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已是身陷绝境。
但令李严感到奇怪是,四面围逼而来的敌人,却并没有即刻发动进攻,辗平他和他的百余残兵,只是将他做困兽一般围了起来。
随后,貂军的骑兵阵,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披玄甲,手拖银枪的缓缓的步入围阵中来。
身后,那面“貂”字大旗,猎猎飞舞。
李严一眼认出,这少年武将,不是那个威霸南阳的貂雄,还能是谁。
貂雄横枪立马,高声道:“李严,你已无路可走,下马归降,我貂雄留你一条性命。”
貂雄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就是要招降李严。
他太需要人才了,尤其是李严这样的文武全才,远胜于纪灵。
他熟知历史,当然知道,历史上的李严,不但武道不凡,更难得有治政之才,不然又岂会被刘备选中,同诸葛亮一道成为托孤之臣。
刘备虽在文韬武略不怎么出色,但看人的眼光,却还是很毒的。
只是诸葛亮权欲太重,利用政治手腕将李严逐渐架空,最终才使李严做出了后来的荒唐事,招至晚节不保,终身没有再得重用。
除了才华,貂雄还看重李严的身份。
李严乃南阳豪强出身,虽然年轻,但却颇有名望,不然袁术也不会拜他为粮官,负责征调南阳东面诸县之粮。
貂雄招降了李严,就等于结好了南阳豪强,获得了南阳地方势力的支持。
此一举数得之妙,为什么不招降呢。
貂雄声若洪钟,声音盖过了四围的喧嚣,方圆几十步都清晰可闻。
浓眉微微一凝,李严拨马上前,横刀道:“貂将军,你用兵如神,前败袁公路,如今又奇袭我粮队,李严甘拜下风,你想要取我的首级,尽管纵兵过来便是。”
李严言辞神态刚烈,一副决死一战的意思。
只是他口称貂雄为“貂将军”,却显示他对貂雄并无多少敌意。
貂雄便一声狂笑,讽刺道:“李严,你也算是南阳本地豪杰,坐视袁术荼毒你的家乡,不敢反抗也就罢了,如今还想为袁术殉节战死,你们南阳人难道就没有丁点血性吗!”
一席话,如一把刀子,狠狠的戳中了李严的痛处。
李严身形一震,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那双黯然的眼中,更是悄然掠过一丝异色。
貂雄知道,自己已说动了李严。
说到底,李严并非是袁术嫡系亲信,只是因为袁术占据南阳,为了利用他的名望给自己征粮,才强行征辟他为官卖命。
李严为袁术做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貂雄事先已打听过,李严曾几度为南阳百姓请命,请求袁家父子减赋,却皆为袁家父子所斥。
貂雄便猜想,李严的心中,早已藏有对袁术不满的种子。
他缺的,只是一个爆发的机会。
眼见李严已动容,貂雄便趁势又道:“李严,我貂雄欣赏你,今天不会杀你,还要放走你,但这批粮草我是一定要带走,以袁术的性子,你若失了这批粮草,你以为,他不会杀你吗。”
李严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宇间顿时闪过几分惧色。
他想起了前番他派使者,前去向袁术请命,结果却被袁术一怒之下斩了信使,还威胁他说,若限期内不强征到足够粮草,连他也一并斩杀。
今粮草失陷,就算貂雄不杀他,袁术也非杀他不可。
想想他几番进言,先后被袁家父子斥责,想想袁术父子对家乡的荼毒,李严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值。
“袁术无道,把我南阳祸害得这般惨烈,这个貂雄虽然出身卑微,却是智勇双全,更难得善待百姓,月余间就深得南阳人心,归顺于他,倒未尝不可……”
李严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
许久之后,李严深吸一口气,弃刀下马,向着貂雄伏身拜去。
这般表现,不是要投降,还是什么。
貂雄心中暗喜,正要说话时,李严却道:“我李严可以归顺将军,不过,还得请将军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貂雄微微一怔,拂手道:“正方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只要我貂雄能做到。”
李严便站起来,指着身后那些粮车道:“这十万斛粮草,乃是比阳数县几万百姓的活命口粮,严不得已才奉袁术之命强征上来,没了这笔粮草,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饿死。所以严恳请将军,能将其中三成粮草留下,让严退还给诸县百姓,才好让他们熬过秋收。”
原来如此。
貂雄也不犹豫,手一挥,欣然道:“三成太少,这十万斛粮草,我只带走一半,其余五成,你统统带回去退还诸县百姓便是。”
此言一出,李严身形剧烈一震,猛抬起头来,以惊喜的眼神望向貂雄。
那般神态,仿佛不敢相信,貂雄竟这般大度。
当此乱世,哪路诸侯不把粮草视为命根,巴不得能从百姓那里搜刮得越多越好,李严提出这个请求,本还担心貂雄不准。
他却未想到,貂雄不但准了,而且还这般大方,直接留了一半粮草给他。
这简直令李严喜出望去,刹那间,对貂雄不禁肃然起敬,更是感激不已,忙道:“严代数万百姓,多谢将军仁德,活命之恩!”
面对拜谢的李严,貂雄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他也并不是什么慈善家,粮草有多重要,他当然清楚。
只是前番拿下宛城,缴获了袁术不少存粮,而他兵马不多,又不似袁术那般骄奢,故对粮草的需求,远小于袁术。
所以,夺回五万斛粮草,已经算是极大的收获,留下一半给南阳百姓收取人心,何乐而不为。
况且,他要据南阳为根基,将来还要靠这要百姓供养军需,若是百姓都饿死了,打下整个南阳又有什么用。
他有一颗雄心,可不似袁术那般见识浅薄,对南阳竭泽而渔。
当下他便将李严扶起,坦然道:“谢可以,仁德什么就不必说了,我貂雄也不是那种假仁假义之人,我只是懂得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南阳每一个丁口,都是我宝贵的财富,我岂能让他们轻易饿死。”
听得这坦坦荡荡之词,李严又是一震,眼神之中,更添几分惊奇。
“这个少年,倒是坦荡直率,不是个虚伪之人,而且小小年纪,就懂得不竭泽而渔的道理,竟有几分枭雄之姿,了不起,了不起啊……”
暗自称奇之下,李严拱手又是一拜:“将军坦荡,严佩服。若将军信得过,严请护送这批粮草回乡,三日后必亲往宛城为将军效力。”
此言一出,纪灵忙向貂雄做暗示,示意不可答应,以免李严有去无回。
貂雄却毫不迟疑,豪然笑道:“好,正方你去吧,本将就在宛城摆下酒宴,等着你前来痛饮千杯。”
李严遂是拜别,带着几百残兵,拉了五万斛粮草北还而去。
望着李严离去,纪灵却担忧道:“将军就这样放李严离去,难道就不怕他是诈降,有去无回吗?”
貂雄一笑,淡淡道:“我貂雄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料这李严必然是真降,你无需担心,咱们就还往宛城,坐等李严来归吧。”
说罢,貂雄拨马一转,扬枪喝道:“弟兄们,把余下的粮车都拉下,回城。”
千余铁骑之士,立刻忙碌起来,押解着五万斛的粮车,意气风发的回往宛城。
纪灵跟随于后,回想着貂雄方才所说,不禁暗暗点头,叹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等气度,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