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中甚至还夹杂许多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固态物质,如百鸟求偶般乱舞,又像一道泥石流,嗥叫着要将陈泽吞掉。
面对这惊心一幕,陈泽轻轻张口,一道如无底黑洞般的吸力反向粘住火海。
吸溜溜溜~~
不过眨眼之间,排山倒海而来的火海齐齐顺着一道锥形火柱,如鲸吸牛饮般被陈泽吞咽入腹,吸得干干净净。
好火!
“嗝——”
陈泽眼睛一亮,体内丹法自转,一颗拳头大小的金丹犹如涤火净水,竟被炼得油光水亮。
现场瞬时一静,本来气势汹汹的火海中只余光秃秃一把残破的羽扇。
羽扇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仍在拼命扇动,却没有半点火星子。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但很快,一声清越鸟鸣啼出,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的羽扇顺势一转,就要逃遁而走。
可陈泽两眼放出精光,好似瞅见美食的饿虺,大力一吸,那羽扇便如被无形绳索束缚住,只得艰难拔河。
经过刚刚的交战经验,陈泽深知这些宝物都不是省油的灯。
就好比熬鹰,陈泽刻意控制住力度,让羽扇堪堪能动,却又欲罢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反抗的气力,最终落入魔爪,躺平享受。
啾啾,啾——
在陈泽妙到毫颤的调教之下,羽扇自带的鸟鸣声逐渐哀转,形如乞食的雏鸟。
呼呼呼~
最终羽扇终于是哀鸣一声,被突破底线,让陈泽一口气拖至面前伸手握住,细细打量。
陈泽拂手掸去上面的尘土,剥离所有遮掩,让羽扇本体彻底裸露出来。
啾~
手指抚过,羽扇轻颤不已,却又呈现出几抹红晕,习惯之后反倒像含羞草一样,用翎羽末端反过来包住指尖如在吮吸,时不时还跟过电似的猛烈抽搐一阵。
这羽扇的外观形制很简单,就是几根明显不同源的艳丽翎羽用细麻绳绑在一起,却偏偏自成一体。
看得出原先应该是七根翎羽,但如今只剩下三根尚且完好,其余要么拦腰折断,要么光秃秃不留片羽。
尽管如此,这残缺的羽扇依旧流光溢彩,每根翎羽都有着千变万化的色泽,很难用单纯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来概括。
最重要的是,这羽扇一看就是此地最有灵性的宝物。
于是陈泽特殊对待,将羽扇别在腰间,随时用自然溢出的道炁温润滋养,以便慢慢培养成自己的形状。
“吼吼吼吼吼吼吼——”
忽地地面剧颤不已,只见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上有两根雏鸡尾羽斜插朝天,身披红锦百花袍,脚踏绣金云纹靴,身高十尺,细腰宽背,气宇轩昂,正持着一把断戟凌空杀来。
虚影战意滔天,但陈泽一眼看出,惟有那截断戟是真正的实体核心。
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啊
陈泽算是明白,这些聚在一起的凶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抗外敌的一道强力屏障。
隐仙会.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陈泽无声叹气,只得放过那逃窜远去的中年硬汉,也顾不上那不翼而飞的“博士”,又接着投入激战之中。
而忙得团团转的也不止陈泽一人,还有被他放走的,正玩命儿朝外飞奔的许贵锋。
“哈,哈哈哈,哈啊.”
许贵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奔至仓库外围,扒住一根立柱的边缘稍作歇息。
太可怕了!
即使已经远离,但那道神魔般拉枯折朽的人影还是在许贵锋心中挥之不去。
噔噔噔
许贵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听使唤,敲在立柱上停不下来。
我在颤抖吗?
许贵锋难以置信地用力按住那只手。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怕了。
时隔多年,许贵锋终于再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也终于能理解那些人对传说中仙神不可动摇的虔信与敬畏。
因为他终于亲身体会到,直面那般超脱凡人,从生命层次上就有着天然压制的存在,究竟是何滋味
根本生不出任何念头,仿佛灵魂自发地想要匍匐称臣。
那个男人,不应该说那般存在。
所谓凡人的力量乃至其本身,在那般存在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刚刚许贵锋醒来许久,在仓库里一边狼狈逃窜,一边亲眼目睹了那般存在是如何信手应付种种“凶”级留存物,又是如何在举手投足间挥洒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那可是“凶”级留存物!
被重重安保措施封锁在容留室内,时时刻刻都视之为大敌威胁,永远被摆在最优先考虑位置的凶物!
每一件凶物的背后,都不知浇灌了多少隐仙会成员的血泪,付出多少人的牺牲和努力,才换来这一时的安稳!
可在那道身影面前却一触即溃,不堪一击。
连玩具都不如。
哪怕曾经面对那骇人至极的食脑虫,许贵锋至少还能生出抵抗的心思。
但面对那般存在.许贵锋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差点生不出来,思想连同身体一齐宕机。
直到险些被倒塌崩飞的建筑材料波及,他才在求生欲的激发下恢复行动能力,作出一系列应对。
这让许贵锋感到由衷的荒诞和可笑,好似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研判和应对,全成了自以为是的笑话。
那是何等匪夷所思,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超凡伟力!
不可思议,让人心醉神迷,发自内心,刻自骨髓里诞生出一股向往追随之情。
不可敌!
说来可笑,连许贵锋自己都在这第一反应生出来后感到荒谬。
敌?
任谁亲历之后,都不可能再生出任何一点和那般存在为敌的念头
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实力、底蕴,全都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被粉碎殆尽。
巨大的落差让许贵锋几乎要卑微到尘土里,连刚刚向那般存在开枪都感到心悸、惶恐、自责,想要忏悔,以求得解脱。
事实上,许贵锋相当清楚,自己此刻还能站在这里颤栗,还能拥有自己的大脑在此思考,并非是因自己有多么机智勇敢。
他不配。
他只是运气好,像一只路边疲于奔命的蝼蚁,因为太过弱小,无足轻重,才没能得到那近乎垂青般的关注。
许贵锋甚至有些期许自己能得到那般存在的注目,哪怕这种注目本身就足够令他粉身碎骨。
这让他感到羞愧,无比的羞愧。
啪!
许贵锋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开始深呼吸起来。一,二,三,四
默数十秒后,许贵锋再度睁开双眼,尽管深处仍有惊惧残留,却已恢复了绝大部分的冷静心态。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抗衡过后,许贵锋老道地管住自己的思绪,不再去回想,不再去后怕,不再去.瞻仰。
这是一种类似于自我催眠的小技巧,是许贵锋多年来身经百战的基本素养之一。
尽管他心底仍然清楚那道身影有多么强大,但至少,他又有了反击的勇气。
这就是人类得以在万物生灵中脱颖而出的,代代相承至今所以依靠的韧性。
无论敌人有多么不可战胜,至少作为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渺小的凡人,许贵锋仍然没有放弃。
呵呵再强大又如何?
许贵锋逐渐在脑中计划出种种方案。
多少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反正再厉害,还能比四大天师厉害?
如今连道家四大天师都隐而不出,恰恰说明了时代大势。
许贵锋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存在,为何能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以及.博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贵锋坚信,隐仙会的无数前辈,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在远比现在更恶劣无数倍的境况下,也都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态,以凡人之躯去抗衡那一场场近乎无解的天灾**。
正是先人的前仆后继,才有如今和平且稳定的局面。
反正大不了.一死而已。
轰隆隆隆!
身后再度传来震耳欲聋的惊爆声响,不知那人又做了些什么。
许贵锋脚步侧移,轻巧躲过一块掉落下来的杂碎。
这一番震动,倒是将前方的门扉晃松,透过缝隙,许贵锋看见了里头琳琅满目的家伙式儿。
前方便是“吉”和“半吉”留存物的保管区域。
此处一片祥和,和“凶”级区域的群魔乱舞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都没来得及被那不速之客搜刮带走
望着这些积年累月收集来的超凡法器,一份份留存物说明档案浮现在许贵锋心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看来终于轮到你们发挥作用了啊
许贵锋没有笑,也没有愁容,只是身形笔直,稳步前行。
这一次,他不会再畏缩。
与此同时,仓库最深的核心,“大凶”级别留存物的存放处。
一团橡皮泥似的肉色流质物逐渐攀上木屋,像条软弹簧一样蜿蜒刺入缝隙,以某种巧劲撬开了木门。
若有似无间,似乎有道黑影自木屋表面流转飘过,速度极快。
肉团没有停留,伸进屋内后着地,如同浇注进一台无形模具一样,逐渐凝聚,压缩,变作人形。
更多细节紧接着勾勒出来,直到“博士”的形象重新现身,甚至连随身衣物也被一同拟态成型。
“嗷嗷!”
“嗷!”
“嗷嗷嗷嗷嗷!”
一阵凶厉的吠叫声传来,博士循声望去,看见那具骷髅不知何时挣脱了嘴里的束缚,此时正在学狗叫。
“我学的像吗?”骷髅忽然恢复了人声。
博士没有理会,而是转身,遥遥望向层层隔阂外的“凶”级保管区,也就是那个来历不明,拥有强大修为的陌生男人所在区域。
中间隔了这么多阻碍,却仍有动静不断传来。
可想而知,那边的战斗该有多么激烈。
不过看起来那些留存物确实是暂时拖住了他.博士心道。
不枉他未雨绸缪,在设计修建仓库时就做过类似的考虑。
外围包了一圈的“凶”级保管区,在某些特定时刻,也能作为缓冲地带发挥作用。
既然如此的话还有些时间
博士回头,慈祥的目光投向木屋内,那些“大凶”级别的物品。
他似乎只能做出这套表情,偏离不了太多,说话的口气也是如此。
“你想做什么?”那具骷髅忽地直立靠墙,身上除开上下颚以外的部位第一次动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骷髅略微弓身,一双骨手向后按住木墙,不断倒退,说话声线里也似乎多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以及教科书般的“色厉内茬”,
“冷静一点。”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吗?”
“想想你要付出的代价!”
这般活灵活现,很难让人不怀疑博士之前的说辞,进而生出疑惑:“这具能说会道的骷髅,难道真的没有灵智么?”
博士依旧没有理会,反手关上木门,一步步迈向木屋中心。
仓库之外,后勤部的食堂废墟。
食堂这种地方,某种程度上跟火药桶没什么区别。
所以连环爆炸直到此时才消停下来,原先的建筑已经坍塌大半,只余小半座骨架尚存的库房也是满目疮痍。
折断的钢筋自截面凸出,砖墙皆被熏成深黑之色,且看上去摇摇欲坠,时不时还有碎块砸落。
遍地碎砖断瓦,只余残垣断壁的荒芜之景。
而在这一片破败的废墟之中,某处瓦砾砖垒忽地拱起。
隆咚咚,咚~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自缝隙里插出,再带出一只同样惨不忍睹的小臂,随后四处摸索着将开口缓缓扩大。
直至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猛地从砖堆底下钻了出来。
“哈!哈啊,哈.喝哈,哈啊.”潘博文刚一出来,就彻底脱力瘫倒在一旁,根本顾不上地面扎人的碎石。
他此时看着比难民还要凄惨,身上只剩下东一条西一片的破布挂着,瘦得脱了相,两扇肋排凸显,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上去相当吓人。
但诡异的是,他浑身上下居然都没有明显的伤口,仿佛挨了七天七夜的饿,而非刚刚经历一场连环爆炸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