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旭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带着他和荀羡一同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庱亭垒的中央是一座三层高的土垒。因为建于苏峻之乱时期,所有一概标准全部按照军用标准来建造,基本上就是姑孰和京口的土垒缩小版。
陶旭的房间也就是王允之和郗鉴所住的房间。
校场上桓温的亲随和陶旭的部下们正亲切交流着关于烹饪的话题,陶旭和荀羡、桓温三人也相对而坐,打开了带来的美酒。
泥盖被敲碎,一股水果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比陶旭在现代社会闻到的任何酒香都要舒服,这种说不出的清香仿佛能透过鼻子沿着气管直透到肺里。
一口酒还没喝,三人就都已醉意熏熏。
“如何?”桓温得意地对二人道,“据说这是太康年间武皇帝赏赐给齐王的御酒,也不知道怎么就流落到江东了。这酒要是落到谢无奕手里,哪里还有我喝的份?再说了,这等好酒,当然要二三知己,仔细品尝才能得其中真味了!”
说着,他舀出三小勺搁在三只碗中,又用新酒稀释了这陈酒的浓郁,这才端起碗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只是一口,桓温本就红彤彤的脸就愈发的红了。
陶旭品了一口,果然也是奇妙无比。说是水果酒,却又掺杂着米酒的味道,几种味道在嘴里轮番爆炸,品上一口就足以回味无穷。
也不知道当年极盛时期的洛阳朝廷喝掉过多少这等好酒。
“听说当年武皇帝酿造此酒,花费了十几种水果!”桓温对于酒也是如数家珍,“光是西域葡萄就花费了上百斤!”
晋代的交通还不是十分便利,从西域到中原更是耗费甚巨。能从西域进口上百斤葡萄用来酿酒,这西晋极盛时期的国力果然也是不亚于盛汉!
可现如今……
酒过三巡,三人打开了话头。
“子初兄可知道此酒从何而来?”桓温笑道。
“倒要请教!”
“这是诸葛令公赠与我的!”桓温拱手虚拜道,“他知道子初兄和他小女有过一段过节,生怕你不肯收下,因此假托老弟我的名头,希望子初兄能不计前嫌啊?哈哈!”
“哪里哪里!”陶旭没想到居然是诸葛恢送来的,倒是有些诧异,“诸葛令公和王丞相、庾征西并称中兴三明,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旭焉敢记恨?”
桓温听了大喜,他抚须大笑道:“好好好!子初兄果然有容人之量!诸葛令公已经教训了那个不成器的女郎,上次她陪侍公主出巡,也没给子初兄打招呼,真是太失礼啦!”
桓温东拉西扯,一会说酒,一会说诸葛恢的事。倒让陶旭愈发的好奇他说的要事究竟是什么?
果然,桓温端起了碗,终于进入正题。
“当然,除了替他女儿赔罪外,这酒也算是诸葛令公提前为子初兄道喜的喜酒啊!”桓温向陶旭端着碗笑道,“在下这里也要提前道喜,恭喜子初兄荣任驸马啊!”
荀羡也反应过来,连忙端起碗祝贺。
陶旭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屋子三个人,好像两个都是驸马……
算起辈分来,荀羡好像还是桓温的姑丈。
“这……八字还没一撇,在下哪里当得起公主良配呢?”
当然,口头上还是要谦虚几句的。
桓温哈哈大笑道:“这京里早就传开了!子初兄你就不要谦虚啦!”
荀羡也跟风道:“是吗?我来之前,京城对南郡公主驸马的人选开盘下注,子初兄你可是一赔三,赔率垫底呢!那些重金押你的人可要发大财了!”
这都能开盘?
陶旭有些无语。
“不才,在下就押了子初兄三万贯!”桓温得意地笑道。
荀羡也一脸狡猾的比了一只手,“在下押了五万贯!”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敢情桓温这还是借花献佛?
本钱三万,一赔三就是九万贯。而这些牛羊酒肉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万贯,原来羊毛出在羊身上,怪不得他这么大方!
陶旭原来该想承他的情,可现在看来,这礼送轻了。
要是知道还有这种赌局,陶旭早就自己给自己下注了。
二人看出来陶旭有点郁闷,便安慰道:“子初你何必郁闷呢?那王(洽)敬和重注十万贯压了羊贲,结果血本无归。这种事本就是气运,哪里有什么定数呢?”
桓温接着道,“钱财还是小事!听说了吗?庾会稽苦心经营了许久,结果玉成他人,气得都闷在家里告病不出了!”
陶旭奇道,“还有这等事?”
印象中的庾冰气度也没这么小啊。
桓温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还听说庾会稽当面找过王丞相,结果闹得不欢而散。谈到最后,王丞相竟然直接拂袖而去,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这大概就是战场上打不赢,谈判桌上怎么谈都没用的真实写照吧!
陶旭叹了口气,可眼前的桓温和自己把酒言欢,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也不妒忌自己,倒的确是个英雄。
“那羊贲已死,郗二郎又退出驸马人选。驸马之选不作二人之想,庾会稽找王丞相还有什么用?”荀羡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桓温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那当然不只是为了驸马的事了!庾会稽说,令叔南中郎将陶称不法已久,庾征西想除掉此人,特来征求王丞相意见!”
陶旭顿时沉下脸来。
但他也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色,立刻又眯起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
要论养气功夫,陶旭这种小年轻和王导比起来还是差的远。据说当年苏峻作乱叛军当着他的面痛骂琅琊王氏他都能唾面自干,这等养气功夫没个几十年根本练不成。
桓温早已看出他脸色不对,但也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说下去,“庾征西自己都督荆州军事,荆州诸将都受他节制,什么时候杀个人还要王丞相同意了?这分明就是要挟啊!”
“要挟什么?”陶旭故意装傻。
“哎,就是用令叔的姓名,来换这个驸马了!”桓温叹道,“要是王丞相和子初执意不从,那庾征西就杀给你们看。用令叔的人头作贺礼。只怕这场婚,子初你心里也不会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