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出来,就剩下易乐一人。
紧张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更有由心底里产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看着不远处的尸体,易乐猛咽着口水,生命的短暂和易逝在此刻尽显无疑。
寿阳城的城门打开了一个小缝,四五名骑兵从里面冲了出来,易乐听见马蹄声后便在石头后面探着头,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干嘛。
这些骑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回收从城楼上射下来的箭矢。
在他们出城之后,寿阳城的大门又重新关上,似乎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赌博。
他们没有下马,而是侧着身子,半挂在马背之上,一手还拔着插入地下的箭矢。
易乐彻底明白了,寿阳城的确有人数不少的守军,但军备恐怕并不充足,否则就不会冒着敌军来犯之危险,出城来捡这些东西了。
马匹们不时在城外打转,在捡了一波之后,率先有三人将箭矢送回了寿阳城。
在城门上,有专门的哨兵,一见到有人回来,就会击鼓示意守门的士兵开门放人,随后将箭矢送进城之后,接着回到原来的地方,周而复始。
“打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了。”易乐暗想道:“虽然没有进入寿阳城内一探究竟,但从这些举动来看,寿阳还算是半块带骨的肥肉。只要把骨头剔除了,美味的肉就算是没牙的老者都要啃上几口。”
在摸准敌情之后,易乐也觉得留在这里没有更多的意义,他准备撤往自己留下的第一道防线,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蹑手蹑脚的他猫着步朝背后退去,可天不遂人愿,还没走出几步,易乐就被拾箭的骑兵所发现了。
“什么人!”骑兵大喝一声,在确定只有易乐一人之后,便扔下了手中的箭矢,扬鞭朝易乐追来。
易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他差点就手脚并用,可人的腿还是没有马蹄快,在跑出五六米之后,易乐成功的被两名骑兵所拦截了下来。
亮晃晃的长刀对准了易乐,易乐的汗水直流,他怯声道:“我......我。”
“究竟是谁?鬼鬼祟祟的!”
“城门上说有六七人,除去刚刚地上的尸体,还应该有五人。”另外一名骑兵说着,“可如今就看到这一个,那剩下的人呢?”
话音刚落,两名骑兵瞬间警觉了起来,不住的探查着四周的环境。
“我只是来逃难的!”易乐现在也只有按照既定的计划无力的辩解着:“地上躺着的是我的族亲,其余的人都在刚刚的箭雨之中四处逃散。”
“那你怎么不跑!”骑兵诘问道。
“我想跑没机会啊!”易乐这句话是真的,“我这不是刚要跑就被你们发现了吗?”
“你从哪里来?”
易乐灵机一动,开口说道:“黄城!我想要逃到北周境内,恐怕就安全了。但一大家子实在是走不快,刚到这里就被你们发现了。两位,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装傻可能是最有用的招数,易乐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过一劫。
“寿阳。”骑兵说道:“你从黄城来?韦孝宽已经打到黄城了吗?”
“什么韦孝宽?”易乐继续装傻。
“北周的军队。”骑兵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感觉背后的寿阳城也朝不保夕,“有多少人从黄城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啊!”易乐干脆把一问三不知的精神发扬到底,他耸肩道:“军队还没来,我们一族就从黄城出来了。打仗最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都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帐打完,我们再回去。”
“真是难民?”
“真真的难民啊!”易乐哀求道:“两位猛士,能不能放在下一条生路,我另外去找个地界,就不进这寿阳的城门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一人跳下了马,拿起了挂在马鞍上的麻绳,准备将易乐绑起来。
“这是作甚?!”易乐紧张的问道。
“不管你是不是难民,还是奸细,现在大战在即,就不能让你跑了!”骑兵五花大绑的捆着,“等进了寿阳把你关起来,这样才是最最保险的方法。”
说话的功夫,易乐就被结结实实的绑上了,除了两条腿还能动,易乐现在才明白身不由己的道理。
“两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我走吧!”
骑兵翻身上马,手里还攥着麻绳的另外一头,厉色道:“哪来这么多话!走!”
易乐就像是一件货物一般,被人牵着走,他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会不会面临严刑拷打,而自己的嘴还能不能守口如瓶。
机械的步伐代表着易乐内心的抗拒,当他离寿阳城愈来愈近的时候,直至出现在城门口,易乐感觉到自己彻底玩完了。
门打开了,齐刷刷的士兵在城门后阵列着,易乐大致瞧了瞧,就门口这些人,大约就有几千人之多,还不算城门上的弓箭手以及自己还没有见到的,整个寿阳的守军虽然没有韦孝宽的大军人数多,但也远远比一支小部队强上不少。
“看什么看!快走!”
手中的绳子又往前拽了拽,易乐忙不迭的朝着寿阳城深处走去,两旁的街道已经没有了居民,也不知道这些人去哪里了,但就易乐现在的观察来看,寿阳似乎已经进入了全城戒备的状态。
兜兜转转,易乐被拉倒了城里的守军驻地前,骑兵下了马,拉着易乐来到了主帐门前。
“报!城外发现不明身份的人!以抓至帐前!”骑兵邀功似的说道。
“进!”屋内传出了浑厚的声音,易乐再一次肝颤了一下。
骑兵得意洋洋的拽了拽绳子,催促着:“走!”
易乐被带进了主帐,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坐在了正中间,而身边都是一些身披盔甲的将士,个个手握刀剑。
“你是何人?”男子开口问道。
“黄城来的难民!”易乐开口说道:“将军,我真是冤枉啊!”
“难民?”寿阳守将站了起来,走到了易乐的跟前,上下打量着:“你是黄城来的?”
“是啊!我们一族七人,有两人死在了箭下,其余的不知所踪,而我就被抓来了!”易乐连声辩解着:“将军,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全的地界,绝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黄城失守了?”将军追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那你算哪门子难民!”将军吹着胡子,他怒视着易乐,“动摇军心!”
这四个字着实让易乐吓了一跳,从各种电影电视剧里面,一般出现动摇军心的字眼之后,下场都很难看。
“我没有什么见识啊!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打仗哪有不跑的!”易乐焦急的说道:“将军雄姿英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寿阳一定能保住的!”
适当的时候拍马屁也可能奏效,易乐好歹也接触了北周这么多名将,交流下来发现,这些带兵之人都愿意听好话。
“呵!寿阳固若金汤!就算是韦孝宽那老贼亲自来了,我也要崩下他的门牙!”将军成竹在胸的说着:“你!不管从哪里来!仗没打完就不要走了!”
“不走!不走!”易乐也别无他法,只好答应着:“多谢将军!”
“来人,拉出去打二十军棍!”将军对着帐外说道:“以示惩戒!”
易乐还以为能逃过这皮肉之苦,没想到刚刚的彩虹屁并没有完全的奏效,“将军!将军!”
两名身穿藤甲的士兵走了进来,夹住了易乐,便往帐外拖去。
易乐现在真是心如死灰,恨不得能有飞机大炮里面轰了这寿阳城。
可这毕竟是冷兵器时代,若是易乐真有这些玩意,也不会活得如此憋屈了。
易乐被绑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两名士兵拿起了棍子,朝着易乐的腰部往上的位置便开始猛击。
第一棍一下来,易乐额头上的冷汗就直冒,这不是走过场,实打实的棍子打在了身体之上,易乐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一!”
“二!”
军棍井然有序的打着,易乐的惨叫声由原来的痛苦凄惨,逐渐变得声音微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这不打屁股的军棍,但腰要断了的信号不自觉的传达到了易乐的大脑皮层。
“十九!”
“二十!”
易乐彻底晕了过去,疼痛已经由麻木逐渐升华成了火飘火辣的痛楚,一桶凉水啪的一下从易乐的脑袋上方淋了下来,在冬日的夜晚,一瞬间将昏厥的易乐浇醒。
“啊!”
易乐惨叫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还行不行,只能哀求着能早日回到长安让巢元方为自己看看。
“拖下去,关起来!”
易乐如同死尸一般被扔进了监牢里面,腰部已经渗出了血痕,巨疼难忍的易乐只能趴在地上,感受着地板传来的冰凉,祈求着韦孝宽能快些攻打寿阳。
不管是高颎的三计还是韩擒虎的兵书,在此刻都用不上了,恐怕他们二人都没有想到易乐会有如此遭遇。
易乐的手死死的抠着地面,似乎要用别的痛感来分散腰部的压力。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眼睛都定住了,身上的汗水加上被人泼的冷水,让易乐感觉到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不经打起了摆子。
嚓!嘣!
监牢传来了打斗声,易木晗和南安二人闯入了看守不怎么严密的监牢,他们二人一个手持短刀,一个手握利剑,三下五除二的便把守卫收拾得干干净净。
“易乐!说句话!”易木晗大声的喊道。
南安则用比手臂还粗的木棍抵住了大门,开始在监牢里面寻找起易乐来。
“唔!唔!”易乐疼得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一手还在地上无力的拍打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两人。
“阿姐!哥在这里!”南安率先赶到了关押易乐的牢房前,一刀劈开了挂在门上的锁链。
“哥!你怎么样了!”南安焦急的问道,不过从易乐的状态来看,他很不好。
易木晗后一步赶了过来,一看到易乐背后的伤,心里如同猫抓一般。
她顿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药粉,用剑钩破了衣裳,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啊!”易乐再一次惨叫了起来,药粉所具有的辛辣感让他差点没有从地上跳起来,不过他的心里算是安稳了。
一阵等待之后,易乐明显感觉到伤口没有这么疼了,他趴着问两人,“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跟着你留下的记号一路来到了军营里,可营帐里却不见你的踪影。”南安着急道:“后来,你徒弟李靖回来了,我偷听了他和韦孝宽的对话,才知道你留在了寿阳。”
“等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了城外的两具尸体。”易木晗再次将药粉洒在易乐的后背,“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翻过寿阳的城墙,杀了几名哨兵,刚好看见你被打。”
“那你当日不出手救我?”
“这么多士兵,就我和南安两人怎么救?!”易木晗反问道:“我们又不是神仙!”
“哥!不是我们不想出手,而是真没有办法。”南安无奈道:“只有等你关了进来,我们才有办法。”
“韦孝宽怎么说?要来攻城了吗?”易乐紧接着问道,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南安摇着头,汇报着自己所听到事情,“我们出来的时候,韦孝宽并没有明确的表态。不过那位杨司马到是请兵出征。”
“李靖哭得很厉害,”南安接着说道:“好像都跪下求韦孝宽了。”
易乐无奈的叹着气,他也搞不懂这位老狐狸究竟要干什么。
“现在怎么办?”易木晗将药瓶收回了怀里,“你现在这幅模样,我想我们也出不去了。”
“换个地方。”易乐有气无力的说着:“这里都是死路,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彻底被堵住了。我们要等,等到韦孝宽破城再出去。”
“好!”南安二话不说,就将易乐架在了自己的肩头,“姐,等会你走前面。”
易木晗点着头,她重新拿起了长剑,准备带着易乐走出监牢。
“你给我背后涂的什么?”易乐渴望再来一点,“能再给点吗?还是有些疼。”
易木晗头也没回的说着:“不能用多了,不然你以后真站不起来了。”
“是曼陀罗花。”南安回答道。
易乐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另外一个点子在他的脑海里面生成,“等会出去了,我有事情跟你们商量。”
“先保命吧!”易木晗冷声道:“再动歪脑筋。”
说完,三人便前后脚的离开了监牢,准备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做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