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交通厅相关人员吃了一顿饭后,冯喆找了王趁铃。
王趁铃以为冯喆是想让自己帮忙让交通厅尽快的将钱划拨到兆丰去,没想到冯喆说的却是让她想法暂缓这笔钱早早的到兆丰。
王趁铃有些想不通:“你不想要这笔钱你这一段上蹿下跳的费什么劲?”
冯喆解释说:“不是不想要,是暂时不能急着要。这钱这会要是划拨下去,不太好。”
“你又想干嘛?怎么不太好?”
冯喆不想让王趁铃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嘴里说着别的理由:“我哪是又想干嘛。你听我说,要是按照正常办事的程序,这钱从省里到县里,一个月,算是差不多了吧?”
“那样看你办事的力度。应该差不多。”
“兆丰这一段正在搞拆迁重建,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不想这时候将这一笔钱弄回去。搞不好路没修,钱就被东挪西挪走了,好钢使不到刀刃上,那我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王趁铃还是有些疑惑:“专款专用,你这个县长还不能看住这点钱?”
冯喆苦笑:“还这点钱?你真是财神奶奶出身,几千万在你眼里算是小钱。兆丰一年财政收入才一个来亿,这么一大块肉放到锅里将锅都快撑破,你不想夹一筷子?你觉得谁傻?关键还是兆丰太穷。”
见王趁铃将信将疑,冯喆又说:“你说我上蹿下跳,钱在省里和在上面交通部当然不一样。我去上面的时候是问道于盲,可以说一点眉目没有瞎胡乱撞的,是从无到有,就是要饭的,你想,国家这么大,交通部管着全国交通的事情,我不尽快将钱搞到省里,这不是夜长梦多?可是钱到了省里就不一样了,你刚刚也说了,专款专用,省厅要是挪用也不太可能,不然厅里到时候怎么向上面交待。”
“所以钱放在省厅这就跟钱存在银行里一个样。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我们县里想对这笔钱伸手的人知道,钱就是咱们县的,但省里看金库的人这会不在,所以钱暂时拿不出来。这样,你说钱在交通厅是不是和在交通部有本质的区别?”
“那你还和交通厅的人吃饭?哦,捉放曹,放的烟雾弹。表现急着要钱的是你,暗地里不让给钱的也是你。钱放在省里不往下拨,等时机是吧?并且你还不想让人看出是你不让往下划钱的。你也真行。”
“所以我才来找你想办法。你真是聪明。你想,按照正常的思路,钱千辛万苦的要回来,我不赶紧弄回去?至于请吃饭,要钱不和省厅里的人接触?那我接触没错吧,但是钱不可能你一去交通厅就给你的,这得有个过程,过程就可长可短……”
“哦,我知道了,”王趁铃打断了冯喆:“你这就叫掩耳盗铃,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冯喆叹了一口气:“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就不知道我在兆丰有多难。如今想要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有多难。”
王趁铃皱了一下眉:“那你还抢着去兆丰。”
去兆丰将赵枫林挤走自己当县长的事情,迟早会被人所知,而且有她哥哥马隆骉在,想瞒过王趁铃根本不可能,但是这中间的细节别人是不可能了解的,冯喆看着王趁铃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社会现实后依然热爱生活。”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就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你能相信我一度的就在绝望中生存着?这世间机会不是对每个人都均等的,哪有什么公平?什么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那纯粹是扯蛋!我就没见到过所谓的公平!我一直在黑暗中行走,我不能眼看着机会在眼前稍纵即逝。宁**头不做凤尾,谁愿意永远的屈居人后?有机会我不往上爬一下?努力一下失败了你知道是自己不行,要是连试都没试,那就是不可救药。”
“趁铃,你想想,咱们青干班的哪个人没我混的好?别人都顺风顺水的,我都急成了伍子胥过昭关了。”
王趁铃见冯喆说的认真,有心想缓解一下气氛,笑着说:“还伍子胥,也没见你一夜白头啊?赵枫林才被你气成神经病,我看你好得很,他给一些人说你有手段的很!”
“我一点都不好!”王趁铃提到了赵枫林,冯喆有些激动了:“我哪里好的很?赵枫林去了马铺那能怪我?我有什么能力能决定赵枫林的命运?赵枫林一直顺风顺水的,他有属于自己的资本,可谁想过他的手段?如今他遭受一下不顺心受到一点挫折就怨天尤人了?他不还是常务副县长,怎么就能成神经病?”
“你不明白,就算你全心全意的做到最好,可能还不如别人随便搞搞,我和赵枫林相比较,我就是那个一直全心全意想做到最好的那个,赵枫林就是那个随便搞搞的。”
“你知道我和他的差别在哪里?你要稍微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你就知道他一直生活的多么顺利、多么幸福,幸福的都让他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幸福了,于是他稍微的不幸一下就觉得这个世界对不起了他,而一直不幸的我稍微的幸运了一下,我就是那个用了手段的?”
“谁规定一帆风顺的就得一直一帆风顺下去?我一直身处逆境稍微顺利一下就成了坏人?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会做好事。好事做得多的人自然是好人,坏事做得多的人自然是坏人,好人偶然会做出几件坏事来,但不影响他是好人,坏人也可能会做出好事来,但他依然是坏人。”
“如果你每天给一个人一块钱,只要一天不给,他就会恨你,但是如果每天你要给一个人一个巴掌,只要一天不打,他就会跪谢你!人性如此,生活如此,爱情亦如此。”
“不要认为光棍不结婚是因为没有性yu,不要以为结了婚生活不美满就是缺少爱情,这尘世复杂的会让人在老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仍旧的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我就是一个会爱恨情仇活生生的人,我不是圣人,请也别将我当傻瓜。”
王趁铃叹气:“好了好了,早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是传教士,现在还给我端了一碗心灵鸡汤。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冯喆也觉得自己有些拗了,笑了一下说:“你之所以喝鸡汤,是因为肉都被别人吃掉了。”
……
也许自己真的是变了,也许是和王趁铃之间越来越远,也许自己和她从来就没有接近过。
自己和王趁铃之间增添了一些陌生的东西,曾经的**关系已经慢慢的不复存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往事随风。
或许这次就不应该来找她,那么,以后有事也就别再麻烦人家了。
……
亓思齐将胸前戴着的大红花、脖子上挂着的花环、还有红领巾逐一卸掉,脸上的笑就没有停止,见冯喆时不时的看自己,问:“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我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是说你不笑已经很美,要是笑的话,会更美。”
亓思齐今天心情好,沙坡学校修成剪彩,她代表团省委讲了话,看着孩子们进到新教室里兴高采烈的模样,她也被感染了,有了成就感,一直到高速路口都在不停的和冯喆说着话。
眼看长路将近,冯喆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亓思齐,亓思齐看了一下没接,将花环在手里转着圈,问是什么。
“前一段在京城办事,天一直下雨,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捡了个这,想想来想去,觉得给你比较合适。”
“捡的东西给我?你真会摔。”亓思齐心里不信,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看到一个闪闪璀璨的钻石胸针。
亓思齐是识货的,心里高兴,嘴上说:“稀奇了,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你送我东西的一天,”说着话将胸针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直接的就戴上了:“勉为其难吧,以后要捡,也捡个钻石大一点的。”
“幸好捡了个这个,不然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兆丰又穷又荒凉,我又为人吝啬,估计运气一次就试完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碰到这样的东西。”
亓思齐盯着冯喆好大一会,车子这会刚刚好停在了高速路口,冯喆就要下车,亓思齐说:“你要知道自己又穷又吝啬,你也别绝望,至少你还不是一无所有,因为你的判断是对的。”
亓思齐说完了脸上都是笑,冯喆到了车下想说什么,可是张张嘴做了一个理屈词穷的样子,亓思齐还想促狭,一辆车路虎停在了另一边的车道上,有人从车里下来对着这边说:“冯县长。”
冯喆回头一看,是百能公司的总经理李建设。
县委当时在拆迁重建定的调子是将县里的土地采取公开竞拍的办法进行招标,凡是具有三级以上资质的建筑商,只要拿出八百万元的验资证明和一百万元现金作为竞拍抵押,都可以参加公开竞拍,后来首次的拍卖会百能公司就拨得头筹,以一千多万拿下了供销社的土地,当时出席拍卖会的是杨跃民,冯喆那天在省城,也是当晚,央视就播出了沙坡学校和沙坡鸡场的事情。
前几天,冯喆在首都,县里举行了第二次土地招标,李建设的百能再次胜出,拿下了地标,因此,百能集团如今在兆丰不说,在新源市都是比较有名气的实力公司。
李建设笑容满面的过来,冯喆和他握了手,李建设的视线朝着车里看,嘴里说自己刚刚从省里回来,
亓思齐早就一脸冷漠,让司机开车,冯喆听了将车门关上,往一边走了几步,亓思齐的车驶进了高速入口走了。
冯喆和李建设闲谈了几句,正好黄浩然打过来电话说花培育的还不错,想让冯喆瞧瞧,冯喆给李建设摆摆手,示意自己有事,坐了车就离开了。
冯喆是傍晚到的庙洼村,气温还有些偏高,八月末这个下午的夕阳将山和树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不时有一群群的鸟在头顶扑扑楞楞的飞来飞走,司机将车顺着刚刚开辟出来的土路开到了花圃前,对着黑黑的遮阳网和白晃晃的塑料大棚,黄浩然解释说他老爹的意思是先在大棚里养殖花木,等摸到了经验,再扩大规模改玻璃房子也来得及,至于搞遮阳网,现在天气太热,早上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就要将大棚通风,遮阳网就起到遮挡阳光的作用,不然,花一是会热的受不了,还有就是花品相不好,容易长斑点,这大棚和遮阳网实在没花几个钱。
看着眼前的一切,冯喆心里很是高兴,这多多少少冲淡了他回到出生地有些难以言喻的愁绪,嘴里夸着黄浩然干的不错,黄浩然倒是不好意思了,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老爹的功劳,自己也就是一个打下手的学徒,刚开始入门而已。
冯喆问黄浩然的父亲去哪了,黄浩然说怀慈叔家里出了事,他父亲过去瞧了,说着伸手一指,冯喆往山坡下看,不远的一户人家门前这会站了不少的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家有喜事?”
冯喆故意的问,黄浩然说:“不是,黄光材和学校的一个女老师好,被女老师的丈夫抓住了,而后黄光材被公安逮了,说是女方告他强奸,不过没几天这女教师又跑到县公安局说自己和黄光材是私通,是自己的丈夫报警让公安抓的黄光材不是自己的真实意图,周健雄就让黄光材回了家。”
“这会,可能是那一家人来找黄光材吧?”
冯喆站在崖畔上往下看,透过树枝叶子的影迹,他看到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妪坐在一幢没有门楼的大门左侧,身穿农村再也普通不过的衣衫,翘着二郎腿光着一只皮肤粗糙的脚,似乎正在挠脚上的死皮,而一个六七十岁光着脑门的老男人聚精会神的蹲在门槛的右边,无动于衷的正在顽强的拿着烟叶卷着土烟。
这一男一女像是两尊被风吹雨打过后衰老却顽强的门神一样,泰然自若的面对着指手划脚怒不可遏的指责,神情仿佛就是吃完了晚饭和邻居们在凑热闹拉家常一般的自然。
这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冯喆的心油然的一股悲凉,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借着尿急匆匆的走到厕所里仰头着看着漫天红霞和灰黑的山影仿佛目光已经穿透了深邃的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