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野兔们蜷缩成一团,虽然激动却不敢逾越框形半步,仿佛被无形囚牢困住。
自从开始着手炼神还虚,陈泽在日常修炼中就有意协同混身上下一齐壮大。
可炼炁好说,炼神却难住了陈泽。
由于天地元炁匮乏至极,所以传统丹法的路几乎被完全堵死。
而陈泽的做法是直接摄入外界元炁,强行炼入本源,从而壮大先天元炁。
可毕竟炁是炁,神是神,这种做法无法直接锻炼滋补元神。
麻烦之处在于,天地之间充斥元炁,却没有充斥元神。
所以陈泽就打起了其他生物的主意。
凡活物皆有神,只是量多量少的差距。
当即陈泽揪起一只最可爱的幸运野兔,喀嚓一声把它的脖子拧断,然后神随炁发严阵以待。
根据陈泽的经验,生物死后无论炁还是神都会很快消散,还之于天地。
就如现在。
被拎着长耳的野兔无力下垂,元炁逐渐流失,元神亦如是。
陈泽不理会元炁,专注于这一点少量的元神,以神识配合元炁织成大网,将其聚拢,捞起,一口闷。
丹火随之燃起,可这些辛苦捉来的元神却根本不受影响,完全无视阻碍,从陈泽的身躯四散溢出,很快消散无形。
在这个过程中陈泽当然可以再捞回来,可那也没有多大意义。
其他生物的元神总是格格不入,难以炼化。
一连试了几只野兔都是同样的失败结果。
陈泽将问题归咎于两点。
一是自己的丹法不够完善,二是元神的质或者量不够。
总而言之,路漫漫其修远兮,陈泽将上下而求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陈泽不断抓来各种小动物实验此事,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那就是用外物辅助,具体来说就是符咒。
此前在南华寺和肉身佛论道几日后,陈泽对元神的认识更上一层台阶,又是捣鼓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咒。
只不过虽然又多又杂,但能用的却没多少。
但之前陈泽在琉璃宝界中炼化精神力量后,【清明梦】虽然没有质变,不能继续升级加点,却让陈泽对除自己之外,外源的精神世界有了更深理解。
所以也许是无心插柳,陈泽反倒将精进后的【清明梦】和自制符咒联系起来,整出了点特殊的好东西。
至于被押送回深市的释明心那边,一开始确实不太老实。
可这小子吃硬不吃软,孙波把他塞进花坛里吓唬了两天后便保证凡事乖乖听话,现在也参与到了盘古生物的“女娲”计划当中。
而几日时间本就不长,很快就到了正式探监的日子。
正午时分,日上三竿。
阳光将视野内的空气炙烤到扭曲,变形。
周围没有蝉鸣鸟叫,只有正前方高耸庄重的水泥钢铁造物矗立于此。
张厚德盯着空处愣了愣,却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听得见吗?”
他很快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似的答道,
“听得见。”
一枚极小极小的符咒就附在张厚德的耳道角落里,哪怕细看也很容易跟耳垢混淆。
两人又对答几句,直至确定“信号”畅通后,张厚德这才松开攥紧的手掌,结果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汗水。
不是热的,而是紧张。
“进去吧。”陈泽的声音传来。
张厚德不答,只是默默调整一下略厚的眼镜,朝前方迈开脚步。
在他身后远处,陈泽正坐在某辆租来的小车里盯着其背影渐行渐远。
也许是探视规定较为严格,又或许是重刑犯的缘故,季连缘只能和直系亲属进行会面。
虽然有许多办法能够规避限制,可陈泽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
那就是在张厚德耳朵里塞进一个提前激发好的符咒,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实现类似通话耳机的功能。
远处的背影进入高墙之后,陈泽也移回目光,一边轻敲方向盘一边等待。
监狱之内。
在经过一道道程序之后,张厚德顺利来到亲情会见室的门外。
本来这次探视只能在楼下隔着玻璃打电话,但听说是因为季连缘多年来表现良好,管理级别已经达到最松的宽管级。
又是第一次有亲属探望,所以这次会见被特批可以在亲情会见室进行。
也就是面对面,可以有肢体接触的那种探视。
“呼——”
会客室门前,张厚德深吸一口气,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也许是刚刚在等候大厅坐立不安把精力都给耗光,他现在临到门前反而轻松了不少。
推开大门,进门先是醒目的告知标语,说明房间内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随时都在工作当中。
而张厚德没有注意这些,一进门他的目光便被某道身影牢牢吸住。
面前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木桌,此时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略微佝偻的囚服老头,两人对上了目光。
张厚德无由来地两腿一软,踉跄两步走了上去,几乎是跌坐在老头的对面,
“爸!”
积蓄多年的情感犹如开闸泄洪般汹涌冲出,这声呼喊情真意切,只可惜对面的老头却一脸懵懂。
“李队,这.”他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边上领路的狱警。
“你认错人了!”此时张厚德耳际嗡嗡作响,是陈泽的声音。
张厚德并未近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自然也是陈泽特制法器,约等于低清实时摄像头,能够让陈泽同步接收到画面。
当然,也有严格的距离限制,所以陈泽这会儿就在监狱附近逗留。
“别紧张,别急,没事的。”陈泽的鼓励恰到好处,张厚德正慌张之际连忙咽了口唾沫,僵硬地一撞桌角站了起来,
“对嘶——对不起”
动静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一瞬,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会面室内一共有六张桌子,此时正有其他犯人也在进行会面。
一名上厕所归来的家属挤过张厚德坐了下来,而后者则在狱警的带领下到另一处空桌前坐好,默默等待。
张厚德正襟危坐,眼角余光扫过摄像头的遮光圆罩,不禁挪了挪屁股用肩背侧对。
低头一看,掌心又湿了。
“给你,小伙子。”旁边的狱警递上来一个装着热水的纸杯,差点给张厚德吓了一跳。
“好谢谢!”张厚德双手接过纸杯,却忽然脸色微变,似乎听到了什么。
“等等!”张厚德忽然出声喊住了转身离去的狱警。
“有事吗?”那名狱警停住了脚步。
“可以,可以再给我一个纸杯吗?”张厚德不好意思道,“我怕烫,想晾一晾。”
“你等一下。”
少顷,狱警帮他又拿了一个纸杯过来,并示意他可以到墙角自己打水。
“谢谢!”
张厚德浅饮一口,然后便将剩余热水倒入空纸杯中,再倒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为热水降温。
当杯中热水不再烫手时,狱警也已将人带到。
这回是真的季连缘。
初次见面比张厚德想象中的要简单。
季连缘被带到桌前自然坐下,而张厚德还在倒腾手里的热水,猝不及防便抬头对上了眼神。
这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寸头,脸上带有胡茬,看上去就跟街边遛弯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
是丢进人群里一眼分不出来的类型。
很难让人把他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须发极为旺盛的气功大师联系起来。
两人对视无言,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张厚德轻声喊道,
“爸”
“哎!”这声呼唤像是某个激活口令,季连缘立马眼角就湿了。
“好好聊。”此时边上带他过来的狱警拍拍肩递上来一杯热水,季连缘连忙道谢。
而后狱警转身走远,原地只剩下父子二人。
季连缘仔细端详起阔别多年的儿子,眼神逐渐从感慨,到慈爱,再到奇怪,怀疑,最后归至迷惘。
“爸。”张厚德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眼神低垂缓缓开口道,
“这,这些年,你”
“你是我儿子?”季连缘忽然狐疑地开口道。
啊?
这回换成张厚德懵圈了。
我又认错人了?!
所幸耳朵里及时传来陈泽肯定的指示:“没认错,就是他。”
“厚德?”季连缘脸上的表情又逐渐舒缓下来。
“是我!”张厚德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哎呀!”季连缘想要起身伸手去摸张厚德的脸,却被盖在手上的外套绊住了动作。
一时间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季连缘仿佛被抽掉浑身骨头一样,又瘫了回去。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此事。
“你瘦了”季连缘仔细盯着张厚德的五官,不愿放过每一个细节,
“瘦太多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爸。”张厚德无奈回道,
“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季连缘也跟着感慨起来,
“都这么多年了啊,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爹!”
“如果不是你每年都寄信,我还真不知道你.”
“爸!”张厚德正要替父亲开脱,却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你刚刚说什么?”
“我真是不称职的爹!”
“不是。”张厚德茫然道,
“你刚刚说我给你寄信”
“哦!”季连缘用肩膀的布料抹去眼泪,
“我还带过来了!多亏刘队通融啊.”
说着季连缘盖在外套下的双手一阵摸索,在桌上丢出来一张陈旧的明信片。
明信片的边角已经打卷,看得出来经常被拿在手中。
张厚德不知所措地按住明信片挪到面前,再转了个方向正对自己。
似乎是看不清楚,他还特地调了调眼镜。
“你怎么近视了?”季连缘关心问道。
“哦就,最近配的眼镜。”张厚德打了个马虎眼,开始认真阅读明信片上的字迹。
“亲爱的父亲:我现在已经能跟上学校的课程”
字迹很陌生,张厚德根本没见过。
而信件的内容则是说寄信人在美国留学,一切都好。
最后的落款处.则赫然写着张厚德的名字。
“怎么突然回来了?”对面的季连缘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洋人的饭吃不惯吧?”
“去年到现在你一整年,一年多都没给我寄信,给我担心的哟.”
“现在在哪上班啊有对象没有?”
“唉你妈的忌日快到了,什么时候替我去看看”
“不是跟你说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用来看我也行,我在这里哪都好,吃得好穿得好,你这孩子.从小就倔!”
“唉!来了也好啊,咱爷俩也快三十年没见了吧.”
季连缘絮絮叨叨,而张厚德则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明信片上,角落里附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笑容阳光灿烂的年轻人,背景里则是高大的学府建筑,以及其他青春洋溢的青年男女们。
而这个年轻人,容貌和季连缘极其相似!
但和张厚德却有所区别。
打个比方,照片中的年轻人是鼻尖山根像季连缘,而张厚德遗传到的则是眉眼弧度。
也难怪季连缘刚刚一见面就在质疑张厚德的身份。
“这,这这这这.”张厚德结巴着用食指杵住照片上的年轻人,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向季连缘。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些食不果腹,受人欺辱的乞丐生涯。
他下意识地担心起自己成了替身,进而怀疑起整个世界,乃至于
他的神色逐渐开始扭曲,手背青筋凸起,像是一条条要挣脱出来的蚯蚓。
“别慌。”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还带动某种特殊的力量自张厚德浑身各处迸发出来,安抚住他的内心。
为了防止张厚德临时发病,陈泽将他全副武装,身上装满了各种不起眼的备用符咒。
说是符咒,但其实经过陈泽的多次改良和工艺升级后,外形早已不局限于厚硬币的模样。
眼镜、纸片、纹饰、小挂件等等等等,隐蔽性极高。
“你怎么了!”季连缘发觉异样连忙问道。
“没没事。”张厚德一手轻按额头,另一手抓起纸杯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
清水入喉,些许镇定重回心头,张厚德定了定神跟随耳边的指示发问道,
“我都记不清了,有这么久吗?”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季连缘见他没事也放下心来,
“这最后一封,是前年端午寄来的我后来想想你也忙,忙点好,忙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