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到了军营里,里面的俘虏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样,瑟瑟发抖。
“都指挥使,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汉人,也有一些金人。有俘虏愿意帮助我们守城,只求能放过他们。”
看守俘虏的都头凑上来汇报,却看见杨再兴一脸的嫌弃。
“就他们还守城?你去告诉他们,找三十个人给他们做饭,其他人一人敢踏出军营一步杀十人,十人踏出一步杀全营。让他们放心,我们住两天就走了,到时候放他们出来。”
杨再兴与都头的对话声音都很响,近一些的俘虏们都听得真真切切。也不晓得这凶神说得是真的假的,事已至此,姑妄听之吧。
汴梁,众多幕僚已经吵了一天,意见始终未能统一。特别是前任首席幕僚荀程和现任首席薛弼的分歧极大,其他幕僚也各有主见,谁都无法说服谁。
宋炳忠和仇俊也来凑热闹,一人一捧瓜子嗑得满地都是瓜子壳。
陈嘉实在忍不住,指指桌子上的碗,“二位大佬,这空碗摆着看的么?看看这一地瓜子壳……”
宋炳忠将手中瓜子往桌子上一扔,拍拍手不满道:“去了一次夏国,怎么变矫情了?你家这么多丫鬟仆役摆着看的?”
仇俊附和,“就是,就是。”
“这几位的军事水平不行啊,吵大半天了,半点有用的主意没有,该换人了。”
仇俊附和,“就是,就是。”
陈嘉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衙门没事么?有事赶紧回去,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功夫。老实告诉你们,我是下了封门令的,趁老子心情好赶紧滚,否则有进无出。”
宋炳忠幽幽一叹,“你也知道我无事可干?这尚书就是个摆设,实权没多少,有事要我扛。”
他说得没错,宋代六部尚书基本上和摆设也差不远,甚至是一种荣誉职位。虽然不是纯拿钱不管事,也差球不多。
陈嘉嘴角勾起,“怎么了?耐不住寂寞了?放心吧,把你们安排在这个位置上总要派用场的。你们刚上位不久,对朝堂的事务太陌生,潜心学习一段时间。”
仇俊伸出头仔细看看,确定陈嘉不是在晃点他们后,这才放心笑道:“我想你也不至于。”
“人家辛辛苦苦考进士的人总要有个说法,不能因为你们跟着我的就一飞冲天,对他们不公,对你们也不好。”
陈嘉的话有没有道理?当然有。宋炳忠和仇俊都没有实际行政经验,又不是正经进士出身,他们的经验其实就是和陈嘉共事的时候积累的,从未当过一地长官,行政经验实际上是很欠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人家不见得这么认为。就宋炳忠来说,他就是非常骄傲的人,哪怕秦桧在副宰相的位置上干的挺好,他也没拿正眼瞧过他。
自诩才高八斗,才华横溢。可陈嘉不这么看,没有脚踏实地的基层工作经历,这种虚高是会害死人的。所以为什么一直把他们按在虚职上就是如此,一来让他们熟悉朝堂运作,二来就是镀金,将来放到地方历练几年,才堪大用。否则他们就成了幸进之人,害人害己。
陈嘉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东西,要论幸进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千古以来,有几个三十不到就成了一字并肩王的?甘罗十二任宰相,比他厉害。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陈嘉不能学甘罗一样没有然后啊,否则这书怎么写下去?
得了,反正这一屋子就没几个正经出身的。
一群落榜生,几个进士,加上卢俊义这几个草寇,便是决定大宋命运的一批人。说出去挨骂是肯定的,他们也就只能暗地里骂骂,否则老子书里一定把他们写死,死的特别惨的那种。
屋子里终于清静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也都说清楚了,现在就看陈嘉最后的拍板。
早上到现在,陈嘉最初的预感早就已经成为认定。所谓无利不起早,金国人拿下上京,占领辽国首都,固然政治意义重大,实际利益却不够。且不说二十万辽军镇守,需要多大的代价拿下,就说好处要不要分蒙古人一半?肯定的啊。
拿下东京利益不见得多,可就将近三百万人口,就后面绵延千里的大山,金国就赚大发了。
“将我的意见传给宗帅。预判金国主攻方向在东京,请宗帅斟酌。”
这就是陈嘉的好,他不会去帮前线将领下命令,遥控指挥。因为他相信宗泽的指挥水平,也相信即便失误,也无碍大局。
信件发出后,陈嘉站起来伸个懒腰,扭了扭生硬的脖颈,然后大袖一挥:“取消禁令,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一天,后天来上衙。”
荀程和薛弼,卢俊义几人围坐过来,陈嘉见状知道他们有话说,只好又坐了下来。
仇俊见大伙围过来,突然低声说道:“大帅,听说最近粮食有点紧张,除了西北需要大量的粮食,北方这一动,又是大量消耗,听说朱相和梁相天天骂娘呢。”
陈嘉早就知道了,这二位为了粮食的事情急得上蹿下跳,据说把京畿路的几大粮仓都搬空了,为此几州知府没少弹劾他们。
幽州的周洞也上了奏折,斥责朝堂只顾夏国百姓,不顾当地百姓死活。京畿路,河北东西路等地的粮价已经飙升到1700文一石了。
陈嘉也没辙啊,朝堂现在的状况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琉球运来一批粮食,被李乾顺他们给带走了,造成幽州的粮食现在也紧巴巴的。
好在幽州有军储粮,大军行动倒是不缺,就是民间受苦了。若不是官府严厉管控,估计粮价能涨到3000文去。
所以仇俊说了这番话,陈嘉头颈一缩,假装喝茶没听见。
宋炳忠见状,冷笑不已,怂恿道:“怎么着?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我调到地方去?”
陈嘉摇头,“这事归王相管。”
这人事调动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王璞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老家伙是个官迷,对自己一亩三分地看得紧,随便乱伸手是要倒霉的。
宋炳忠早就料到他有这出,也不着恼,继续问:“你现在满大宋都是仇人,我们帮你镇压地方不好么?”
明白了,这群家伙是羡慕王惠和吴昕,周洞他们了。到地方他们就是老大,呼风唤雨长袖挥舞,天地之间任他们逍遥。总好过他们委委屈屈呆在朝堂,又没有实权,上面婆婆还多。所谓宁为鸡头末尾牛尾便是如此了。
陈嘉有些哭笑不得,前世官员削尖脑袋往京城跑,他们倒好,向往基层。
“你自己是吏部尚书,这官员选拔不是在你手里么?”
宋炳忠脸拉下来,“我们只有评级的资格,选拔的权利在尚书省。陈嘉,你别耍滑头,今天不给个准话,我们就赖你这里不走了。”
天底下敢这么对陈嘉说话的,除了福王,王璞,章炳元,也就他宋炳忠了。别人不敢,也没这资格。
“得得得,老子怕你了,明天一早我去找王相。哪里有空缺你们自己看好,别给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啊,到了地方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到时候别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众人一脸喜色,纷纷相视一笑。
“行,干不好就一撸到底。贪赃枉法的,不用你出手,兄弟们负责清理门户,杀他全家。”
宋炳忠微笑着说着杀气腾腾的话,旁边众人没一个敢当耳旁风的。
陈嘉这人总体来说属于面慈心软的,别看他杀了那么多人,身边人都晓得这家伙念旧。
可宋炳忠却是个典型的笑面虎,那是绝对的心狠手辣。
陈嘉犹豫的事情他可不会犹豫,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可不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