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权杖 第三日 黑马

尽管身为囚徒，但诺亚给霍拉旭的待遇并不差。

他住在王宫院子内的一间独立的小屋里，每日三餐一顿不缺，还有专人照顾。

但霍拉旭知道，这样的状况肯定不会持续太久。

尽管诺亚刻意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但是他还是从仆人们的议论中，获悉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维伦给了他一个真正的惊喜。

他万万没有料到，维伦竟然可以借助术士的力量东山再起，利用埋在布里埃纳军校下方的星辰圣殿，再度加冕为王。

可是……以维伦的性子，当他再度崛起之后，他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把自己救出来吗？可他竟然全无征兆地向诺亚发动了全面战争！

对此，霍拉旭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成了诺亚手中命悬一线的人质，生死也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切事物，均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在赤金星落下，海蓝星升起的时候，王宫的侍者来到了霍拉旭的小屋，告诉他，诺亚在书房召见他。

难道……战争结束了？

怀着疑惑的心情，霍拉旭跟着使者，踏过葱郁的草坪，走过碎石铺成的小路，沿着光滑平整的石阶，走进白色大理石王宫。

不久之前，那间宽敞明亮的书房曾经属于维伦，两人在其中谈笑风生，尽管危机四伏，他们依旧享受着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然而，短短几个月内，王宫几度易主，曾经差点儿成了养鸟亲王的诺亚兰卡斯特，再度成了欧罗巴的主人。

今天，诺亚对待他的态度超乎意料地友好，不仅请他在书桌对面就坐，更亲自给他斟上热腾腾的茶水。

不过霍拉旭注意到，尽管诺亚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却掩饰不了他紧张而忧虑的情绪。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有一双很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艾德泽先生，我知道你和维伦关系很好。我很想向你咨询一下，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果然和维伦有关。霍拉旭默默心想。看来，诺亚在战场上遇到了什么超出意料的事情？

“陛下，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他神情严肃地问道。

随后，他看见诺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抓着座位的扶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当然是他的巫术了，艾德泽先生。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曾经被星辰圣殿逮捕过的他，竟然会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难不成……之前他在莱庇提亚的时候，一直都在演戏？”

演戏？

霍拉旭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恐怕谈到演戏这事儿，没有人比维伦更擅长了吧！

不过霍拉旭还是选择在诺亚面前隐藏一部分真相：“维伦的巫术并不强大，但很实用。他可以依靠一条咒语，影响周围人的情绪。”

但诺亚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猛然站起身子，拳头重重地砸在书桌上，表情又惊又怒，眸子里的火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霍拉旭烧成灰。

“霍拉旭艾德泽，别以为我现在对你以礼相待，就能容忍你对我撒谎！

“如果维伦那混账的能耐仅限于影响旁人的情绪，那么我方士兵是怎么惨死过半的？装甲部队的坦克是如何被蹂躏成一团废铁的？星辰圣殿的修士是如何在同一时间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全部击杀的？”

说完这番话，诺亚隔了很久，方才冷静下来。与此同时，霍拉旭也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对他所说的事情惊愕不已。

拜托，陛下！你确定你没有开玩笑？如果我的兄弟真的这么强横，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

但诺亚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霍拉旭猜测，当维伦离开莱庇提亚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霍拉旭对此感到忧心忡忡。

他记得教父曾经说过，“获取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因此，他很担心维伦在变得强大的同时，是不是做出了某种令他难以承受的牺牲。

“陛下，您所说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霍拉旭继续模棱两可地说道，“或许他在开启第二座星辰圣殿时，得到了一些机缘吧！”

诺亚怔怔站着，沉默了很久，方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霍拉旭看得出来，他的怒火已经涌上了心头，然而最终，他并没有在他面前发作。

只听见诺亚压低了嗓音，以无奈的口吻说道：

“艾德泽先生，我知道你虽然身处莱庇提亚，但你的心，却在维伦那家伙身边。

“但不管怎样，你也是一个欧罗巴的公民，我希望你能真心为欧罗巴王国考虑考虑。

“不瞒你说，荒野之战后，维伦对我们乘胜追击，用新增的装甲部队，切断了莱庇提亚的粮食供应。

“一旦莱庇提亚的存量消耗干净，所有浮空之城的公民都将被饥荒的梦魇所笼罩。我们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艾德泽先生，我恳请你帮帮我。维伦此时的所作所为，不是在发动一场简单的侵略战争，而是在毁灭这个世界。

“现在，也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了。”

诺亚每说一句话，霍拉旭的脸色就会变得更加阴沉一分。

如他所料，在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维伦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陛下，您找上我，肯定心中早有打算了吧！”霍拉旭严肃地说道。

“我想跟维伦谈判，”诺亚淡淡道，“我并不奢求他能停战收兵，我只希望他能控制战争的波及范围。

“他的一切仇怨，都是针对我，或者是星辰圣殿的。如果他铁定心思想要复仇的话，就朝着我来吧！毕竟，莱庇提亚的公民们都是无辜的。”

诺亚这番话着实超出了霍拉旭的意料。

没想到，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国王陛下，竟然还有这么有担当的时候！

“我可以怎样帮您？”霍拉旭问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诺亚长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打算以你的名义，给维伦写一封信，向他提出和谈的邀请。我想……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霍拉旭无奈一笑：诺亚这人，还真擅长把人质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啊！

只是……自己应该答应吗？

毫无疑问，诺亚所提出的、把恩恩怨怨放在私底下解决的措施，其实对双方都有好处。不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霍拉旭所看重的，可以减少无辜平民的伤亡。

但他怀疑，如果自己答应了诺亚的请求，将会把维伦置于两难境地。

维伦总会有他自己的主意。难道不是吗？

霍拉旭眉头微皱，静静思索着。

诺亚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哒”的响声。

其实诺亚心里也很紧张。

霍拉旭的主意，其实并不重要。

他只是想彻彻底底地解决自己宿命中的敌人。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想做一个好国王。

比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还有维伦更好的国王。

他想匡扶正义，他想善待平民，他想让这个久经磨砺的古老王国，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是他不择手段夺取王位的真正目的。

但没有人相信他。

人们只记住了他以不光彩的手段夺取权力的过程，却看不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下，那颗从未变色的心。

只是……自己还有实现梦想的机会吗？

维伦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自己也被迫蜷缩在这座囚笼般的王宫之中。

如果战场上的情报没有错，如果维伦个人的力量真有那么强大，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他将必死无疑。

命运就是这样的无情。把一个光辉灿烂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再用最残忍的手段，将它彻彻底底地撕得粉碎。

望着霍拉旭游移不定的目光，他的心一点一滴地冷了下来。

但他转念一想：我还活着，我还坐在王座上，只要浮空之城尚未坍塌，那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绝路过去将是坦途。

星辰落下了还会升起。

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