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右翼丧尽的劣势下,徐荣率领中军铁骑突阵,倾力一击后,刘备大军竟然为其撕为两截,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破阵之后,最先撞上凉骑的乃是在河岸擂鼓的鼓手,他们见铁骑冲了过来,魂胆俱丧,慌不择路,丢下鼓槌便四下奔逃,但凉骑对他们兴趣不大,他们一边在马上攀射着箭矢,将四散的鼓手如鸡兔般射死在河滩上,一边等待主将新的号令。
徐荣这一击得手,大是得意,他开口先问身边亲信说:“诸君视我如何?”身边亲信无不仰慕道:“将军用兵如神,实非凡人能料!”因白波军当众脱战缘故,凉军士气本已跌至谷底,但徐荣抓住了并军变阵不齐的一个空隙,便将局势翻转回来,反包围了并军的左翼,凉军士气顿时为之复振。
与之对应的,则是并军大为惶恐,刘备从中军抬首看去,只见左翼被切割开后,旗帜东倒西歪,显然是军心已乱,而在右翼追杀凉军的士卒们听闻鼓声停息,也不禁渐息攻势,揣摩是哪里出了纰漏,渐渐地有人骚动说,凉军这一击威视无匹,怕不是连征西将军都被凉军斩于阵中了。
刘备见到前方士卒也随之骚乱起来,不由大怒,他先对身边人怒道:“怎么这般不顶用!刀剑不过是死物,你不怕它,它就怕你!”而后对身后的旗兵说:“把我的旗帜都打起来,让全军都看到我在这!”身边的旗兵慌忙应诺,立起一杆颜色极为鲜丽的绛红色旗帜,旗上高书四字隶书:“为国靖难”,这杆三丈高的旗帜一立,无论凉军还是并军全都醒悟,刘备身在何处了。
如此一来,并军中的骚乱才慢慢平复下来。但凉军也得知了敌方主帅的位置,不少人跃跃欲试,如胡车儿便对徐荣请战道:“刘玄德自寻死路,建威何不倾力攻打,只要他大旗一倒,此战我等便能全胜而归了。”
徐荣也颇为意动,只是他本来就无意决战,此时又念及兵马刚刚破围,割出的并军左翼尚未吃下,稍有不慎,便会又变为劣势,他下不了决心全力扑杀刘备,便对胡车儿说:“我只能给你两千骑,你可敢入阵斩首?”
胡车儿大喜,他拍手笑道:“敌军铁骑尽在南方,能当我者寥寥,只要能有两百铁骑,我定斩首刘备,献大捷于军前!”
徐荣闻言,当即调来两个军司马,让他们随胡车儿一齐冲杀。
刘备此时尚不知徐荣决策,此时军心虽已稳定,但无助于左翼被凉军撕裂的事实,他打量战场情形,猜出被凉军切断的布阵乃是边让部,心中不禁暗骂边让无能,但却不能放任他被凉军歼灭,不然左翼全溃,中军与右翼士气也难以维持。
他一时没有妙计,只能向身边诸将问道:“如今新生危情,诸位谁能为边府君解围?”身边将领如顾益等人皆面露难色,不敢应声,毕竟军中骑军多以冲杀至山脚,刘备身边多是步卒,以步卒冲骑军,岂有可行道理?
还是田豫忽出急智,他对刘备说:“征西,若分兵解围,实在是难事,但敌军集重兵于北,南边必然兵弱,不如下全军总攻令,全军皆往南去,自可重整兵势,再掉头击贼!”
刘备闻之大悟,连声称“善”,如今没了鼓阵,他便下令身边亲卫高吹总进攻令,嘹亮的号角声高扬起来,绛色的靖难旗帜也开始向南缓缓移动,左翼的阵将们都反应过来,也都随之向南移动。
而此时的胡车儿听到号声,亦是大喜,他对随行的司马说:“先有将旗,再有军号,那里定是刘玄德本部无疑!诸君勿要惜命,建功立业正在此时!若尔等皆死,我亦死于敌阵!”
言毕,与将士一起策马奔向并军阵中,他果然如其言论,他自己策马在最前,双腿夹住马腹,手持两柄长刀,双手挥舞大肆嚎叫,宛如野兽。并军此时刚听从进攻向南号令,还以为凉军会先剿灭左翼,因此并无多少准备,也根本没想过敌人竟然先攻向中军来。面对疯子一般的胡车儿部,一时不知所措,前方所当皆死,中军的阵型也逐渐变形混乱。
只是胡车儿身先士众,策骑陷阵之时,却不想流矢飞来,打断了他坐骑的脖子,他落马后刚站起来,立马便有数名并军士兵围杀过来,提刀便要扑上来斫头。胡车儿大怒,面对众多敌人,他先扔出一把长刀,而后该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身体左右移动,长刀短刀相互交应,将来敌都驱赶开来,而后他见两人落单,当即抡起短刀上去一顿猛砍,将两人脖颈都砍烂了。吓得其余人都不敢靠近,各自回到阵中去了。
胡车儿这才找随从要了一匹黄骠马,重新向绛旗处杀去。这时刘备才反应过来,问身边众将说:“此贼凶猛,谁能为我当之?”
从晋阳参军的汪岑高声道:“在下愿往。”他本是河东的勇士,见刘备在茅津抵挡董卓大军,心中敬仰,便一路追随到晋阳,刘备见他力气过人,能举八百斤之重物,便把他带在身边,用作护卫。
刘备见他请战,便拨给他本阵仅有的百余骑士,叮嘱他说:“观其阵势,只要杀其贼首,其势必破,你勿要多想,攻杀他一人便是。”汪岑慷慨应是,等骑士到位后,他当即策马向前,手提长槊口中大喝道:“贼子敢来领死!”
胡车儿见状面露不屑之色,他驱马加鞭,提着长刀便迎上去。双方仅相交一击,正直双马交错之时,胡车儿突然探身伸手,抓住了汪岑的槊杆,往回猛拖。汪岑的力量不小,但胡车儿的气力更大,加之他马战经验不足,竟被胡车儿连人带槊的上半个身子拽到怀里,而下半身却还扣在马镫上没有拖出来。两匹战马的力量也因为胡车儿的力量,由交错改为原地打转缓走。车儿不容汪岑挣脱,左手抽出腰间短刀,利落地切下他的头颅,将首级朝空中一抛,带着血珠坠落到并军骑士之中。而汪岑无头的身子,尚自端坐在马上,随着马儿的缓步而摇曳,近处的并军士卒见此情形,无不惊骇而退。
这使得胡车儿又连破二阵,并军士气大为之溃,便连举旗的兵士也不由再三摇晃,胡车儿距离刘备本阵仅有三百步之遥,刘备几乎能看见他脸上的血污,他不惊反勇,转而拔出双剑,对身边亲卫笑说:“如此男儿,定是敌军猛士,杀之必夺其气!”说罢双手挥舞剑花,显然已是手痒难耐。
这时候兵曹从事太史慈劝阻说:“征西千金之躯,何必以身犯险?”刘备见他神色沉稳,反问太史慈道:“莫非从事有退敌之策?”太史慈笑道:“如此莽夫,何须用策?征西且看我三箭破之!”
说罢,他从弓袋里取出三石弓,又从箭囊里取出极为尖锐的破甲箭,将其搭在弓弦之上,右手拇指带上防割的玉玦,用尽力气将弓拉至极满。他眼看胡车儿又近得百步,心中暗叫一声“放”,他一声闷哼,右手松开弓弦,对准敌人坐下射去。
箭身没入黄骠马马额,只露出黄白的箭羽,黄骠马当场停住脚步,仿佛僵住了一般,一个趔趄轰然倒地,连胡车儿一起颠在地上。胡车儿摔倒之下倒并未受伤,正要起身与随从换马,随即警觉大作,只听空中一声极为轻微又极为尖锐的“嗖”,他右臂顿生一阵穿透之感,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原来右臂已被一支穿甲箭射穿,连长刀都握不住了。
胡车儿沿着箭羽的方向看过去,正见百步外一个黄甲武士立在人群之中,又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穿甲箭,太史慈深深吸气,显然三开三石弓极为困难,但他仍有条不紊地瞄准住胡车儿的头部,胡车儿大为警觉,在太史慈第三箭射出的一瞬,他左手立刻拔出短刀,护住自己的面孔,只听到“铛”的一声,他左手手腕又是剧痛,这下却不是被射中了,而是刀面与三石穿甲箭矢相撞,令胡车儿用尽腕力,手腕险些承受不住。他放下短刀,短刀“噌”的一声,竟直接断为两截。
这下他双手俱使不上力,也不能再冲杀了,随行的司马问他:“可还能进?”他摇首回答说:“已不能寸进”,于是凉骑们都掩护过来,护送他往回走,并军士卒们骑士不多,只能尽力射箭,部分凉骑露出后背,被射得如同刺猬,大多数也就都倒下在这里,但到底没拦下胡车儿。
刘备见状,大为赞赏太史慈,道:“子义,你先前阵前耀武,我只道你马战高超,如今才知晓你弓术更是超人哩!”
太史慈将三石弓收回弓袋,对刘备低首惭愧道:“此前马战耗费气力,第三弓未能全开,竟放跑了此人,下次见时,不知又要牺牲多少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