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煮酒 第576章 叫一声爹

城上放下吊桥，慕容胥派人将旗帜和人头拿回来，这已是两国交战的默契，上次仲老将军阵亡，也是被大京国送到城下。

文吉看到那面旗帜就吃了一惊。

“这，这是我们大崋的帅字旗！”

玥儿的心情沉重，帅字旗都丢了，难道是蔡州得而复失，自己刚刚看到的希望又被破灭了吗？

那首级是一颗年轻人的人头，他至死都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城中没人识得虞元翔，没人怀疑真假。

现在大家都觉得，刚才天上出现火流星是不祥之兆，果然虞元翔将军阵亡。

牛角号声中，牛皮鼓也响了起来。

万焱阿狮兰之所以选择早晚攻城，是因为现在是盛夏，白天实在太阳太大，让城上大崋的将士多晒晒太阳，自己以逸待劳，打起来更占优势。

慕容胥对玥儿沉声道：“都指挥使大人，请您马上回去作准备，这一战，我们随时可能撤到宫城去！”

玥儿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她毕竟不是指挥作战的将军，一旦内城失守，要如何指挥调度人马进宫，是件艰巨的事，总不能将城门一关，不顾外面将士的死活。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下令道：“这一战，交给老夫！”

玥儿和慕容胥同时回身，只见林诚勇突然出现在身后。

此时的林诚勇，换了一身白袍，他须发皆张、双目充血，神情有些可怕。

玥儿惊问：“林大人，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吐血昏迷了吗？”

林诚勇一阵大笑。

“谁说本指挥使昏迷了，老夫不过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罢了！”

慕容胥一抱拳。

“好，那卑职就和都指挥使大人一起指挥，我们一定能击退来犯之敌！”

林诚勇一摆手，态度十分绝决。

“慕容将军，本指挥使命你先率五千人去宫城布防，准备接应内城撤下来的军兵，这里老朽一人足矣！”

这话一出，玥儿和慕容胥都大吃一惊。

“什么，林大人您要独自留下来，一个人指挥？”

“哪里是一个人，这城上城下还有数十万军民，本指挥使和将士们同在！”

“可是——”

慕容胥话还没说完，林诚勇一摆手。

“军令如山，慕容胥，你要违抗军令吗！”

慕容胥知道林诚勇抱了必死之心，如果自己和他都在内城这里战斗，宫城上就没人指挥，那时撤退的士兵和冲进来的大京军混在一起，就会乱成一团。

“是，末将遵命——”

慕容胥跪地行礼，他双眼含泪。

林诚勇走过来拍拍慕容胥的肩膀。

“慕容将军，守卫皇宫的重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坚守下去，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

慕容胥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是，请都指挥使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坚守住皇宫，绝不让万焱阿狮兰再前进一步！”

王汝霖忽然带着禁军侍卫朝玥儿跪下行礼。

“都指挥使大人，卑职愿留下来守护林大人，誓与林大人同进退！”

王汝霖带的禁军侍卫都是精锐，他一直渴望一战。

玥儿略一思索，点点头。

“好，王总管，那你就留下，一定要守护林大人的安全！”

“是，卑职遵命！”

林诚勇看向玥儿，眼光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玥儿姑娘，其实老朽每次见你，都好像又见到婷儿，你和她眼神一样，骄傲自信，永不服输。”

婷儿就是林婷婷，也就是林昭仪，玥儿想到林昭仪，心中一颤，原来林诚勇最放不下的，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

“是，那就让我代表婷婷叫您一声爹吧，爹——”

玥儿泪水也淌了下来，当初她认下林夫人为干娘，林夫人对自己百般呵护，还把林婷婷的闺房给她住，私下里玥儿也曾叫过林诚勇干爹，现在这一声，是替林婷婷在喊。

林诚勇老泪夺眶而出，这一刻，玥儿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妃，再不是什么都指挥使，而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儿。

玥儿走到林诚勇面前，两人泪眼相望，玥儿仿佛回到童年，她和姐姐一起绕着父亲膝下追逐，父亲看自己的目光也是这样柔和，她禁不住一下扑进林诚勇怀中呜呜哭泣。

林诚勇搂住玥儿肩头，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哽咽道：“婷儿、我的好婷儿，爹爹把京城的防御交给你了，重振大崋的重担也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是爹爹最好的女儿！”

玥儿拼命点头。

“爹，您放心，女儿会守在这里，绝不让大京国的强盗在我们大崋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远处牛角号声越来越响，鼓点也越来越密。

大京军开始列队，他们抬着云梯，推着投石机从军营中鱼贯而出。

林诚勇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想将眼泪吸回去，但是做不到。

“婷儿，你、你再叫一声爹——”

“爹——”

这一刻，两人之间不是君臣，不是同僚，而是一对即将生死离别的父女。

周围的将士无不落泪。

林诚勇一下放开玥儿，走到垛口前。

“传我将令，擂鼓吹号，准备迎战——”

城头响起咚咚的战鼓和呜呜的号声。

这战鼓敲碎晚霞，这号声冲破云霄。

半炷香之后，玥儿和慕容胥带着五千将士来到东华门下。

还未进皇宫，慕容胥就看见里面全变了样，宫内搭起不少棚户，城下放着一捆捆箭矢、一堆堆石块，不少百姓来来回回，有的往里面搬箭矢，有的往城上搬器具，大家忙忙碌碌，有条不紊。

慕容胥十分惊异。

“都指挥使大人，请问是哪位大人在调度宫城的防务？”

听到慕容胥这么问，玥儿严肃的脸上忽然一笑。

“除了梁大人、夏大人，还有一位是将军的晚辈。”

慕容胥有些莫名其妙。

“是末将的晚辈？”

“是啊，等下你就知道了。”

玥儿看见门下站着一行人，那是肇安仁押着三个囚犯。

这三人中两个是老人，一个年轻人，他们都戴着枷锁，披头散发，玥儿看到是郜铭父子和舒辛予，这才想起这三个家伙，她准备退守宫城，这三个家伙还没安置。

肇安仁一脸焦急，他看见玥儿，急忙上前施礼。

“都指挥使大人，请问这三个人犯要如何处置？”

文吉看到这两人，哼了一声，京城中有多少饿殍，这三个奸贼要是还养着，宫城里至少要占四个人头，因为还要派一个人看守送饭，真是浪费粮食。

“哦，梁大人他们是什么意见？”

“梁大人和夏大人说不要留，要么杀了，要么就丢在内城，城破了让他们自生自灭。”

玥儿沉吟起来，把他们丢在内城，就是放虎归山，一旦到了万焱阿狮兰手里就是奸细。

郜铭站在不远处，他虽然听不见肇安仁说的是什么，但看他表情就知道对自己不利，连忙伸长脖子打招呼。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王汝霖不在身边，文吉胆子大了不少。

“都指挥使大人，梁大人他们说得对，这三个奸贼还带进宫城去做什么，不如一刀杀，不能留下来给万焱阿狮兰带路！”

玥儿嗯了一声，她答应过郜铭，城破之前不可杀他。

郜铭叫道：“太妃娘娘，您不能食言，您答应过不杀老朽的，老朽跟您讲一句话，就一句话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