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自做主张来到皇宫,冒死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皇上赵煜被激怒了,一拍龙案道:“凌云,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来人——”
一声令下,门外几个如狼似虎的金甲武士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凌云身边,只等着皇上的示下。
凌云此时脑子里想着的只有与练南春之间的真爱与誓言,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咬了咬牙没说话,轻轻闭上眼,只等着皇上的裁夺。
皇上刚要发话,只见太子赵廷晶莹如水的眸光一转,忽然起身走到阶前,冲着皇上施了一礼道:“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上原本紧绷着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他瞅了一眼太子,面无表情道:“说吧。”
赵廷道:“按说,凌云违抗圣旨,忤逆父皇,论罪当斩;不过由此儿臣也可以确定,前段时间他与我浣玉姑姑之间的那些传闻果然都是假的,看来凌统领真的是位谦恭守礼、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啊!”
皇上听了,不禁有些苦笑不得道:“廷儿,你在说什么?话题跑偏了吧?”
赵廷眨眨眼睛道:“没有跑偏,儿臣一直在说凌统领啊!不过,凌统领,你也太死心眼了,以前你与我浣玉姑姑是君臣,严谨守礼自是应该的;可是现在,我父皇都为你们赐婚了,你怎么还转不过弯来呢,莫不是你整天跟着吕文正那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也变成一根筋了?”
皇上差点让赵廷给逗笑了,冯朝英也忍不住捂嘴窃笑。
凌云此时心情再沉重,也被太子的话给逗得差点失笑了;他心情忐忑地抬起头来望着赵廷,讷讷道:“太子殿下……”
赵廷笑道:“父皇您看,凌统领他也笑了——我就知道凌统领不会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嘛!”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凌统领他一时糊涂、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父皇,儿臣以为,这件事情切不可操之过急,且给他十日之期——儿臣担保,十日之内,凌统领一定会想通这件事情的!如果十日之后,他还是固执己见、执迷不悟的话,父皇再杀他也不迟啊!……”
赵廷说到这里,探寻的目光随着皇上脸上神情的变化转动着,小心翼翼道:“儿臣一点拙见,也是有感而发,不知父皇以为如何啊?”
皇上手扶着下颌,凝眉思索着,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让两旁的金甲武士退下;然后转过脸来,气哼哼地瞥了凌云一眼,冷哧一声道:“凌云,方才太子的话你都听见了,如果不是太子说情,朕马上就让你人头落地!你现在先回去,好生反思一下,然后准备十日之后迎娶郡主;否则,就提头来见!”
凌云还想再说什么,皇上已不耐烦听他的下言了,阴沉着脸对冯朝英道:“冯总管,你去把吕文正找来,把他的这位属下带回去,好生教导。这门婚事若是不成,朕连他一起治罪!”
说罢,冷冷地哼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凌云跟着吕大人回到刑部尚书府时,天已经很晚了。
吕文正对凌云所为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他把凌云带回到自己的书房,摒退左右,只余下他与凌云两个人。
凌云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晚上已经闯下了一番大祸;也知道自己这样一来会给吕大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此时面对着吕大人那几乎能杀人的、刀锋般的眼神,他俯身跪倒,只等着吕大人的雷霆之怒如狂风暴雨般向自己侵袭而来。
吕文正铁青的脸上冰冷如霜,冷冽的眸子涌动着的是压制不住的怒火;他死死地盯着凌云看了半天,忽然抬起手来向他的脸上落去。
凌云身形一动不动,他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吕大人那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恨意的巴掌径直落下来。
吕文正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久久没有落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过了好久,他才无力地抬起头来,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僵直冷漠的背影;然后又用一种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问道:“说吧,这门婚事你到底答不答应?”
凌云已经抱定了一条道跑的黑、不成义便成仁的决心;此时的他,要的只是坚持自己与练南春的那份真情至爱,坚持自己的初心和承诺——至于对错与后果如何,他已不放在心上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毅然道:“凌云还是那句话,纵然万死,这门婚事,我也不会答应!”
吕文正对他简直有些绝望了。他苦笑一声,无可奈何道:“凌云,你怎么会这么固执?方才在宫里,圣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么你娶了郡主,成为当朝郡马,声名显赫;要么你就是抗旨不尊,人头落地,身败名裂——这么简单明了的事情,就是连傻子也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这么糊涂?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凌云木然道:“不为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总之,我就是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你!……”吕文正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在房中来回走了两趟,停下身,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索性一甩袖子,摔门而去。
凌云就这样继续在书房中长跪着,一直跪到天明。刑部尚书府里的人继续来轮番轰炸,仍然是无济于事。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摇头叹息,一筹莫展。
快到晌午了,阮夫人在侍女秋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凌云的眼睛,呜咽道:“志超,难道你是要逼死你的母亲吗?”
凌云心里一沉,“母亲,您这是何意?”
阮夫人冷笑道:“你还来问我何意,我倒要问问你又是何意?圣上赐婚,又是如何的恩典与荣光啊,你非但没有一点点的感恩戴德,反而要抗旨不尊!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凌云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母亲道:“母亲这么说,孩儿实在不明白……”
阮夫人正色道:“不明白是吧,那你听好了:圣上赐婚,你却抗旨不尊,辜负皇恩,是为不忠;你若抗旨,便是死罪,你死之后,抛下你的母亲无人赡养,辜负了你的父母对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是为不孝;吕大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且恩重如山,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要连累他同你一起被治罪,是为不仁;还有那些与你有生死之交的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
凌云只觉得心痛如绞,颤声道:“娘,您别说了!……”
阮夫人冷笑一声道:“怎么,只这么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吗?那你可知道,自从昨天上午听到你要抗旨拒婚的消息、一直到现在,你母亲内心所受到的煎熬吗?你可知道从小到大,你的父母养育你有多么不容易吗?是啊,现在你也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可以不听你母亲的话了是不是?所以你就想存心气死你的母亲了是不是?……”
阮夫人愈说愈激动,忽然身子一张,往后倒去。一旁的秋儿慌忙扶住她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凌云不由大惊失色。他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几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母亲,连声叫道:“娘!娘!”……
天又快黑了。凌云默默地守在母亲身边,望着房中渐渐暗淡模糊起来的一切,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白天已经找大夫为母亲看过了;大夫说:阮夫人是因为激动过度才一下子晕过去的,只需要好好静养,平心静气地休息几天,便无大碍了,但切记一点:不可再让她动怒。
不让她动怒,就要顺应她的心意,就要……
凌云不由地苦笑了。为了顺从母亲的心意,难道就要答应与浣玉郡主成婚了吗?难道就要违背自己当初与练南春在隐逸山庄许下的诺言了吗?
他可以抗旨,可以不惧生死;但是他可以忤逆不孝、不要自己的母亲了吗?难道要守住当初的一个承诺就真的这么难吗?
他抬起头,茫然望着窗户外面那越来越黑的夜色。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秋儿来催了好几次,让他去用饭,他却仿若未闻。
夜已经很深了,他依然愁肠百结地坐着,思前想后;渐渐的困意上来,一切意识渐渐变模糊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听到窗棂砰砰的响了几下。他一个激灵,蓦地惊醒了。定了一下神,他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字鉴。
他急忙取过来,借着闪烁的烛光,隐隐约约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见字后于城外十里亭一会。”
没有头尾、具名和年月日,但凌云却在看到这封廖廖数字的字鉴后,精神为之一振,原本黯然失色的眸子里也现出了一抹动人的光彩。
他小心翼翼地把字鉴揣进怀里,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出门去叫秋儿。
秋儿闻声走了进来,问他有何吩咐。凌云吩咐道:“你好好地照看好我母亲,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凌统领……”秋儿还待说什么,凌云已身形一闪,出了门;等她追到门口时,茫茫夜色下,早已不见了凌云的身影。
凌云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城外十里亭。
如水的月光下,只见一个窈窕凄清的身影迎风伫立着,犹如凌波仙子般,美丽之极,却又冷漠之极。
凌云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热浪,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一步步走上前去,沉声道:“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