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开山门,密集的香客群就已经把山路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擦肩接踵,手上的香只能高高举起以免烫到别人。
这里视野独好,居高临下,远远看去倒真像是所有人都在朝自己虔诚叩首。
如此风景,倒是让陈泽闭上双目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炼神还虚,炼神还虚
如何炼神?
什么是虚?
昨夜陈泽尝试吞噬炼化岩浆中蕴含的天地元炁,效果却不佳。
炼炁补炁,那炼神是不是也应该补神?
不知是不是因为怀里储物袋就揣着那尊石雕,陈泽似乎能感受到成百上千信众的愿念有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施主。”明性方丈突然开口,
“施主可是勘破红尘,想要入我佛门参禅悟道?”
他盯着陈泽锃光瓦亮的大秃瓢心中捉摸不透。
在方丈看来,陈泽昨夜进入溶洞和祖师密谈许久,获赠石雕宝物,结果出来时居然已经斩却三千烦恼丝,连根眉毛都不剩。
难道是祖师
“不不不。”陈泽坚决摇头否认,不给方丈一丝幻想,
“方丈你误会了。”
他只是昨夜在熔岩汪洋里被烧秃了毛,也懒得多理会。
以陈泽的身体调节能力,随时可以调动新陈代谢,重新长出体毛。
但也许是受到这里的氛围影响,他总觉得这个发型比较适合此地。
“施主。”明性方丈似乎不信邪,还在不断争取,
“其实我佛门至理奥妙不穷,不如.”
话未说完,一阵哗哗风声急剧放大,方丈再度被送上了天。
“老衲会走路!”方丈险些控制不住脸上表情。
将明性方丈送走,陈泽才刚下塔楼就遇到一位僧人冒冒失失前来报信,
“施主!”
“明心师叔他撞墙了!”
陈泽脸上表情立马就沉了下去。
这个释明心整天除了搞事情闯祸还会点别的吗?
一阵风吹过,刮得报信僧人晕头转向,等他回过神来陈泽早已无影无踪。
片刻后,某间废弃的柴房内。
咚,咚,咚,咚
释明心以头抢地,每一下都敲得震天响。
陈泽在他面前旁观了一会儿,默默抬脚。
唰。
一道黑影闪过,释明心面前的木地板猛地爆碎开来。
陈泽收起脚掌,露出了底下被白蚁蛀空的洞隙。
“磕这边。”陈泽敲了敲边上的实心地板。
“嘿,嘿嘿嘿嘿.”被识破苦肉计的释明心满脸尬笑,挠着头开口道,
“你就让我出去嘛。”
“你要去哪。”
“去那边。”释明心用手随意指了个方向。
“去干嘛。”
“我也不知道。”释明心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像总觉得自己缺点什么。”
“我看你是缺德。”
玩笑归玩笑,陈泽想起了之前肉身佛乙说过的话。
一旦沾染上阿鼻邪物,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追寻些什么。
追寻什么.陈泽脑中忽然浮现出孙波的身影。
于是他变戏法似的在腰间一拍,储物袋略微涨大再缩回原样。
现在的储物袋配合其他有承托作用的符咒法器,挂陈泽身上也就相当于几斤重。
这样至少不会把重量都压在脚掌上,走到哪路就碎到哪。
“你想要这个吗?”陈泽伸手摊开,露出一片完整的黑树树叶。
“这是什么?”释明心刚刚只是眼前一花,便看到陈泽手上多了个东西。
不知为何,一股本能般的冲动促使释明心一把抓过树叶,小心翼翼地咬下一点点。
“呜呜呜呜呜——”释明心口中发出怪叫,只觉内心的空虚被彻底填满。
他惬意地躺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幸福又满足。
看来释明心也需要服用这黑树叶片陈泽心中了然。
释明心昨夜被石雕封回了记忆,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在山上客居研究《易筋经》,关于其他那些秘密一概不知。
“叮铃铃铃铃铃——”手机忽然响起。
“喂?”陈泽接起电话,原来是凌思枫。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打电话过来是告诉陈泽释明心的身份背景。
俗名如何不必再提,总之释明心之前是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脑科学及生理医学专家,在许多知名公司都有过任职,后来因为人体实验流程不规范吃了官司一蹶不振,前几年回国后便突然不知所踪。
“好,我知道,辛苦你了。”陈泽真挚道谢,顺便嘱咐凌思枫注意休息。
不知怎的,凌思枫的回话似乎别扭了许多。
陈泽也不在意,挂断电话以后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妈!”孙波那精神饱满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
“啥?出门旅游?”
“好啊好啊,能带人吗?”
“不是.他们都出院了,没病!”
“妈!你听我解释!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好吧,我听妈的话。”
三天之后。
同一间柴房内。
“你就让我出去吧”释明心靠在墙角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秸秆草,
“我保证老实待着。”
“起开。”陈泽没有理会,只是拿卷尺在释明心的腿上比画。
释明心这小子除了搞事情就是搞事情,陈泽已经决定把他软禁在此。
“你在干嘛。”释明心懒洋洋地躺在草垛上,闲得只能打草结玩。
他的手机也被没收。
“量尺寸。”陈泽收回卷尺,头也不回地出了柴房,却没有随手把门关上。
释明心眼睛一亮,立马坐直了身子。
但下一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心心念念的自由之路便被无情关紧。
柴房外。
陈泽原地起飞略作眺望,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半山腰上的某处空地上。
此时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时不时还有热烈的叫好声传出。
“来啊!”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身高两米多,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
他身材微胖,均匀的体脂像层盔甲一样覆盖全身,配合白皙到有些异样的肤色倒真像是一只特大号白斩鸡。
正是远道而来的孙波。
啪!
一根木棍带着破风声当胸砸在孙波胸前,掀起一圈滑稽的肉浪。
“再来!”孙波气势不减,朝四周一招手。
霎时间,七八条长棍嗖嗖啪啪一齐挥舞,密不透风地将孙波彻底笼罩。
啪,咔嚓—
喀嚓喀嚓
长棍尽数折断,甚至连挥棍的僧众都因为用力过猛倒了一片,场中唯有孙波傲然挺立。
“好!”
“好功夫!”
“好好好!”
围观群众大声叫好为孙波喝彩,咔咔的快门声随着闪光不绝于耳。
处于人群焦点的孙波满脸志得意满,这正是他最享受的时候。
只是当他那双眯缝眼扫过人群,却忽然在某个方位顿住,随即心虚起来。
人群之中,那道熟悉身影微不可察地招了招手,转身离去。
反应过来的孙波连忙推开众人,在一片哄闹声中脱离人群。
几分钟后,关押释明心的柴房门前。
飒——
陈泽点出一指,一缕幽蓝闪过,旋即没入面前正不断旋转的陶瓷土坯当中。
噔噔噔噔噔。
一道庞大的身影自后方飞速靠近,光是踏步的动静就震落不少沿途的枝叶。
“妈!”孙波精神头十足地喊了一声。
陈泽不闻不问,只是围绕面前逐渐成型的土坯接连打出幽光,时不时还丢出符咒辅助。
“妈!!”孙波又喊了一声。
陈泽靠近一步,伸手掌心朝下对准土坯的开口处,幽影似的焰火被放出烧灼。
土坯迅速固化,变色,逐渐焕发出光泽。
“妈!!!”孙波眼中含泪,膝盖不断打软。
“我错了妈!”孙波嗡嗡开口,愣是吓走了附近一大片飞鸟。
“我就手痒整个活!”
“下次不敢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隐藏身份!”
咻咻咻~
另一边,陈泽掌中焰光猛地窜大,一个质朴素雅的特大花瓶带着余温彻底成型。
“下次注意。”陈泽微笑着收回炁焰转过身来,
“先过来,我交代你点事。”
“妈!!!”终于被理会的孙波就像猛摇尾巴的哈巴狗扑了上来。
陈泽略微捏了捏孙波的身体,状况还不错,甚至比起当初离开时又有长进。
多半是因为孙波定期服用黑树叶片的关系陈泽心中了然。
如今的孙波不只身高又长了几厘米,体重更是直奔四百斤。
从外表上看却只是微胖罢了。
“妈!”孙波立得笔直,居高临下盯着陈泽道,
“到底有什么事让我过来?”
“帮我带个人回去。”陈泽屈指一弹,柴房大门霎时洞开。
里面的释明心不明所以,躺在草垛上挪了挪身位,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
然后他就和进门时一头把门框撞烂的孙波对上了眼神。
些许亲切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
而孙波亦如是。
“妈!”孙波吓得一跳三尺高,给柴房顶上砸穿个大洞,
“这哪来的野孩子!”
“妈你才出去多久就有私生子了!”
“我”陈泽正欲解释,却听孙波猴精似的伏低身子,以手遮掩说起了悄悄话,
“放心吧妈!”
“这次我也不会告诉爸的。”
咚!
陈泽猛地赏了孙波一个爆栗,疼得后者抱头龇牙咧嘴。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泽没好气道,
“他叫释明心”
接下来陈泽向双方相互介绍,并表示将释明心托付给孙波。
经过确认,释明心确实也对黑树叶片产生了依赖。
所以为了防止释明心仗着被黑树汁液改造过到处惹是生非,陈泽决定直接把这小子收入麾下看管起来。
反正释明心为了研究几近狂热,连记忆都可以割离舍弃,自家那棵黑树可一身是宝,够他研究的。
而且释明心喜欢抓路人做实验的恶劣性格也让陈泽有些不放心。
如此既可以解决他对黑树叶片的需求,还可以防止他到处作恶,可谓一举多得。
介绍完情况,陈泽丢下一脸懵逼还没能接受现实的释明心,转头拉着孙波又出了柴房。
“这个你拿着。”陈泽挥手驭使刚刚烧制出来的大花瓶飞向孙波。
“哎?”孙波一把接下,发现这花瓶不仅重,而且感觉怪怪的。
“把释明心看紧点。”陈泽拍了拍孙波的肩认真嘱咐道,
“别让他犯错,一次两次不算严重还好。如果他屡教不改的话”
“就把他的四肢都剁了,放到这里面养起来,能动脑就行。”
“这玩意是我量身定制的,能养活。”
“妈!”孙波满脸难以置信,眯缝眼瞪得老大,
“你怎么哎呀!您这也太残忍了!”
“他的命都是我救的。”陈泽无所谓道,
“而且只是有备无患,又没让你非得这么做。”
“不是!”孙波面朝佛塔满脸悲悯,
“妈您这唉!”
“这我可得说说您。”
“那多难受啊!至少先把他的眼睛刺瞎,耳朵扎聋,皮肤烫了剥掉,不然天天看见听见感受到这世界多美好,他不得难受死啊!”
“.”陈泽无语地转过身去,
“你有分寸就行。”
“别弄太过火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陈泽暂住佛寺,主要是为了进一步观察释明心的情况,做好交接工作,偶尔去溶洞里找肉身佛甲和肉身佛乙双开聊天。
当然,释明心这一走,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过来也说不定。
所以陈泽配合肉身佛暂时解开释明心的记忆,一同预制了大量胚胎干细胞制品。
配合陈泽留下的针对性符咒,至少一年内,肉身佛的身体都不会过度衰败。
晴朗的夜。
南华寺山门处,几人齐聚于此。
“诶你轻点!”释明心跟护宝贝似的虚搂前方被孙波拎着的行李包裹。
“怕什么。”孙波双手提着大行李箱,腋下架着蛇皮麻袋,背上则担着几百斤捆扎在一起的行李杂物。
“婆婆妈妈的。”孙波连气都不喘,
“东西还这么多。”
“你懂个屁啊傻.傻,傻,沙师弟.”释明心被瞪到当场改口。
这边拌着嘴,另一边的陈泽则正在跟明性方丈告别。
明性只带了几人相送,双方很快别过。
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个人影,明性方丈低头闭目,双手合十不知第多少次诵念佛号,
“阿弥陀佛。”
这多年来的习惯能使他平静下来。
“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啊.”
“师父?”边上的小沙弥不解问道,
“您说什么?”
明性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默默转身拾级而上,面容虔诚至极。
边上的僧众面面相觑,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