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一百章 是生病了吗？

卢梭是一位气质随和儒雅的青年，他大约二十来岁，以当今社会的习惯来看，还处于很年轻的阶段，总是以学者而非官员的形象出现在公众的面前，那身从未变更过的衣装也随之构成了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双排扣的黑色长风衣，法官般精准冰冷的白手套与黑皮鞋，色泽深邃的银发在边缘微微翘起，固定成卷曲的形状，鼻梁上则架着一副文质彬彬的金边眼镜，第一眼看到他的人，总会说自己曾在中世纪流传下来的油画中看到过类似的形象，传教士或是牧师，王庭的书记员或是司法官。

实则，他们的感觉都有些道理，但都不够准确。

作为魔女结社的一名哲人，注定将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姓名，但也为此抛弃了原本的姓名，卢梭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或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他将其视为一种契约，即维持社会本身运转的某种神奇的力量，广泛存在于人类的社会关系之中，大社会与小社会的链接，构成了文明的全部——只是和大部分人的认知不同，在他眼中，魔女结社所代表的契约是大社会，而由贵族、平民、工人、学者等群体构成的国家，才是微小的一方。

这和等阶秩序或团体规模等因素全无关系，只涉及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谁来改变这个世界。

他们正在改变。

飒沓利落的脚步声停在了贤哲宫最深的一个房间前，卢梭站定后，微微呼吸了两三秒钟，才伸手轻轻敲响了房门，这是为了给房间内的人反应的时间，若非如此，恐怕她将一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可自拔。

“请进。”

一个柔和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卢梭道了一声“失礼了”，然后推门而入，进入了这间属于终焉魔女蒂梅丝大人的办公室——不过，若你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恐怕会怀疑办公室的说法有待商榷，这其实是一间图书馆才对。

因为到处都是书：挤满了三面墙、并且还一层一层地往上堆叠、直至抵住了天花板的书架上当然会有书，本应用于待客休憩的沙发与圆桌上也堆满了书，一整张来自海国法尔赛兰的精织手工地毯已被一沓又一沓厚重的书本压垮了那些华美繁复的花纹……就连门边也堆满了书本，以至于仅给敲门拜访的客人留出了一条狭窄的过道，通往巨大落地窗旁边的书桌，高背椅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她正在看书，坐姿端庄优雅。

在伦威廷难得的好天气里，日光透过落地窗肆意倾洒，尘埃在白金色的海洋中上下飞扬，朦胧了她一半的侧脸，而另一半则微微仰起，向多日不见的副官露出了一个温暖明媚的笑容：“欢迎回来，卢梭，星宵骑士号上的政务已经处理完了吗，真是辛苦你了。”

卢梭下意识屏住气息，一时间有股窒息的感觉，却不愿开口，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画面。

结社的七位魔女大人中，卡拉波斯大人最为严厉，但不失对下属的关怀；伊芙大人最为孤僻，但对认可的人不吝言语；绯珥大人看似随和，实则眼光颇高，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看上；莉莉丝缇大人最为贪玩，但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法芙罗娜大人最为爽朗，只是更加热衷于战斗；佩蕾刻大人充满悲悯，怜爱弱小的灵魂……而蒂梅丝大人则最为低调，并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甚至同为结社成员的一些人，都对她不是很了解。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淡泊名利，比起处理杂务琐事，更愿意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外貌太过美丽，并且不是限于人类的美丽，甚至能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怀疑是童话故事中才存在的角色，为了避免引发骚动，她的生活总是两点一线：要么在星宵骑士号执行任务，要么就在贤哲宫的办公室内读书，就像现在一样。

如极光般绚丽变幻的长发，随着光线的折射与角度的不同，会呈现出天青色、黛紫色、樱粉色、红宝石、祖母绿、湖光、寂夜、灰雪等不同的色彩，仿佛来自遥远宇宙的启示，令人无法看透她的全部；一双摇曳着七色虹光的眼眸，就像在最澄澈的天空上倒映出彩虹的模样，散射的虹彩与破碎的流光，总能在第一时刻便吸引到所有人的视线，以至于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更难得可贵的是，蒂梅丝大人虽然知道自己有非凡的魅力，但从不引以为豪，恰恰相反，总是打扮得非常朴素，意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别人忽视自己的容貌。她深知外表从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最高标准，只是一种附加的赞美罢了，因此更乐于将精力投入无尽的阅读之中，培养自己的才华，因此又沉淀出了一种柔美、文雅与谦和的气质，与其本就美丽的外表搭配之后，更是相得益彰。

在结社中，但凡见过蒂梅丝大人的人，无不被其魅力折服，就连领袖大人都曾锐评：“如果有一天我要死去，宁愿是淹死在蒂梅丝的长发与眼泪之中。”

虽然最后领袖大人的挚友兼魔导科研机关的总负责人柏龙大人出面澄清，表示领袖从未说过这句话，都是谣言罢了……但更多人宁愿相信确有其事。尤其是有幸被派往星宵骑士号任职的结社成员们，更是在暗地里达成了一个没有明文的协议：星宵骑士号上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义务守护蒂梅丝大人的微笑，因此，当大人露出笑容的时候，谁都不许出声打扰，否则，便是大家的罪人！

这个同盟被称为“微笑同盟”，发展到后来已不止是星宵骑士号了，在整个结社内部都有不小的势力，咳咳咳、很巧的是，卢梭就是这个同盟的一员……或者说发起者。

这就是他此刻一言不发，只是如朝圣般沉默屹立的原因。

虽说房间内只有他和蒂梅丝大人在，没有其他的同盟成员，不怕被发现，但在另一个世界，古老的东方有位先哲说过：君子慎独，意思是真正品德高尚的人，即便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直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将他从胡思乱想中唤醒：“卢梭？”

回过神来，才发现蒂梅丝大人正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七色的发丝沿着肩膀垂下，虹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辉：“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生病了吗？”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