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1649)十月份,云贵高原已经有些凉意了。
镇守曲靖的沙定洲手下的悍将陈长命手下只有五千兵丁,他将云南与贵州附近的关隘的兵卒全部收拢到曲靖府城,完全放弃了这些关隘,导致从贵州安南卫出发到云南平夷卫之间的官道是一路畅通,没有丝毫阻碍。
就这样,陈长命收拢了大约八千兵马,与铁老虎不同,陈长命却是一个有心人。
从安南卫到平夷卫之间山川纵横,特别是平夷卫(今云南省富源县)到曲靖府之间有大片的山林,得知南边的蒙自城被安**轻易攻陷之后,陈长命深知紧守城池已经不行了,便亲自带了五千精锐在白水镇附近埋伏起来。
白水镇西侧有一道长约十五里路的峡谷,峡谷两边都是险峻的大山,海拔都在两千米以上,中间便是云南到贵州的官道,此处的官道倒是修建得不错,可并行通过两架牛车,贵州的安**想要进入云南,这里便是最便捷的道路。
陈长命是彝人,猎户出身,以前是沙定洲的奴人娃子,由于骁勇善战被沙定洲纳入到自己的麾下,他最擅长在山地作战,手下三千彝兵也多是在山地如履平地的战士,还有两千云南其它族的少民(哈尼、苗等),骁勇亚于彝兵。
陈长命在山上埋伏已经三日了,安**却依旧没有动静,此时山上的陈长命有些动摇了。
按照自己的情报,安**在贵州集结了两万大军,一路应该沿着金沙江进到丽江了,还有一路也在安南卫集结,按说肯定是要从安南卫进入到云南曲靖的,怎地到如今都没有消息?
幸好如今天气渐渐转凉了,否则五千人马埋伏在大山上,这毒虫的肆扰就忍受不了。
这一路确实有安**过来,正是这次三路进攻云南位居位中路的首领、堵胤锡的侄子堵正明,他一直在安南卫按兵不动,等待的便是另外两路的消息。
如今西路的谢志良已经拿下了昆明西边的楚雄,南路的胡一清已经进抵到昆明南边的新兴州(玉溪),沙定洲从西面、南面窜逃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往北面又是安**的地盘,此时他才率领万人的大军出动。
堵正明今年三十三岁,在堵胤锡的一众子侄中不禁武勇出众,还精通韬略,随着堵胤锡加入安**之后,又跟着文武双全的李思文历练了多年,一直是他手下的首席总管,如今升到都督的高位后立马又成了三路大军的首领。
这也是在安**才有可能,西路的谢志良、南路的胡一清都年近四十,都是前明的高级武官,轮资历怎么也轮不到堵正明出头,不过堵正明却深得李安国的欣赏,正式的从军经历又是在安**开始的,故此李安国最终力排众议让他成了三路大军的首领。
堵正明从安南卫出发之后,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朝前迈进,他手下这一万人,汉人约占三成,剩下的全部是贵州的少民,多为苗人和布人,汉人都是佛朗机铳、腰刀的配置,苗人、布人则是双手长刀、弓箭的配置。
当然了,一百门火炮是标配,配置与胡一清那一路相差仿佛,都是用不同型号的独轮车推着。
按照安**的操典,行军途中提防埋伏自然是重中之重,途中,堵正明让他手下的苗兵、布兵轮流上山搜寻,防的就是敌军的埋伏。
一路畅通无阻,在接近曲靖时,按察司的向导对堵正明说:“前面是白水镇,过了白水镇便是峡关道,峡关道两侧都是险峻无比的大山,敌军若是有埋伏的话必定会在此处”
“哦?此道有多长?离曲靖还有多远?”
“禀都督,峡关道长约二十里,以前白水镇叫白水关,便是扼控此道的重镇,不过前明收复云南后此关渐渐失去了用处,最后便废弃了,变成了一处大型市镇,不过峡关道依旧是通往曲靖的唯一道路,过了此道再转向南边,不到五十里便到曲靖了”
堵正明点点头,他没有骑马,跟着大队走在中间,此时心里却在细细盘算着。
按照常理来说,镇守曲靖的陈长命此时应该知晓了如今的城池对于安**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如果他是陈长命,在野外与安**决一死战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困守城池绝对是死路一条。
那么,前面的峡关道便是陈长命最有可能的埋伏地点了,想到这里他带领大军进入此道后便在山道的东头停了下来,同时在两侧各安排了一千山地兵上山搜索。
果不其然,在中午的时候,两路同时发现了陈长命的伏兵,由于安**在山上作战采取的是三三制,一时这两千人竟然在山上跟陈长命的五千人大战了起来,一时还不分胜负!
堵正明得知此事之后不仅大喜,陈长命的人马有多少他还是知晓的,他当即又各派了一千人上山去支援,同时安排三千人快速穿越山道,准备堵在山道的尽头,自己则带着三千人留在原地,预防陈长命的溃兵从此处逃走。
山上,陈长命有些胆寒了。
自己的埋伏被敌人识破了不说,在山上战斗起来战斗起来竟然也不是对手,沙定洲虽然缴获了大批的财富,不过以当今云南的制作水平,不要说人手一把双手苗刀了,就是人手一张弓、一把腰刀也刚刚配齐不久。
而在山地作战,此时不要说夷人,就是大明的军队也没个章法,都是一窝蜂的乱冲乱打,怎会是谙熟山地作战、又久练三三制战法的山地营的对手?
故此,不多久,陈长命这一侧的两千多人便支撑不住了,不到半个时辰,前出阻击的士卒便纷纷不敌退了回来,陈长命望了望大山的另一侧,那里也是杀声震天,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不禁有些后悔这次的埋伏之举了,如果纠集五千大军在山下与敌军决一死战没准还有一线生机,这下倒好,完全没有胜算!
这时他手下一个亲兵慌慌张张跑上来,“大人,敌人的援军又上来了!”
陈长命一对浓黑的眉毛一听不禁拧成了山字,半晌才长叹一声,“吹号,全部下山,从原路退回去!”
这边的牛角号吹响后,另一侧也几乎同时吹响了,估计那里巴不得早点儿吹响,这半个时辰的战斗两侧的伏兵伤亡了不下千人,等双方的人马慌不择道地退到大路上时,后边的安**已经追上来了。
此时陈长命并没有想到反身与安**决一死战,而是带着不到四千人的军卒拼死朝前奔逃,指望利用彝人擅长的脚程甩脱追军。
彝人确实擅长奔走,不多时便走到了峡关道的尽头,出了那里往南便是通往曲靖城的道路了。
陈长命一边奔走的时候一边还不停朝后张望,与他估料的差不多,彼等奔逃了半个时辰后,身后的追兵渐渐地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一军主将,他自然被裹在大军中间,他正准备让手下的兵卒将脚步稍稍放慢一些,这时有一个亲兵跑过来对他说道:“大人,不好啦,前面的道路……”
陈长命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狗日的,前面的道路咋的啦,有屁快放”
那亲兵挨了这一脚却没有分辨,赶紧爬起来跪好,“大人,前面的道路被堵住了”
“啊?!”,陈长命一听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周边的亲兵,三两步便赶到队伍的前面。
一见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狭窄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垒起了一道土墙,土墙蔓延到山上,形成了一道长约三十丈、不到三尺的障碍物。
最致命的是,土墙上每隔三尺都架有一门火炮,土墙后面密密匝匝站着大队带着铜盔的安**士兵,或手持火铳,或张弓搭箭,正对着他们这一行人!
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十丈左右,陈长命愁肠百结,此时若是退回去,后面肯定还跟着追兵,如今只有快速拼死击破这道土墙才有生路。
不过还没有等他下命令,对面土墙上的火炮却率先轰响了,这次轰响的有十门火炮,咆哮的散弹铺天盖地而来,很快道路上便扑到了大片的尸体。
“冲!”
利用敌军装填炮弹的间歇拼死冲上去!这时陈长命才下达了命令,不过回应他的又是十门火炮的咆哮。
接着是三波十门火炮,第三轮火炮过后,彝兵的尸体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长约三十丈的山道。
“从山上绕过去!”
陈长命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不过他终究是沙定洲手下的三大将之一,很快又下达了命令。
不多久山上又传来火铳的射击声,原来赶到此地的安**三千士兵除了千人在山下外,两侧还各布置了千人,这下原本“伏击”的陈长命反而被伏击了,不多久他这残存的两千多人又被击回到山下。
这时堵正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又是一阵突击之后,陈长命原本的五千大军此时只剩下千人左右了,陈长命见状只得无奈地命令手下弃械投降了。
不过堵正明却没有接受他们的投降,长刀、弓箭、火铳继续在肆掠着,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包括陈长命在内的千人全部伏尸当场!
这时,山上的安**也将死在上面的敌我双方的尸体弄了下来,安**自家阵亡的士兵自然放在一边好生安置,不过这近五千彝兵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除了将陈长命的尸体单独放在一边准备在攻打曲靖城用,剩下的士兵全部被埋到了山道两侧。
此役,安**在山上也牺牲了三百多人,不过能一战全歼陈长命的大军,这一战怎么说也是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