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棵大柳被遮天蔽月的庞大虚影所拉拽,原先垂落的无数枝条竟如杀马特的头发一样倒飞朝天,眼看着就要连根拔起。
而不只是根系,似乎连大树扎根的这一块地皮都要跟着被掀翻。
然而一股严丝合缝般的阻力却油然而生,让本来已经开裂的土层竟又诡异粘合起来。
这是炁局规律的阻碍。
这也是为什么陈泽不直接整几台土方挖掘机,或者干脆亲自掘穿土层深入山体内部。
将秘地隔绝在内的不止是肉眼看上去的山体土层,还有整个仙岳山炁局浑然一体的特性。
所以陈泽才大动干戈,布下如此烦琐的阵法来撬动炁局一角。
不过那并不意味着粗暴直接的手段毫无作用。
随着五指如钢爪般牢牢嵌入树皮之中,陈泽开始发力倒拔垂杨柳。
倒冲飞天的枝条沙沙摇晃,陈泽额头青筋暴起,左扭扭右扭扭试图辅助阵法起效。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如此竭尽全力,块块肌肉如同磐石般刚硬凸起,虬结鼓胀,原先套在身上的衬衣更是被挤爆碎成布条残屑。
“起——”
陈泽紧咬牙关,不自觉地低喝出声。
神驰炁往,阵法的运转在这一刻达到高峰,**上的力量也被压榨至极限。
在这样的双重攻势下,哪怕是规模庞大的仙岳山炁局也难以招架,终于是在这场艰难的拉距角力中落入下风。
而炁局的阻碍一直就这么大,在陈泽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之后发力便越来越顺畅,牢不可拔的柳树底部也终于松动,且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怵哧哧哧——
整棵巨柳猛地抬起一大截,斜向倾倒在陈泽身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嘭!
气爆声惊响,周围乱糟糟的元炁逆流即时一顿。
阵法破了!
却也已经完成了使命。
如此一来巨柳树表沁出的绿色虚影转瞬即逝,原本承托的重量便转而压在了唯一的依靠——陈泽身上。
骤然加在身上的巨力让陈泽动作一滞,顾不上多想,后脚跟往后一靠,涨红了脸又接着发力。
而巨柳底部已经彻底松动,被陈泽怀抱着朝后拖拉。
一步,两步,三步
明明陈泽已经拖着巨柳连退出数十米的距离,却仍未将柳树连在地下的部分全部拖出。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柳树根系的深度。
不过陈泽早有预料,又是耐心地朝后拖拽一阵,直到手上一咯噔便知已经全部拽出。
缓缓挪动脑袋,陈泽猛地朝一侧抽身而出,松开的巨柳隆隆砸在地上,又是一阵巨响。
“呼,呼呼呼”
这时陈泽才有空喘着气查看情况。
尽管月色稀薄,但陈泽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棵被他连根拔出的柳树也就十余米长,但自埋在地下的根部末梢起始,却连着长长的类似于尖锥状的泥土柱,起码有数十米长。
这显然不正常,相当超出常人的认知。
这数十米长的尖椎土柱层次分明,不同深度有着明显的颜色差异,此时被陈泽拖出砸在地上立马松散懈开。
难以想象陈泽就是和这堆松散的泥土角力老半天。
而被拔出这根土锥的原地则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且黑不隆咚的大洞。
同样是足以让牛顿老爵爷诈尸的一幕。
平白无故被抽出一根土柱,这深洞居然不塌方,如同被浇筑好一般维持在原地。
这正是此山岳炁局隐藏的神妙之处。
脚边那堆松散的泥土看着没什么特殊,但在原先深埋于地下时却比铜墙铁壁还要结实。
浅层被根系所裹住的泥土没有异样,但稍微深一些的泥土便浑然一体,难以撼动。
绕着这大洞走上一圈,陈泽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可他还是掌握了些许信息。
这个炁局的规律关键就在于其整体性,陈泽依靠阵法撬开一角,应该是已经将这一局部区域彻底破坏。
换言之,这根土柱的长度应该就是这层表面“外壳”的深度。
而有意思的是仙岳山高度七百余米,此处半山腰也有起码三四百米的高度,再去掉这层外壳的话
也就是说仙岳山内部居然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中空空间?!
陈泽本来是认为仙岳山内部隐藏着什么秘地,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山里藏着什么.分明就是一个秘地外面再套上一层壳子就成了仙岳山!
这就是梁懿苦苦探寻数十年的隐秘所在?
陈泽心头思绪万千,种种杂念纷扰皆至。
历尽辛苦终于将通往秘地的门扉撬开,在此临门一脚陈泽却不禁有了更多担忧。
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危险呢?
陈泽想着眼神乱瞟起来,就要从已经整根垮掉的土堆间找块大石头丢下去试试,结果眼底又是被光芒一晃。
原来是胸前持续悬浮的吊坠,随着阵法结束不但不恢复原状,反而变本加厉。
漏出的光线愈发刺眼,咕噜乱涌的元炁也更加没有章法,甚至干扰影响到了陈泽本身的状态。
难道这吊坠的异状居然是跟这山底下的秘地有关?
陈泽小心谨慎地靠在洞口,随手捡起块石子在洞口上方松手。
石子掉落洞内,却好久未曾传来回响。
于是接下来陈泽又不断变换方位,换着花样朝洞内丢入大大小小各种杂物。
大石块、树枝、树叶、裤衩一角、蹦跶路过被打晕的野兔等等。
结果居然无一回声,哪怕以陈泽的超凡听力也捕捉不到一丝半毫的动静反馈。
要知道那根土柱是被他斜着拖拽出来,所以这个大洞理应有着一定的坡度。
丢进去的杂物不说见底,居然连挨着洞壁的声响都未曾传出。
这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像无底深渊,要将一切擅入之物无声无息地彻底吞噬,连渣滓都留不下来。
没有任何反馈反倒是最糟糕的结果。
未知是最可怕的。
陈泽宁愿里面冒出来一群史前地底文明跟自己光明正大地激战三百回合。
要不要先回去呢
陈泽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注视洞口边缘,立马就敏锐发觉洞口比之前缩小了极其微小的幅度。
若非陈泽早有预料且专门留意,恐怕难以察觉。
整个仙岳山炁局的体量大得惊人,自己就像是溜门撬锁的小偷一样,只是钻出个漏洞罢了。
而如此规模的炁局显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自我修复能力。
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今天显然是白忙活了。
来回寻思了一分钟,陈泽最后还是决定更进一步。
毕竟来都来了,还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实在有些亏。
至于进入洞穴的危险,陈泽自觉还是有一定自保能力。
哪怕是被这山给埋了,他如果不计后果拼尽全力,顺着原本的这个缺口还是有很大把握能突突出来。
不过若是这山塌了
陈泽立马从皮实的大裤衩兜里揣出了套着板砖保护套的手机向欧阳绍绪拨出电话。
这身行头都是他特地准备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结实耐用。
而通话几乎是一经拨出就立马被接了起来,显然那边一直在持续待命。
“喂。”
在通知好欧阳绍绪随时做好人员撤离的准备后,陈泽重新塞回手机,开始摩拳擦掌地活动起手脚。
没有耽搁多少工夫,陈泽直接坐到宽敞的大洞边缘,用脚一够,就这么头上脚下地向下摸索着爬动。
刚开始的土层还算松软,甚至还有微小的生物在其中穿行。
直到整个身子连同脑袋都没入洞内,陈泽抬头一看上面的景色,竟有种恍若分隔两界的错觉。
胸口的吊坠变得越来越活跃,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起来,包括胶布缝隙间透出的光亮也在加剧。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异样。
于是陈泽停顿一会儿,又大着胆子继续向下出发。
洞内只有黑幽幽一片,再无其他景象。
随着深度渐渐加深,土层间的小生物都已不见踪影。
而凹凸不平的洞壁在炁局作用下变得极其坚硬,形如一体,就好像无数的支点供陈泽一点点下降。
反倒好爬了许多。
黑暗中,胸前的这点微光什么也照不亮,只能让胸腔内咚咚的心跳声更加明显而已。
此时陈泽估算着已经下降至十几米深,从那根土柱来推算行程大概快到一半。
正匀速下降着陈泽鼻尖自行耸动,似乎有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自深处飘来。
说来下到这洞内的一路上居然都没有多少土腥味。
于是陈泽特地留意嗅觉,稍稍加快了下降的速度。
而随着进程逐渐加深,这股味道也越来越浓厚,直至其真面目被彻底揭晓。
居然是香气!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飘逸清香,很难让人形容出具体感受,闻之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非要说的话,倒是和陈泽之前给胡明峻特别泡制的那壶茶水有着相似之处。
难道这底下有什么好宝贝?
都到了自产异香的程度?
陈泽不禁加快手脚,甚至巴不得直接一跃而下。
窸窸窣窣,正挪动着陈泽脖颈处突然被向下一勒,下意识顿住身形。
原来是脖子上的吊坠所致,进到洞内以后它一改之前的悬浮方向,改为向下坠落,且力度明显大于它本身的重量。
这是要飞向洞穴深处?
陈泽当即醒悟过来。
不对,不对劲!
自己这着急下去的**好像有点过火了。
陈泽立刻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反常之处,明显不符合之前谨慎的一贯态度。
这是被洞穴深处的什么东西给影响了?
陈泽立马收拢手脚,稍稍向上爬了两下,结果一股异样之感立马就从心底传出。
向下好想下去
莫名的想法回荡于心头。
不仅如此,陈泽甚至感到身体上也受到一股真切的吸引力,就要被带着朝下坠落。
嘶啦——
陈泽又在已经变得埋汰至极的大裤衩边上撕下一缕布条,随后拿到身前松手。
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这缕极细碎的布条沿着微斜的洞壁,径直朝洞穴深处飘去。
要知道如此轻薄的布屑,受到空气浮力影响是会摇摇晃晃向下飘落的。
看来陈泽之前扔掉的那些杂物多半就是被这么“吸”进了洞穴深处。
再联想到萦绕身边的这股奇特清香,陈泽不禁联想到了笼口大张的猪笼草。
只待猎物踏入其中。
难道要就此退缩吗?
来都来了!
此时的深度按照推算,距离终点处已经不足十米。
于是陈泽按捺住被挑拨至激动的心绪,减缓了下降的速度继续前行。
心里高度紧张,身体上的动作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就这样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般一点点地跨越最后这一段距离,陈泽向下伸出的前脚第一次没有落到实处。
踩空了。
因为前方已经没有洞壁,到尽头了。
想象中的剧变并没有发生,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缄默无声。
这里的空气也很好,相当清新。
陈泽又把身体往下挪动几公分,紧靠上肢力量抓牢洞壁,两脚悬空蹬出,来回晃悠着试探。
结果什么也没有碰到。
视野所见也只有一成不变的黑色。
陈泽超常的视力仿佛受到某种蒙蔽,哪怕有胸前吊坠的光芒辅助也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象。
与之一同受到干扰的似乎还有炁场感知。
陈泽皱着眉头闭上双眼,只觉往常那雷达般的模拟视图中通通被强烈的反馈所覆盖。
前后左右,各个方位皆是如此,但他的身边显然没有什么生物。
好似被蒙上了一层干扰罩。
而正当陈泽重新睁开双眼,却立马被前方不知何时显现的一大团光亮所吸引。
这光亮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如同燃烧的炬火般略微跳动,很快跟原先光亮相隔不远的另一处也燃起了相似的光亮。
两团光亮逐渐膨胀起来,直至一人大小。
蓝幽幽,圆滚滚,像是硕大且裸露在外的灯笼一般。
这是什么鬼火?
陈泽默默攥紧了洞壁,开始向上方退去,同时将戒备心提到最高。
奇怪的是这源自洞内的光亮似乎也受到限制,照不亮周遭的任何景象与事物。
两团蓝光的体积膨胀仍在持续,只不过速度大为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