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潜龙 五百四十八：闲谈

贾璟只是吩咐了几个人去厨下说一声，基本上一说是侯爷要吃的，那么厨下也就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了。

那婆子到了厨下跟柳嫂子这么一说，是要侯爷用的，柳嫂子便清楚了该做些什么，只是那婆子却又叮嘱道：“再加几份清澹口的小菜，来一小碗莼菜炖牛肉丸子，最好是有蟹粉之类的再上一份。”

柳嫂子一听了就道：“这可不像侯爷的口儿！”说着便有些八卦的道：“怎么？侯爷是在哪个姑娘房里用饭呢？”

那婆子笑道：“你还真神了，侯爷一早儿便去了林姑娘房里，估摸着是要和林姑娘一起用的。”

柳嫂子闻言撇了撇嘴不免有些自矜道：“我伺候侯爷多少年了？侯爷什么口味儿我会不知道？侯爷吃不惯这清澹口儿的物事，往日里就是早上饭也不吃这些，我一猜便是哪个姑娘想吃了！”

那婆子笑道：“侯爷吩咐了，让你自己估量着给林姑娘填两道菜，要和林姑娘口味的。”

柳嫂子闻言不免咂了咂嘴道：“要不人都说侯爷疼林姑娘呢，再没见过侯爷关照着哪个妹子这方面！巴巴儿的还嘱咐上我们了，连亲妹妹或许都没这体面！”

一个厨娘闻言笑道：“这亲妹妹，能和情妹妹比吗？这两府上谁不知道侯爷和林姑娘的事儿？”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左右是厨下自己的地盘儿，估计也没外人来，难免恣意了一点。

柳嫂子笑着道：“林姑娘可不好伺候，既然是她点的，那就我自己来炖罢。”说着便放下手里面其他姑娘的活儿，开始准备黛玉的莼菜炖牛肉丸子，黛玉口味寡澹，是标准的淮扬菜拥趸。

越是口味寡澹的菜，越小众精致，越注重手法，因为如果不能激发出食材本身的鲜味，用少数的调料料理出绵延的口感，就会彻底的变成无味的白水。

反而是贾璟爱的那种重口味的北方菜，以鲁菜为代表的北方菜系，大开大合，甚至是川菜，能够带给人更直观的刺激，酣畅淋漓的满足人的口舌之欲。

基本上都是更平易近人，更能为人所接受的市井吃食，做起来反而不需要太繁复的手段，也不需要什么珍贵的食材，简简单单，却也是人间至欢！

黛玉虽然瘦弱，平日里也似乎并不怎么吃东西，但是那只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胃口不好罢了，实际上黛玉也是个会吃好吃的“老饕”，饭菜做的不好，不和她的口味，她可是会发脾气的！

反而是贾璟这样自诩吃货的，反而是什么菜系都能胡乱的塞到嘴里，虽然也会吃，但是却不挑，御膳国宴他吃得下，市井平民的火烧羊汤他也吃的欢…………

所以对于柳嫂子这些厨娘来说，侯爷好对付，林姑娘可是得小心再小心的！真叫她一口不吃给退回来，老太太和侯爷都得责罚她们！

因此柳嫂子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心的便开始琢磨着黛玉的莼菜炖牛肉丸子，细细的手打牛肉打成沫子，拌上各味调料。

水灵的莼菜先上小蒸锅用老鸭汤蒸一边，待的半软不烂的时候，将其中脉络挑出来，细细的切了，又下锅用火腿酸笋汤再滚一遍。

这边的牛肉丸用滚烫的清水去了一遍血沫，过了一遍山泉水，再用熬好的老母鸡汤做低先下入牛肉丸煮出牛肉的味道，再下入野蘑枸杞大枣之类的东西，最后临出锅前才将那莼菜铺在上面。

只这么小小的一碗，柳嫂子便忙了快半个时辰！一旁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这才都收拾利索了装上饭盒叫人送去潇湘馆。

此时黛玉也收拾停当了，刚好便用上了饭，贾璟不客气的坐到了主座，黛玉也不在意，就只陪着他坐在一旁，一旁的紫娟便上来为两人盛汤。

贾璟搓了搓手掌，这顿饭还是十分丰盛的，汤是莼菜炖牛肉丸子，还有胭脂鹅脯，腊肉炒山笋，水晶肘子撒酱油，糖蒸山楂拌藕片，牛乳蒸鸡子，再加上一小坛碧梗粥，只有贾璟和黛玉，基本上也就够吃了。

两人用了一小碗汤，黛玉心情不错似乎带动着胃口也好了起来，因此用了一小碗莼菜炖牛肉丸子之后，居然又添了一小碗碧梗粥。

贾璟笑着道：“喏，五香大头菜拌麻油醋。”黛玉闻言微微皱眉的摇了摇头嘴里“嗯！”了一声表示拒绝，随后一脸嫌弃的对贾璟道：“谁要吃这物事？又咸又腥的…………”

贾璟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记得原着里面黛玉好像吃过一回这个玩意儿啊？

不过其实原来他看原着的时候就很不解，黛玉一个南方来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喜欢这一看就是北方大院儿里的市井吃食？而且还要拌上虾米和紫菜，这一看味道就很一般…………

所以贾璟这次还特意“改良”了一下，芝麻酱拌上大头菜，外面淋上香油和醋，标准的乾隆白菜做法，这样的小菜才下饭嘛！

而此时黛玉对于“乾隆白菜”的拒绝，也同样证实了，黛玉根本不可能喜欢五香大头菜拌麻油醋虾米紫菜这种吃食！

这种吃食，怎么看都是底层京城大院儿的平头老百姓爱吃的东西…………

贾璟愣神了片刻便了然了，看看红楼梦前八十回曹公写的，几乎出场的美食都是看起来就很精致，让人口水直流的美食！而后四十回作者写的呢？不是火肉白菜汤，就是五香大头菜！

为什么？

因为俩人都有生活啊！曹公是真的享受过这种美食，是过过钟鸣鼎食的豪贵生活的，他是真的吃过茄鲞这种制作复杂精美的美食的，他自然就能写出来。

但是续书的这位，都靠给人续书为生，写小说讨生活了，他怎么可能吃过见识过世绅阶层的美食？怎么可能知道酸笋鸡皮汤什么味道？那就只能是写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东西了…………

而很显然，清朝四合院百姓的吃食，几乎都是这种口味儿又狠又重的简单菜式，扛饿又能为体力劳动提供能量。

而对于黛玉这种江南女子，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她是不可能喜欢吃这些口味重的食物的！就算是贾璟改良过的，也是不和她的胃口的！

但是黛玉看着贾璟似乎有些发呆，心里便以为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精心准备的“美食”所以让他有些难过，黛玉想了想，还是夹了一小块送到了嘴里。

这是贾璟改良过的，只是用了芝麻酱和香油镇江的香醋，所以倒也不是特别的咸腥，但是大头菜的那股清甜味稍稍缓解了些许，黛玉勉强还是能接受的。

贾璟看到黛玉微微蹙着罥烟眉，不由得好笑道：“这是伴粥吃的，怎么能空嘴吃呢？要是吃不惯就算了…………”

黛玉状似不在意的道：“还可以罢，不是特别难吃。”说着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粥，显然是被齁到了，贾璟见状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黛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赶紧小口舀了两勺粥压了压，感觉嘴里的味道澹了一点儿之后才对贾璟道：“一会儿二哥哥要和我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吗？”

贾璟往嘴里塞了一片鹅脯，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和外面的人约好了，有要事要商量，你代我问个好罢。”

黛玉点了点头，随后微微有些担忧的道：“虽然这一次去不成，总该是找个时间去和老祖宗说说的。”贾璟看了一眼她道：“怎么了？”

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晓得？”贾璟愣愣的看着黛玉，黛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道：“你在门口给了宝玉一下，两附上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看的不知道多清楚…………”

贾璟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道：“那是他该打！”黛玉哼了一声道：“他该打，你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他不成？”

贾璟不说话了，黛玉看着他微微蹙着眉头道：“虽说你是做哥哥的，莫说是打他，便是叫他再如何，也使得了，只是…………”

黛玉放下了勺子，苦口婆心的劝道：“哥哥，你毕竟和那边隔了一层，老太太叫你该如何骂他就如何骂他，不过是给你体面，你也不还真的打他骂他，纵然是他的不是，自有那边的舅舅舅妈管教，你何苦动手，叫人心里不舒服了呢…………”

贾璟不是软硬不吃的，黛玉能这般按下心思好生劝他，绝对不是多数情况，要是往常，黛玉早跟自己赌气了！这次这么听话，还不是因为怕果真惹恼了自己？

贾璟却笑了起来，黛玉见他笑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不免两靥羞红，罥烟眉倒竖，语气不善的对他道：“我好心劝你，你却当我是笑话！”

说着赌气的就要丢下碗快起身去了，贾璟见状连忙拉住她道：“我哪里笑话你？我只是开心罢了！好妹妹可别真走了！不然一时我去了，又是不知何时能再见，何如好好儿的说说话？”

黛玉回头看着他，心里其实也舍不得他，于是傲娇的哼了一声，便悄无声息的坐下了，贾璟见状心里愈发好笑，这小丫头真是出了名的口嫌体直…………

他方才只是看到黛玉那般苦心劝他，就好像是宝钗一般，宝钗也时常劝他便是这样伏低做小的说着小话，尽量的满足贾璟的大男子主义的感受，尽量的展示自己贤内助的优势形象。

没想到一向傲娇的黛玉，居然也有一天能够跟个小媳妇似的苦口婆心的劝自己怎样，看来人是真的不会永远的一成不变的，就算是柔柔弱弱的文青女孩儿，也会有变得成熟现实的一天…………

黛玉微微有些恶心的看着贾璟道：“你做什么？笑的这么…………”黛玉想说淫荡，但是又觉得这个词实在是不好，自己一个小淑女怎么能说这样的词呢？真是阿弥陀佛！一定是被某些人带坏了！

贾璟笑着道：“我是在想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依你！”黛玉听着最后一句，神色才又微微柔和了，她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要害你，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贾璟宁国府那边几乎没有什么血亲了，就只剩下贾蔷，彼此还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往来，真要算其实也是隔着辈分的算不上什么真的血亲。

人活在这世界上也不能光靠自己，就算是能力上能只靠自己，心灵上也该有个港湾，不然岂不是活成了独夫了？

所以黛玉是不希望贾璟和西府那边闹翻的，显然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也算是西府的人，已经是处处处在贾璟的视角来看问题了，一切也都是以贾璟的利益为先了。

贾璟也理解黛玉的想法，因此心里也是一暖，不免看着黛玉笑着，黛玉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过头去道：“你别光笑！这件事虽然老太太没说你什么，也是宝玉做的不像，但是到底是宝玉，老太太疼了那么些年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了他，老太太心里还能一点儿芥蒂没有？”

贾璟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后对黛玉拱了拱手道：“受教了！”黛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后道：“好歹要去和老太太说一声！解释一下，老太太心里也好过些不是？”

贾璟叹口气道：“好罢，等我忙完外面的事就去找你怎么样？”黛玉哼哼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不是找我，是去跟老太太说说话！”

贾璟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黛玉哼了一声道：“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老祖宗，可莫要气到她了！”

贾璟连连点头不语，随后黛玉又道：“这几天那边府上忙的不得了，你又跟宝玉出了这么档子事，虽然是他乱把那宝贝借出去，可到底是人家的事儿，别因为这个反而怀了你跟老太太的情分…………”

贾璟闻言微微有些奇怪的道：“忙？西府还能有什么好忙的？”黛玉眨了眨眼睛道：“你不知道？西府的大姐姐要回家省亲了。”

贾璟原本舀起一勺粥递到嘴边的动作顿时呆住了，黛玉见状不由得好笑的道：“兴许是你最近太忙了，老太太她们就没告诉你罢。”

贾璟神情正常的喝下了勺子里的粥，随后舀着碗里的粥对黛玉道：“是吗？好端端的省什么亲呢？”

黛玉思考了片刻后道：“好像是听说那个什么谷王殿下要去南方了，所以陛下要他送大姐姐回来住两天，估计在那位谷王殿下回来之前，大姐姐都是要住在家里的…………”

贾璟闻言双眼微微有些发直，黛玉看到他发呆，不由得停下来问他道：“你怎么了？”贾璟回过神来看着她道：“啊？哦，没什么…………”

黛玉也只当贾璟是走神了，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所以你要早点儿回来，老太太她们或许是觉得你忙才没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不能不问问。”

贾璟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道：“大姐姐都要回来省亲了，二叔还没回来吗？”

黛玉摇了摇头微微有些迷茫的道：“没听说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是因为这几天一直下雨的原因罢？所以就算是考完了，卷子也没有上报到礼部衙门，舅舅就还不能回来罢。”

贾璟微微有些震惊的看着她道：“这你都知道？”黛玉白了他一眼笑道：“看不起谁呢？”贾璟笑了笑道：“差点儿忘了，姑父还是探花郎呢！”

黛玉听他一脸赞佩的提起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忍不住笑了笑，贾璟沉思了一会儿道：“那环儿估计也没出来结果呢？”

黛玉闻言一愣，她还真没怎么关注过贾环的事情，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道：“应该………是没有罢？不然要是放榜了，家里早该打发人去看榜了才对。”

贾璟喝干了碗里最后一口汤，对黛玉笑了笑道：“那就拜托妹妹去替我打听打听，问问环儿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放榜。”

黛玉心里其实很喜欢这种类似夫妻之间的对话一般，男人要出去做事了，摆脱妻子去处理一些家事的感觉…………

嘻！怪羞人的！

黛玉便双手托着脸颊翻了个白眼笑道：“我才不管你这些事，倒是指使上我了！”

贾璟起身笑道：“这不是你在家里比较闲吗？况且拜托你办事我也放心啊，找咱妹妹打听一下，她总应该知道她弟弟的情况。”

黛玉也跟着起身笑着道：“好了！我不知道吗？还要你教我？这么不放心，你自己去办好了。”

贾璟笑了笑，一旁的袭人笑着上前递上了热毛巾，贾璟擦了擦嘴和手，便笑着道：“我尽快回来，事情不多，估计处理完那边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