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潜龙 八百八十三：妯娌

黛玉倒不是责怪贾母，只是心下难免的便是想到贾母到底是年岁大了，这样念岁大的老人，图的就是个和和睦睦家宅安宁！

所以就算是再如何假，贾母还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体现贾家现在有多么的亲近团结！

只是如此一来，却叫她们好生为难！正如黛玉所想的一样，要是走公中，那自然是花多少报多少都无所谓，但是要是各人凑钱来弄，这事儿可就多了！

便如黛玉，王熙凤对她也不错，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多蒙凤姐儿照顾，所以给凤姐儿过生儿出钱她是应该的，她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但是同时，黛玉现在又是宁国府的夫人，那么这钱是以黛玉个人的名义好，还是以宁国府的名义好？

若是以宁国府的名义，你林黛玉这么多年在贾家西府就是白吃白喝了？

若是以黛玉个人的名义，那西府的嫡长奶奶过生儿，你东府没表示能行？

那她这个东府夫人已经出了钱了，难道要再替东府出一份儿？那成什么样子？

只怕更惹人嫉妒！但是要是不出，也不像话，难道要贾璟自己亲自回来交一份？

那要她这个管家夫人还有何用？男主外女主内，这种繁琐的家事，原来贾璟没娶亲的时候自己处理没错，但是现在都娶了亲了，夫人都进府了，要是还要他亲自来做，这不是对黛玉莫大的羞辱吗？

再者个人出，出多少也有讲究，她肯定是不能高过邢王二夫人的，却也不能低于各个姐妹们！

若说跟李纨尤氏她们一档倒也不是特别的合适，她现在毕竟是宁侯夫人，属于是发达了那一类，而李纨尤氏她们寡妇失业的，，，黛玉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便是当下带着众人去了荣庆堂，一进门，廊下小丫头子们便是都笑着上前见礼：“夫人来了！”里面听到动静了，鸳鸯便是笑着迎了出来，黛玉上前笑着对鸳鸯道：“老太太做甚么呢？”鸳鸯闻言笑道：“刚用完饭，正是无聊时候，正准备打发人去承毅伯府请薛姨太太来呢。”随后看了看众人低声对黛玉道：“夫人可是因为凤姑娘的生儿来的？”黛玉闻言便是打量了鸳鸯一眼道：“好丫头，怪不得人常说贾府最顶尖儿的四个丫头是平鸳晴袭，你们这玲珑心真是一个比一个精细了！”鸳鸯闻言笑了笑，黛玉继续上前握住鸳鸯的手取笑道：“好姑娘，随了我去了可好？反正我们家那口子也不是一次讨你了。”鸳鸯闻言这方才被调戏的满脸通红嗔怪的对黛玉：“夫人！您要是这样，我可就进去了！”黛玉这方才连忙笑着道：“急什么急什么？与你玩笑呢，你快跟我说说，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鸳鸯无奈的叹息道：“老太太也知道让您为难了，所以稍候便叫了夫人奶奶们一块儿过来，到时候老太太想来自有说法。”黛玉闻言便是无奈的道：“就算是这样说，未免也太，，，”鸳鸯闻言只能是对黛玉道：“夫人，此时正是尽孝心的时候，还是顺遂了老太太的心意罢。”黛玉闻言便是了然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自有计较。”如此，鸳鸯这方才放心的松了口气，随后两人便是一同进了荣庆堂，贾母见到黛玉进来便是笑着道：“我猜一准儿的是你来了！”黛玉笑着道：“老太太的吩咐，我哪能不来？就算是天边也只有尽快赶回来的道理了！”贾母点了点黛玉，随后便是对鸳鸯笑道：“瞧瞧，怪不得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我这玉儿嫁给了那个猢狲，没两天也学得油腔滑调了！”黛玉闻言便是害羞的笑着上前抱住贾母的胳膊：“这不都是彩衣娱亲，尽尽我们做小辈的心意嘛。”贾母笑着道：“你们家那个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黛玉笑着道：“您还不知道他？昨天就已经走了，去铁网山有事情要处置。”贾母叹息了一声：“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再怎么心里担忧的不行，总归还是要打起心思来，男人们在外面做事，总不能连家里也跟着操心不是，小年轻的聚少离多也是正常，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要是一天到晚都想着他，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黛玉其实也没多想贾璟，毕竟只是去了这么两天，不过贾母这么说黛玉还是笑道：“我记下了，老太太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呢。”引得贾母又是笑了：“能有什么金玉良言，不过是岁数大了的牢骚罢了，我害怕你们年轻人听不进去呢！”两人正聊着，便见邢王二夫人并薛姨妈等人都是笑着进来了，并贾家姐妹们就连尤氏和秦可卿也都是被叫了来，一时间老的少的黑压压的一屋子！

贾母这方才对王夫人笑着道：“我叫你们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是前几日早就跟玉儿和三丫头她们定下来的，初二就是凤丫头的生儿了，我原想着就是要大办的，人难为这般的齐整，咱们好生的高乐一日。”王夫人笑着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既有老太太提出来了，那就这么办就是了。”凤姐儿闻言急忙的笑道：“难得老太太丢开了几个孙子可想起了我了，您老心疼我，我哪有个敢推辞的？就只把压箱底子的那些个留给孙子们的好东西给我几个也就够了，剩下的都免了罢！”众人闻言都是大笑了起来，凤姐儿倒是乖觉，知道贾母这是接着自己生儿的名义好好儿的和家里人高乐一番，所以也不推辞，开着玩笑把大家都是逗乐了。

贾母笑着道：“整日里就惦记着我那点儿破烂儿，告诉你，别的没有，就能拿出来二十两银子，多了一文都没了！”凤姐儿闻言便是好像一脸嫌弃的道：“罢了罢了，二十两就二十两罢，少了我也不挑，您老这就给我罢，，，”贾母闻言便是大笑了起来：“你们看看她这副破落户的样子！”众人也都是很给面子的笑着，气氛难免的热烈了起来，贾母便是笑着道：“今儿叫你们来，也是为了这桩子事儿，怕你们多想，咱们这回就是为了热闹，谁也不占谁便宜，列个格子，我封个顶儿，先拿二十两银子。”贾母原来也是想到了黛玉想到的问题，生怕明明是高乐的好事儿，最后因为钱的事情闹得不高兴了！

十几二十两的，在外面是一个农户一家一年的收入，自然算是大钱，为这点儿钱闹得家宅不宁兄弟阋墙也属正常。

但是在贾家这样的人家，说实话谁都拿的出来，就连贾家的姑娘们也不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或许贾家的奴才们随身都能揣着几十两的银票！

但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却也又这样的人家的争端，钱多钱少不重要，谁压谁一头的面子才是大事儿！

所以贾母这般先封个顶，大家便是心里都有个数了，省却了斗富争气的腌臜来！

果然贾母如此一说，王夫人和邢夫人便是心里有了成算，紧接着便是笑着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薛姨妈也是笑着道：“我跟她们姑娘比也算是老的，更何况这是我亲侄女儿，那我就和老太太一头，也出二十两。”这话说的没毛病，薛姨妈肯定是不用遵贾家的规矩的，王夫人邢夫人出十六两那是因为既要捧场子，又不能高出了贾母说的封的顶，贾母正是为了消弭大家的心思，这才主动封的顶，你们要是给压一头，那叫怎么回事儿？

而薛姨妈是凤丫头的亲姑妈，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亲戚了，所以不用遵贾家规矩的情况下，只要尊重贾母就够了，出二十两又有面子又不会坏了贾母规矩！

尤氏李纨听了，也是急忙的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闻言确实急忙的对二人道：“你们寡妇失业的，哪里还拉你们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连带着蓉哥儿媳妇也是一样的。”李妙宁闻言便是笑着道：“这样不好，怎么好意思叫老太太出钱？我也尽一份孝心，我和嫂子们一格，我出了罢。”贾母闻言只是连忙摇摇头笑道：“你出你自己的就好，你刚来家几天？哪好用你的钱？”尤氏和李纨并秦可卿听了都是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凑热闹的事情，贾母心疼她们，她们心里熨帖，只是如此一来终究是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也害怕别人有什么意见！凤姐儿见尤氏和李纨这般表情心下就知道了，况且也不好真的叫贾母出这么多份儿，再说叫李妙宁出贾母说的也对，那更不合适了！

李妙宁现在也算是新媳妇呢，月例都没领几回，她要出，就得从嫁妆里面拿，拿人家家的钱，给自己嫂子过生儿，，，太不像话了！

于是凤姐儿急忙的笑道：“老太太您可先别高兴，且算一算帐再揽事儿！”贾母闻言一愣，凤姐儿便是笑着道：“您老身上还背着一份儿呢，这会儿子又替大嫂子她们出十二两，说着高兴，过了这么一桩之后却又心疼了！保不准过后儿又说‘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份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众人听她说的好像十分精明的样子，便是都笑了起来，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儿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儿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她出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这钱由凤姐儿来出方才是合适了，李纨她们面子也有了，又不会叫贾母出太多钱，倒好像是她们苛勒老人家钱似的！

贾母闻言也是笑着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你这我身上还背着一份儿是什么意思？”凤姐儿笑道：“我料定您老舍不得您宝贝孙子出钱，这宝玉的那份儿不得算在您老身上？”贾母闻言便是点了点她一脸嫌弃的对众人道：“都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我们家里的破落户，这丫头一提到钱算的是比谁都精明的！别人知道了，还当我们苛待了你让你这般锱铢必较了！也是从小儿到大的锦衣玉食，偏偏天生了这么个破落户性子！”众人闻言都是大笑了起来，一旁的探春便是笑着道：“老太太可别这么说，人家还主动担着大嫂子她们那份儿呢，这般说急了，一会儿该撂挑子了！”贾母闻言也是跟着笑，惜春也是跟着笑道：“三姐姐这话就有点儿冤枉二嫂子了，人家都主动承担起了大嫂她们那份儿了，怎么能算小气呢？”凤姐儿闻言便是笑着道：“我这不是想着，我们这儿还有位侯夫人在这儿呢不是？咱们这小打小闹的，都入不得侯夫人的眼！到最后人家看不过眼，可怜咱们老老少少的过个生儿都不易！赏咱们个百八十两的，岂不是连老太太的那份儿都不用出了？”黛玉闻言便是啐了凤姐儿一口笑道：“我说呢，却原来是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告诉你，十二两多一文都没有，我没按照姐妹们的那一格给，都算对的起你了！”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贾母笑着道：“就该这样！叫她得寸进尺！”凤姐儿便是笑着对黛玉道：“耶？你是我妯里不是？是我姐妹不是？既都是，给两份如何不对了？这还算是不错的了！依我说，就不该叫老太太封顶，该是该你们夫妇两个占大头！你们一个侯爷，一个侯夫人，我们也宰个大户！我二弟在哪儿？问问他这在不在理？那又该你们侯爷出一份儿，侯夫人出一份儿了！”黛玉闻言似乎都是气笑了：“还是你怎么说都有理了！钱在我手上，还不是我说了算？”说着黛玉便是笑着指着凤姐儿一脸威胁的道：“你再说罢，再说，我看你是不是自己亲自操办自己的生日宴，不是，最后不还是要央到我头上？既央到了我头上，到时候上的是山珍海味，还是拍黄瓜，那可就是我说了算了！”凤姐儿闻言，便是脸色一变，连忙的对黛玉陪着笑：“好妹妹，你瞧瞧你，和我这破落户计较什么，只要你操持的好，这钱我自己出了都行！”众人闻言都是大笑了起来，又见凤姐儿装做一副肉疼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出要出钱，不免的更是都笑得不行！

贾母笑着骂道：“该！人家又出着钱，又出着力，到了你嘴里反倒是落不下好儿了！这下可把人恼了？”凤姐儿抱着黛玉的胳膊笑道：“哪儿呢！都说宰相的肚子里能撑船，咱们林妹妹既是宰相府邸里出来的大家小姐，又嫁了公侯之家，岂不是能撑好几条船？还会与我这个小虾米一般见识？”黛玉笑着点她道：“我虽不是故意，但是行船之时碾了你这个小虾米，倒还请你先原谅则个了！”凤姐儿干笑了两声，和王夫人暗戳戳对视了一眼，连忙的对着黛玉一阵讨饶赔着小心！

这般商量定下了，这方才各自散去了，贾母却没有立刻休息，反而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随后才缓缓的睁开双眼，不由得莞尔一笑：“鸳鸯，你看着，你们林姑娘还行？”鸳鸯闻言便是笑着：“虽是没刻意学过，到底是不一样的，天生的就是合该当夫人的，小时候还不显，只略微能看出机灵，这大了才有分辨，老太太心里应该也有成算。”贾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这丫头还真是和她娘像的不行！不光相貌像，这机灵劲儿像，你看看，连这管家上手也是这般快，今儿凤丫头她们这试探一会，不说被碰的灰头土脸，也是春风化雨的拳打棉花，倒是比她小时候锋芒毕露更要高明上几分了！”鸳鸯沉默了片刻，随后突然一笑道：“许是您说的真的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贾母一愣，随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此时凤姐儿和王夫人自也是有些感慨万分，贾母没制止凤姐儿的试探，就是因为这本身就是后宅的规矩，新妯里哪有不受气的？

就算是黛玉，贾母也没道理横插一手，这样不是帮黛玉，是给黛玉找更大的麻烦呢！

但是就算是这样，黛玉今天的表现也绝对算得上是亮眼！春风化雨之间，彼此之间甚至都没撕破脸皮，便是将凤姐儿的发难给化解了！

这等功力，只能说黛玉不愧是生在公侯之家，爹爹是耍权术的好手，嫁了个丈夫更是其中的好手！

一家子都是狠人，倒是难怪她有这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