妓女凯丽。那是一名西班牙人与菲律宾姑娘的私生女,娇艳无比,有着水晶般的明眸,象一汪清澈的深潭,令人心驰神荡。
但凯丽不是自由身,她是一个既开赌场又设妓院的法国大亨的摇钱树,她的身价不是沃格能付得起的。于是,这个爱情故事注定要以浪漫开始,以悲剧结束。沃格为了凯丽,在上海一家医院找了份工作,拼命的赚钱。可就在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时候,凯丽却被法国大亨作为一宗大赌注输给了一位不知名的中国富豪。
佳人已去,只给沃格留下无尽的伤心和失落,他开始酗酒,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心,麻醉自己的感情。直到他在手术台上害死了两个病人,因为他喝醉了。一个可能还赖得掉,但两个不行。他失业了,没人敢再请他,而他却不愿回国,他还要寻找让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凯丽。于是,他成了一个四处游荡的流浪汉,然后是一个乞丐。
有一天,张渊又碰见了这位老朋友,为他的落魄和颓废感到惊讶。同时,也为自己的不如意而有些同病相怜,于是,两个人又聚在了一起,来到了这个穷乡僻壤。
沃格虽然在张渊的帮助下,在张家药铺的旁边开了诊所,但来就诊者却是寥寥无几,基本上靠张渊资助生活。一是中国老百姓,特别是农村的穷苦百姓并不相信洋鬼子的医术;另一方面也因为沃格喝酒喝得厉害,要来看病,就得带着恐惧的心情,希望他的情绪不致于影响到自己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