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许贵锋脑壳嗡嗡响,一丝清明重回心中,他再一次低头自视,而这一回.终于真正看清。
原先那【寄体血嗣】早已不见踪影,而自己混身上下鼓胀起来的皮下血管,每一条都和那件留存物一模一样,甚至犹有过之,显得更加狰狞,更加凶恶。
“在你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陈泽又提醒道,
“原本那条血管就已经被你自己捏碎。”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
“是不是人!”
一秒,两秒
无言的沉寂中,许贵锋想明白许多事情。
为何自己这支队伍一路上会被诸多怪物围攻,为什么这追寻特殊血脉的【寄体血嗣】会偏偏找上自己,为什么自己一见面就能利用这件凶物,为什么自己能够徒手撞开防爆门,将全副武装的哨兵们尽数屠戮
他还想起了更多,更久远的事情,那些他不愿去直面的细节。
能够浸泡那方玄妙浴池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对自己效果这么好?
为什么自己第一次接受训练就能把教官打趴下,且总能在战场上察觉到意想不到的未知危险?
为什么那件虎符只对自己有治愈神效?
凡此种种,许贵锋一直以来并非无知无觉。
只是他一直在逃避,甚至对仓库内的留存物敬而远之,连档案都不愿意多翻。
可造化弄人,到头来,他似乎还是沦落为自己所不齿,所鄙夷,所畏惧的“怪物”。
言至于此,陈泽不再理会许贵锋,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不料身后却再度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嗬嗬嗬”许贵锋喘着粗气,站起已经膨胀至四米多高的凶横蛮躯,朝陈泽发起了冲锋。
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话,却已经用行动将他的意志无言宣出。
哪怕躯体异变成怪物模样,他依然践行着自己生而为人的信条。
许贵锋的身躯在冲锋中愈胀愈大,洪波一般的血雾从他体内爆开,化形作一层半透明的椭圆光罩抵在身前,凶焰滔天。
“啊啊啊啊——”
许贵锋怒吼着,咆哮着,狂嗥着用尽浑身上下每一分力气,犹如飞蛾扑火般撞向陈泽。
而下场也如扑火的飞蛾一样,折翅陨落。
嘭!
撞击过后,许贵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陈泽转回身,沉默地盯着倒地的许贵锋,眼瞳中却忽有一点火星闪现,随后越放越大。
大地剧颤,空气烧灼,一连串的变化皆在须臾之间发生。
陈泽足下废墟猛地凸起,涨破,从中涌出的巨量火光随即将其身影完全吞没。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原地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喷薄出几千丈高的火柱,前端犹如箭矢般破开一切,如同一枚自地底升出的火箭,横击长空!
尚存的废墟被彻底粉碎,什么也不剩。
唯有几百米开外,明明已经在陈泽手中,在许贵锋眼前灰飞烟灭的博士再度现身。
此时的博士已经没有一丝人形,整个好似一滩肉色的史莱姆怪,半流质状的身躯不断支撑又软倒。
在他身前,是一团犹如晚霞凝固般的物什,正是同在木屋里的“大凶”留存物之一。
正是这看似特效般的橘黄彩霞,将先前那升空火箭所溢散开的冲击力完全吸收,没有一丝威能越界。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整堆看似平平无奇的木材。
不错,这正是存放所有“大凶之物”乃至玄之玉印的那间木屋。
这样一间同样位列“大凶”级别的木屋,竟是被博士给徒手拆成木堆!
事实上,“大凶”这个级别除了让人敬而远之外,本身还意味着绝密。
换言之,如果将一件足够珍贵的宝物定为“大凶”级别,那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措施。
这堆看似寻常的原木,正是被博士搭成木屋,严加看管的这样一件宝物。
【建木堆垛】
“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山海经·海内南经》
建木,古时先民所崇拜的通天圣树,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
“小许.”史莱姆状的博士挣扎着朝许贵锋原先倒下的方向蠕动两下,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感谢你争取的时间.”
轰!!!
巨响自高空传来,那威势惊天的火箭如同烟花般爆散,一道神魔般的身影正在逐渐显露。
博士看见这一幕,没有意外,而是默默催动如同水母心脏一般,寄托在流质状体内的玉印,启用他最后的阵法。
乒乒乓乓——
一堆铮铮作响,散发着凶厉气息的物品被倾倒在建木一旁,正是博士趁乱搜集起来的那堆“凶”级留存物。
按理说先前陈泽站在那边挨打,都不是这等“小凶”之物所能破防的。
可此刻.随着其中一根建木自行腾空投去,燃烧化作薪火没入其中,这堆凶物的气息竟如无休止般疯狂暴涨!
建木,相传可衍生魂灵,点化万物。
当当当当当!
霎时间,一柄凶狂嗜血的断戟竟在建木薪火中断刃接续,沉重如山岳般的戟身啷当作响,猛地撕开所有阻碍一飞冲天!
长戟八面六刃,包在建木所化的薪火中还在持续演化,杆身拉长增粗,锋刃延展变宽,弯折成人体四肢的模样。
竟是化作一尊扁平锋锐,如同简笔画火柴人一般的“戟人”!
“吼吼吼吼吼吼!”
明明只是一把兵刃罢了,戟人成型的瞬间竟有凶狂至极的吼声响起,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席卷八方,仿佛有无数生魂正被屠戮!
铮——
建木薪火燃尽,戟人挥动锋刃,带动无边无尽的血腥凶光朝天劈出!
一击而已,先前困扰整个隐仙会久矣的光鹰竟被瞬间分作两截,哀嚎湮灭!
“好。”
一声轻叹自无边凶势中传出,随后余波散尽,但见陈泽悬空而立,目光平静,发丝随风扬起。
一只含苞欲放的荷花出现在他手中,根茎修长,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环绕在上的荷叶翠绿勃勃,花骨朵儿正羞涩地缓缓开绽。
陈泽对准远处如同凶神出世般的戟人遥遥一丢。
下一瞬,这只荷花便不讲任何道理地扎根在戟人身躯上,无休止地汲取养分,愈发青翠欲滴。
上一秒还凶威极盛的戟人气焰立消,如同模型般动弹不得。
待花瓣完全盛放,原先的无边血腥凶光也被化作一片蓬莱仙境般的汪洋,仙雾渺渺,不见仙山,唯有一株清荷挺立其间。
这片汪洋缓缓下落,连带着戟人被镇在一边。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对博士而言,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所有建木皆被点燃耗尽,只为作殊死一搏。
于是陈泽还没得半分空闲,就见一位容貌极美,美得不可方物,身着轻纱薄衣,眼神之中极尽挑逗之情的仙子朝他款款走来。
仙子顾盼生姿,眉目之间有万般柔情流转,似乎只要被她看上一眼,便能领略无数旖旎风景,可她那双秋藕般嫩白的赤足每走过一步,便有道道污毒邪气留下。
美人计么?
陈泽饶有兴致地伸手跃跃欲试,作龙爪状不断活动起十指,再猛地将那仙子摄到近前,然后毫不犹豫掏出曹国舅所赠的笏板,狠狠敲了下去。
“啊——”
美艳仙子惨叫一声,当场跌落,尤物身躯如同烟气般消解,露出玉镯似的本体。
笏板为朝纲之象征,肃正风纪律法,言明纲理伦常!
此时天空忽地昏暗,陈泽抬首望去,只见千百头张牙舞爪的孽龙遮天蔽日,魔气滔天,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叫人心颤胆裂。
可并不包括陈泽。
眼见浓云般的孽龙彼此间头咬尾,尾缠身,一边行颠倒雌雄之乱举,一边用几万双瞳目齐齐盯向下方,浓郁的恶意几乎要将整片天地染透。
然而一道金黄光柱随即破天而起,如同夜空中的星芒,将所有恶意撕开一条口子。
陈泽仰天哈哈大笑,自胸口处抽出棱角分明,古朴堂皇的纯阳剑,朝天一掷。
嗖——
唰啦!
无数剑芒如同牛毫般飞旋扎出,将一头头粘连在一起的孽龙尽数开膛破肚,横剖竖劈。
天空一时间如下倾盆大雨般浇落海量的污血。
而正中央的纯阳剑则无物可挡,斩灭一切,破尽万法,正正钉住一幅藏在无数孽蛟最后方的泛黄画卷。
而画卷上所绘的景象,正是无数孽龙遮天之逆乱邪景!
但见纯阳剑轻轻一抖擞,整幅画卷便如破布麻袋一般飘摇起来,与此同时自剑身绽出的无量金光照在漫天孽龙尸身上,立时令后者如同雪遇烈阳般消融蒸发殆尽。
不过几息之间,此地便重见天日。
然这孽龙画卷才刚伏诛,便又有靡靡之音传来。
举目望去不见实物,只有各色丝竹之音缤纷奏响,繁弦急管,八音迭奏。
天地之间仿佛化作一面巨大的共鸣腔,将这沸血魔音传往四面八方。
咔嚓嚓——
大地共振,临近的几座山峰率先裂出沟壑,而后藏匿其中的飞禽走兽无论种族大小,皆是爆开化作音阶,为这魔音再添威势。
见此情景,陈泽当即掏出了韩湘子所赠之洞箫,于唇边轻轻吹奏。
呜呜呜呜呜呜~~
箫声悠幽玲琅,好似能抚平一切伤悲与苦痛,如同一双无形之手将山峰重新合拢,冲刷出无根天瀑,洗净万物,涤濯心灵。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清泉天瀑高高挂起,湍流急冲,很快将隐匿其间的编钟锣鼓等凶物一并洗刷出来,好似冲马桶一般将这些丝竹之物通通灌进先前的荷花汪洋里。
做完这一切,此地似乎归复平静,可陈泽一双神目扫视天地之间,魑魅魍魉皆是无所遁形。
咚!
陈泽祭出张果老之渔鼓,手握无形之槌重重敲下。
咚!
天空,土地,烟尘,草木
一切看似寻常的景象都如玻璃般碎裂,从中掉落出被建木薪火赋予生机的众多凶物。
咚!
一众妖魔鬼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陈泽跟见到鬼一样,转身便想逃遁。
咚!
凶物们开始狂躁不安,彼此争斗。
咚!
凶物们彻底失去理智,开始彼此厮杀。
咚咚咚咚咚咚咚!
但见天地间血流成河,残尸碎块几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糜乱邪气肆意横行。
其中唯有一头鳄鱼之身,鹿首人面,腹侧生有七只手臂的蛊王邪物生撕同类,正掀开好几个头盖骨痛饮脑浆。
“啊啊啊啊——”
听见鼓声渐歇,这蛊王身形如电,简直要将虚空撕裂一般,纵身杀到陈泽面前。
“哦?”
这蛊王的速度大大超出陈泽预计,他的芭蕉扇才掏到一半,对方的七只邪爪就已经伸了上来。
当!
一只返璞归真,如同常人般的手掌将其挡住,随后陈泽不闪不避,主动迎上,和蛊王一连对拼数十记。
当当当当当
金铁交加之声穿云裂石,铿锵作响,打得火星四溅,引动天色几经变幻。
“啊——”
蛊王惨叫着跌落出去,半边身子已经被捏作血泥。
不及它逃跑,陈泽已经闪身至其身后,一手抓头,一手擒脚,一整个生生撕作两半。
泼啦——
两半残躯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肉芽还在蠕动想要复原,却不想沐浴在血雨中的陈泽直接跟嚼辣条一样,一口一条,直接塞入口中。
“嗝——”
陈泽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隐约间有黑气自口中流出,如漆如墨,好像能吞食万灵心神。
那是冥界溢出的气息。
陈泽观这蛊王与他有缘,便有心度化,充入自家冥界,好永生永世聆听教诲,得享福缘造化。
此时陈泽身姿伟岸,神威凛凛,俨然如神祇临尘。
一切凶物妖邪,在他手中竟都非一合之敌,皆被肃清得干干净净。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迷障,注视至远处,注视着躲在那团“大凶”晚霞身后,未曾受到分毫损伤的博士。
此时博士身后的凶物堆几乎已经耗空,面前的晚霞也已缩水到不足一半,而那垛建木.更是只剩下最后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