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梦轩被黑衣蒙面人劫持未果,常青公主追问她贼人是谁,丁梦轩闭口不言,却只要凌云先停留一下,她有话与他说。
她这话有些出人意料。常青公主与浣玉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和凌云。
特别是浣玉,听了丁梦轩的话后,神情立时变得颇为不齿,那扬起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拈酸与鄙夷的意味。
凌云心里亦是“咯噔”了一下,有些困惑地回脸望了一眼丁梦轩;而对于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那异样的目光,他却并不如何在意。
他对丁梦轩早已没有了什么非分之想,他此时留下来,只是想听听她到底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众人都出去了;只有浣玉滞留在最后不愿意挪窝儿。
因为她真的不甘心让凌云与丁梦轩就这样孤男寡女地独处一室、窃窃私语;最后还是常青公主死拉硬拽地把她给拖走了。
这时绣房里只有凌云与丁梦轩两个人。
男女授受不亲。凌云刻意与丁梦轩保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滞立着,庄重而谦恭道:“何夫人有何训教,请直言。”
丁梦轩苍白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只是有气无力地冲着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近一步说话。
凌云心中疑惑,遂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沉声道:“何夫人,有话请讲。”
丁梦轩原本没有神采的眸光里忽然射出一道冷戾的寒芒;她咬着嘴唇,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凌云,我问你,害死我夫君的人到底是谁?”
凌云不由一怔,“何夫人何出此言?凌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丁梦轩冷笑一声道:“你不明白?凌云,你可真会装糊涂啊!……哎呦!……”她忽然惊悸地低吟起来。她原本晦暗的脸色变的像纸一样惨白,额头上亦泌出了一颗颗豆粒大的冷汗,那样子显的痛楚之极。
凌云一时也慌了手脚,心想:“丁梦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在被贼人劫持的时候受了内伤?”
此时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方才他与黑衣蒙面人交手时、丁梦轩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惨烈情形。
事急从权。现在他也顾不的许多了,急忙前行两步冲到她的跟前,双手扶住了她几乎就要倒下去的身躯,有些紧张地问道:“何夫人,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丁梦轩藏在袖中的利刃蓦地弹了出来,疾如旋风般扎向凌云的前胸!
凌云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丁梦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杀他,而且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待反应过来时已是稍嫌太晚,他手疾眼快地伸手一格;但那锋利的刀刃还是扎在了他的手上,顺势往上一划,剐破了手臂。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立时血流如注。凌云惊悸地后退几步,颤声道:“为什么?……”
丁梦轩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凌云,你还在装糊涂吗?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年轻守寡,孤苦一生,我恨死你了!……”说着,她不解恨地挥手又刺,已被凌云一式“分花拂柳”,抬手将手腕抓住。
丁梦轩不由一阵心灰意冷,心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是武艺高强的凌云的对手?她无可奈何地闭上清眸,眼泪不觉已滑颊而下,惨然道:“你还不放手?……”
凌云方觉失礼,慌忙放开了手。
丁梦轩轻叹一声,反转腕子,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锋利的刀刃扎向了自己的前心!
凌云惊呼一声,急忙一式“白虹经天”,出手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
丁梦轩凄厉地惨叫一声,利刃稍微偏了一些,刺在了她自己的右胸上,前襟一片鲜血淋漓,就像是六月里盛开的石榴花似的,红的刺眼,直令人触目惊心。
凌云颤抖的手在这时也紧紧握住了她持刃的手,颤声道:“何夫人,你这又何苦?……”
剧烈的痛楚使的丁梦轩眼前一阵阵的模糊,她急促地喘着气,娇柔的身躯宛如风中凌乱的枯叶在瑟瑟作抖着。
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可她仍然显得极不甘心,嘴里喃喃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凌云声音黯哑道:“我不明白,你怎么认定就是我杀了你丈夫?”
丁梦轩的泪水不自觉地又涌了出来,她剖肝泣血、声音颤抖道:“是他的冤魂亲口告诉我的!……”
话音中,数月前她与何成麟“魂魄”相会时的情景,又如过电般历历浮现在面前:
“夫君,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你?”
“梦轩,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敌人太卑鄙太阴险了,如果我告诉了你,以你的性格,会不顾一切地找他拼命的,这样岂不反而害了你吗?”
“我不怕!……只要能为夫君报仇——”
“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指证不了他的!……”
“那我就亲手杀了他!我豁出去与他同归于尽了!然后我就去找你,我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的十指抽搐地向掌心蜷缩着,猩红着泪眸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歇斯底里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凌云,你的弥天大罪不会躲过天谴的!……”
她凄楚惨痛地狂笑着,忽然眼睛一翻,没了气息。
见她陡然晕倒,凌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声叫道:“快来人!……”
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闻声赶来,一见这喋血满地的场面,差点吓晕了;还是何禄为处事冷静,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王太医等几位名医匆匆赶来了。兵分两路,一路在绣房里为昏迷不醒的丁梦轩诊视治疗;一路在外面的客厅里为凌云包扎伤口。
包括凌云在内,常青公主、浣玉郡主等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绣房里面的消息。
凌云的伤势只是些皮外之伤,并无甚大碍;只是此时心情坏及,耳边还回响着丁梦轩方才那声嘶力竭的声音:
“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年轻守寡,孤苦一生……我恨死你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是他的冤魂亲口告诉我的……”
“你的弥天大罪不会躲过天谴的!”
误会,天大的误会。不错,是他杀死了何成麟,但是谁又会想到这个何成麟是个地地道道的冒牌货!
他此刻真想告诉她:丁小姐,枉费了你的一片痴情,为了一个不值的你爱的男人如此付出,你太傻了……
他忽然很想立即说出真相,揭开这蒙蔽世人的弥天大谎,但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他的话?而且其中牵涉太多,万一处理不好,会使的一切都无法收拾……
他心乱如麻,对浣玉郡主与常青公主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到头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王太医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丁梦轩的房里走了出来。他脸色晦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只是唉声叹气,并不言语。
情况如何,常青公主从王太医那晦暗的神色里早已猜出**,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王先生,怎么样了?”
王太医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少夫人的伤势倒无甚大碍,只需好好调理一番便可望痊愈;只是腹中的胎儿恐怕……已难保了……”
常青公主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谁能体会的到她此时的这份复杂心情?她沉吟了一下,终于缓缓开了口,“好好为她调治。记住,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话音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似的,沉稳冷静地令人难以置信。
王太医含糊地应了一声,尽管他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是根本瞒不住的。
只是事态的发展比众人意料的还要提前一步发生了。因为这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的丁梦轩已经苏醒过来了。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挨挣扎着到了门口,把耳朵轻轻贴在了门扉上——于是外面众人的对话便字字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孩子保不住了?……在那一刻,她只觉的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起来。
她用颤抖的手臂死死抓住了门框,勉强支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吼道:“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真的做梦都不会想到,事态居然会发展到这种难以想象的地步。但现在无论怎样的后悔与懊恼都来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平息这场矛盾,不要再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才好。
浣玉机智聪敏,脑子反应也快,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道:“嫂子,你怎么了?千万别激动哦,有话慢慢说。”
丁梦轩心理已接近崩溃;她目光迟滞,根本不去理会浣玉的宽慰之言,只是喃喃道:“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这是他的骨血……现在我所有的寄托与希望都没有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说着,她怀着一颗必死的决心,疯了似的把自己的额头狠狠向门框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