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列强中不论是帝制的英、德、日、俄,还是共和制的法、美,虽然他们私下里几乎众口一词认为共和制对中国暂不适宜。但对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来说,这不是他们应该共同干预的题目。
朱尔典轻轻叹了口气,电报中有些许训诫的口吻,说明临时政府对他不断的指责和诋毁,以及联美联德外交策略的成功,还有经济活动的辅助,已经使帝国政府对自己产生了不满。但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着帝国利益的最大化考虑吗?
而临时政府到底与美德达成了什么协议,真的会形成一个中美德联盟吗?这云里雾中的感觉更让人焦虑,一个是亚洲最大的国家,一个是美洲最富的国家,一个自诩是欧洲最强的国家,三者如果真的联合起来,亚洲格局,不,世界格局都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也难怪帝国政府表示出充分的担忧,不过,现在可能还没那么糟糕,一切都要看葛福、莫理循与陈文强的会谈结果才能决定。
………………
弱国无外交,但正因为中国在国际外交中的弱势地位,才会更彰显出个人的作用和能力。而陈文强,作为一个穿越者,历来的成功经历使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临时政府的外交核心。而现在临时政府奉行的外交突围核心便是:左挽美利坚,右携德意志,共同对抗英日俄法的松散同盟。
屋内的气氛很凝重,英国驻上海领事和日本驻上海领事小田联袂而来,令陈文强感到很意外,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旅行家兼名记者,英国《泰晤士报》驻中国的莫理循。
陈文强只对莫理循表示了适度的热情,便一直非常严肃。敷衍地与两位领事握了握手,坐下以后,眼光不停地在两位领事脸上打转,一副若有所思再加戒意十足的神情。
“近来听闻临时政府正与美国的伯利恒钢铁公司洽商在福建修建军港和制造军舰的计划,我国政府对此非常关注,阁下作为临时政府的代理外长。烦请阁下进行一下详细说明。”日本领事小田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陈文强轻轻摆了摆手,面沉似水地说道:“我不能,也无义务对听闻的事情作详细说明。”
小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伯利恒钢铁公司副董事长詹司敦已来华活动,并到福建三都澳、马尾‘视察’,这一点,阁下不会否认吧?”
陈文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他的随从。对他的行程不感兴趣,或许他喜欢四处旅行看风景也说不定啊!”
小田被噎了一下,沉声说道:“我必须提醒阁下,福建省对于我国在战略上的重要性,我国政府坚决反对中国借外债在福建建造海军根据地,中国如果给予美国特许权,则是在表明中国对于日本的国际友谊不加重视。”
陈文强心中暴怒,面色更加阴沉。冷冷地说道:“国际友谊,我不知你所说的国际友谊在哪里?是给满清武器支援。还是试图阻止革命军在辽东半岛登陆?还是一再叫嚣要以武力干涉我们正在进行的革命?在日本做出友好姿态之前,我不想就任何事情与日本政府进行商谈。”
小田刚要发怒,葛福已经插上话来,“临时政府最近的一系列举动有歧视各国的意味,这不得不引起我国的不满与关注。希望临时政府能一视同仁,公正公平地对待各国的商业活动。”
“一视同仁是相互的。临时政府的某些倾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陈文强缓和了口气,解释道:“贵国牵头,修改条约,使得各国同意清军可以进驻天津外国租界周围二十华里以内执行警察任务,制定且即将实施的护路计划中也偏袒满清。这不得不引起临时政府的反感和全国民众的愤怒。如果贵国可以保持公正的立场,将天津条约中的清军改成中**队,在保护铁路问题上把反清力量和清政府一视同仁的话,临时政府一定会给贵国的商业活动提供公平的机会。”
葛福陷入了沉思,从语气和措辞上判断,临时政府似乎并不是铁了心和英国做对,也就是说,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协商解决,这是个好征兆。
英日两国使者一起前来,是因为日本对于英国在中国的单干做法表示不满,以两国有同盟关系而要求英国再遇此类问题时不得把它撇在一边。
而葛福觉得两国一起出面,或许效果更好,而且来之前,小田信誓旦旦地表示将惟英国马首是瞻,使他确信日本能助己一臂之力。但小田到目前的表现与其说是帮助英国,倒不如说是借英国来达到日本人自己的目的,这让葛福有些不满。
陈文强继续缓缓地说道:“满清覆没已不可避免,而临时政府成为目前中国唯一政府是非常确定的事情,而贵国公使朱尔典先生对此却视而不见,依然用充满偏见和傲慢的看法左右着贵国的对华政策。我在此提醒两位领事,抱怨和抗议是没有用的,还是尽快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对临时政府和中国人民的友善吧!看看美国,他们已经在我们结清尾款后,放行了满清政府订造的军舰;再看看德国,他们正充满诚意地与临时政府展开了全方位的合作。对此,临时政府表示出相应的赞赏和感谢,这完全是无可厚非的。”
“我必须再次提醒阁下,福建省对于我国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小田很蛮横地说道:“中国已许诺这个省份不割让予任何其他国家,日本曾一再维护在这个地区的利益,如果中国借美款在福建修建海军军港,必将引起日、美及日、中间的极大不快。另外,不管临时政府与美孚石油公司正在进行的合作勘探、开采陕西延长油田的事情是不是传闻,我要告诉阁下,日本对陕西省的油田享有优先权,日本工程师早曾在那里工作。”
陈文强用轻篾的目光注视着小田。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沉声说道:“鉴于你得出结论的方式,我将建议临时政府和各中国的工矿企业,以后绝不再聘请日本工程师,已聘请的在合约结束后,也将不再续签。这样一来。相信中日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优先权方面的争议。另外,我要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辞,由于今天是非正式会谈,所有的会谈内容都将公布在媒体上。”
小田想说出日本有靠实力强行干涉之意,但又怕英国方面不予支持,反倒弄得无趣。很快就是第二次《英日同盟协约》到期的时间,日本极希望再签定,并计划将盟约的期限由五年改为十年,所以此时并不想触怒英国。
而且朱尔典是反对日本进行武力干涉的。曾明确告诉日本“应注意避免以类似强制手段”来干涉中国事务。日本在这个问题上始终得不到英国的支持,有些孤掌难鸣,干涉阴谋迟迟无法实现。
“贵国外交大臣格雷先生刚刚在媒体上表态,声称:‘我们渴望看到一个强大而统一的中国,不论处于何种政体之下,悉以中国人民的愿望为定’。对此,我们感到非常欣慰,不知道朱尔典先生是否也是这种态度?”陈文强给了日本人一下。又转而恭维英国佬几句,把英、日两国区别对待。借英压日,这是一个好办法。
“当然,朱尔典先生也对中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并希望看到一个强大而统一的中国。”葛福听说此次会谈内容将公开于媒体,深深后悔和日本小矮子搅到一起,破坏了会谈的气氛。此时。他也只能露出很真诚的笑容,却在想尽快结束这次会谈,再单独拜会陈文强,进行坦率、直接而秘密的商讨。
…………………
会谈结束了,陈文强爽快地接受了莫理循的专访要求。再次回到了屋中。
莫理循,1862年生于澳大利亚,现任《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1894年,他游历中国南方,一年后,其所著的游记《一个澳大利亚人在中国》在英国出版。1896年他从曼谷到昆明,接着又到东北三省游历。
正是因为这本书,他被英国《泰晤士报》赏识,聘为驻中国记者,1897年到北京,开始了他的记者生涯。当时中国正处于中日甲午战争之后,是世界的聚焦点,也是各国列强阴谋的众矢之的。莫理循来自第一时间的独家新闻,使《泰晤士报》成了报道中国消息的当之无愧的权威。可以说,当时《泰晤士报》有多少读者,就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中国的莫理循”。
他以亲历者的身份,利用《泰晤士报》向西方世界客观公正地报道了北京的“义和团事件”,认为一些西方传教士不尊重中国人感情是整个事件的重要起因,驱散了妖魔化中国的舆论迷雾。
随后,他又利用《泰晤士报》的版面,发动了一场遏制俄国影响的运动,以至于当时的国际舆论界把“日俄战争”称之为“莫理循的战争”。
莫理循在英国有很强大的公共关系,也享有很好的国际声誉。如果他能倾向临时政府,那对缓和与英国的关系,提高临时政府的国际声望,赢得更多的国际支持将大有益处。所以,陈文强对莫理循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和坦率,这也让莫理循感到很愉快。
“中国应该有一位强有力的领导人,这个领导人应具备绝对权威,在世界有影响,并能以英国式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为其指导方针,把中国引领向强大、光明的未来。”莫理循的这番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与袁世凯良好的个人关系,起码陈文强就有此感觉。
“我的看法与你稍有不同,我认为所谓强有力的领导人在现今中国的环境下很容易走向独裁和****,而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却足以做到你所说的这些。”陈文强和蔼地笑道:“对于新生的共和政权,你应该抱有信心,我建议,你去广州走一趟,相信你定会不虚此行。”
“这个建议很好,但有些晚了。”莫理循眨了眨眼睛,笑道:“去广州的计划正在付诸实施,这里只是中间站。”
“哦,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陈文强哈哈一笑,说道:“莫理循先生是少有的对中国保持公正态度的英国人,对中国复兴的愿望也是真诚的,对此我感到很钦佩。”
莫理循笑了笑,然后很谨慎地说道:“对于北方的袁世凯,临时政府,或者以你个人的角度,是如何看待的?”
在莫理循的眼中,袁世凯自然有另外一个形象。虽然这一形象不免是个人喜好的结果,但莫理循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人,加之他与袁交往甚密,他眼中的袁世凯在某些方面或许更贴近真实的袁世凯。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他有些搞不清楚,这是莫理循的个人关心,还是代表袁世凯所作的试探。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莫理循解释道:“我不代表任何人,任何势力。当然,这个问题,你可以不作回答。”
陈文强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从我个人角度看,袁世凯虽然被称为新派人物,但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的实行了几项新政。在他骨子里,依然充满着旧思想、旧观念,缺乏创造性的思维和蓬勃向上的朝气,更缺乏你们西方最注重的民主意识。当然,如果他能从封建的泥堆里爬出来,新中国的政府中是会有他一席之地的,可能还是非常重要的位置。毕竟他有着相当聪明的头脑和丰富的人生经验,以及干实事的成就。”
莫理循了然般点了点头,“恕我直言,按照中国的国情,骤然实行共和,恐怕并不太适宜。”莫理循避开了袁世凯的话题,说道:“其实,君主立宪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