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义起兵叛乱后,刘备顿知大事不妙,急调三万晋阳府兵连夜北上,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麴义接连占据崞县、繁峙,打通了联络东朝的道路。等他赶到剧阳城下,魏汉代郡太守韩浩已率兵接应,合众约一万人,与刘备对峙。
刘备本欲速战速决,趁战事规模不大将叛乱掷于毫末之时,奈何很快就失败了。
剧阳地势险要,西北面是六棱山,东南面是恒山,皆高达千丈,难以逾越。这就好比一个竖向拉长的“门”字,霸府并只能从西南角一条越二十里宽的通路北攻剧阳,而麴义早有预料,直接在剧阳南三十里处的卧虎山一带扎营。卧虎山沿东南方向绵延尽十里,直接将霸府北上的通道拦腰截断,虽然浑河以南尚有通道,但刘备不敢冒暴露侧翼的风险继续深入,只得发兵强攻卧虎山。
而于此同时,东朝的援军正通过崞县西北面的三阴山小道,源源不断地向麴义输送补给。这是剧阳唯一一条直通代郡的山路,而刘备全然无法干扰。
麴义辎重齐全,弓弩强劲,又有强援在侧,可谓是以逸待劳。而战时正值盛夏,纵使身处北疆,长途奔袭之下,霸府士卒疲惫远超往常,这便导致刘备两次强攻皆以不利告终。很快,随着鲜卑大军与夏侯渊部进入战场,战事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升级,这些情况迫使刘备痛苦地承认,原本速战的策略已然失败。
而在此期间,他派简雍巡告并州各将,除去平城的令狐渊部不动之外,其余各部均当速达马邑。一时间,除去尚在卧虎山的刘备本部外,马邑聚众多达七万。这几年西国名将,多有凋零,除累年战殁者如臧洪、刘宣、张羡、徐庶、高准、张杨、秦宜禄等人外,府中名望如陶丘洪、赵岐也都已病逝。然而诸将齐聚马邑,军容之盛,虽非当年渤海大战可比,但仍极为可观。其中知名的就有:
真定侯、定襄都督张飞所部,南匈奴左贤王、中部义镇酋长刘豹所部,广固侯、度辽将军公孙瓒所部,泰安侯、讨逆将军太史慈所部,南鲜卑单于、北部义镇酋长拓跋力微所部,河曲侯、靖安将军昌豨所部,平定侯、昭余将军令狐邵所部,阳乡侯、行垒将军温恕所部,昌文乡侯、偏将军陈到所部,平义乡侯、护军中郎将射坚所部,武乡侯,安夏中郎将王昶所部,兴平亭侯、晋阳都尉朱皓所部。
这仅仅只是并州一地所聚之兵。而远在长安的陈冲,在得知消息后,深知此战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当即也征召了全国各地的兵力。纵观当前的局势,东府、西府、南府三军都尚在组建,但也算粗有成效,陈冲斟酌之后,认为除去东府在兖、豫方面的局势过于复杂,并不适宜抽调外,上林军则尽数出征,而西府军为其抽调七成,镇压羌乱,南府军只留下一半,防备刘范可能的北进。
中军建制已在前文论述,故而不再赘述,而此时抽调的西府、南府名将,却也值得一提。
西府军统帅正如此前所言,乃是归义侯、金城都督段煨,其麾下领有军师贾诩,督军张怿,护军马超,领军杨阜,典军阎行,参军庞统,其下又有六师中郎将,分别由麴胜、任养、贾洪、张横、刘雄、李暹六人担任。其中麴胜、张横两人留守陇西。
南府军统帅乃是冠勇侯、陈仓都督魏延,其麾下领有军师石韬,督军梁双,护军杜畿,领军缪尚、典军张琰、参军刘乾,其下有四师中郎将,分别由岑光、游楚、羊衜、王昌担任。其中游楚、羊衜二人留守陈仓。
如此一来,关陇抽调的军队也多达八万,号十余万,沿渭水向长安聚集。等陈冲闻听鲜卑已然南下,而曹操也整军二十万出发的消息后,各部仍未完全齐聚,遂先进军蒲坂,于河东平阳一带修缮道路,不日就将北上并州。
很快到了六月初,随着东西两朝的大举调兵,双方大决战的决心都已暴露无遗,加上北面大部南下的鲜卑大军,这次的战事规模将达到极为骇人的五十万。可谓天下瞩目,有识之士都明白,一旦决战开始,无论最后的结果胜负如何,都势必将影响未来十年以内的政治走势。可到底谁能获胜?没有人心中有底。
由于东朝合军更早,故而曹操的主力大军较陈冲先行抵达战场。当二十万东军陆续进入代郡之后,刘备知道已不能再纠缠于剧阳,继而主动率军返回马邑休整,这给曹操又取得了一个难得的先机。但他并不急于自剧阳突破,而是一面令麴义徐徐向西推进,做出将与之合战的姿态,自己则率大军从容自高柳西进。
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虽然兵出剧阳能够直接威胁到并州腹心,但一来这个决策过于冒险,东军对并不熟悉,贸然合战未免风险太大,二来三阴山小道过于狭窄,轲比能自此进入剧阳后,后勤已极为吃紧,若再自此经过二十万大军,就全然无法支撑大军的后勤运输,反而容易带来极大的损耗。
故而与审配等人商议后,曹操选择采用一正一奇的策略:正面的大军作为主力进围平城,在剧阳的麴义则作为偏师和奇兵。他已发书麴义,若西军主力北上,麴义就侧面袭扰,若麴义能够牵制西军主力不敢贸然北进,那更好,他就能兵不血刃地打开并州北大门,更为安然地与西军决战。
癸酉日,曹操带军抵达平城城东,驻扎在相距约十五里处的白登山脚,而曹操亲自登上白登山,从中眺望观察平城的布防。
因为是面对鲜卑的最前线,又经过西军十余年的经营,平城可以说已形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防御体系。
大城的相关瓮城外郭自不必说,自然是修缮已久,无论是城墙高厚,皆不逊色于长安雒阳。而城外的工事也是骇人听闻。单论东面,就筑有呈波浪形分布的十余座小型坞堡为屏障,而北面,又筑有一座子城,与平城互为犄角,足以容纳三十万人。而为了解决城中十余万军民的用水,刘备曾大兴土木,从武川水中开拓出一条新河道,确保新河能从两城间缓缓流过。更别说在平城的南面约五十里处,还有三座刘备设置的鲜卑义镇,据说招揽已过八万人,虽说其中多有妇女老幼,并非人人能战,且有多人正于马邑中集结,但也足以对围城战造成极大的困扰。
曹操弄清平城的具体布置后,也不禁为之胆寒,进而对曹仁感叹说:“大概这就是天下第一坚城吧。此战若能攻破,天下不足平!”
心知不可能立即攻破平城后,曹操浮躁稍去,选择先一面拔除平城东面的坞堡,一面等待鲜卑轲比能大军的汇合。至丙子,轲比能从三阴山小道返回,继而奔波百里前来与曹操汇合,双方会师的地点就定在这白登山下。
三十万大军齐聚的场面自然是壮观得无以言表,旌旗蔽日,人海成潮,兵甲挥动的声音都像是一次剧烈的海啸。而上一次目睹如此规模的军队,还是七年前刘备讨伐河北的样子,如今世殊日异,反轮到东人领起如此规模的大军讨伐山西了,便连曹操自己也感到极为感慨。
而且和那次刘备出军不同的是,这次东军的马匹较西军更多,各种颜色的马在山谷间穿行,层层叠叠,好似无穷无尽的浪涛。没人说得清鲜卑人到底带来了多少马匹,这给守御平城的西军士卒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而这也是曹操第一次得见鲜卑单于轲比能。他听闻轲比能是鲜卑人的伟男子,样貌极为英武,今日粗见,看轲比能甲骑具装,并未从中看出不同,等他拖下铁胃,露出索发的面孔后,顿感名不虚传,极力夸赞他是漠北玉山。同行的鲜卑人见曹操样貌矮拙,也不免心存蔑视,私底下议论说:以前的袁使君何等英俊,不料基业却落到一个矮子手里。
当夜,曹操领众将邀请轲比能及麾下众将宴饮。曹操饮到酣时,竟抽剑到堂中自舞。鲜卑众人莫不惊讶,而东军诸将却习以为常,更有甚者,为曹操鼓乐陪奏,曹操一面于月下舞剑,一面自得唱道: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令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
这是曹操自写的《对酒歌》,诗歌中少见得不言战事,而尽是些他对太平盛世的想象。鲜卑人让人翻译之后,无不向往触动,又纷纷感叹于曹操舞剑时的风姿雄采。再议论时,他们说:若能对酒曹元帅,方不负英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