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在大帐里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就不免嘟囔,谁特么在背后骂我?!
夜宵是汤饼,也就是宽面条子。
大帐里的所有人都在呼啦啦吃汤饼,咀嚼声响成一片。
陈嘉吃饭很快,这是军伍生涯养成的习惯。快食的习惯并不好,会加重胃的工作量导致胃病。所以陈嘉喜欢吃汤饼,即能迅速吃饱,也能保护胃。
一个亲卫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陈嘉愕然抬头,“快请进来。”
片刻,一个精瘦的汉子被带进来,见到陈嘉后立刻跪下:“移赫拜见大元帅。”
“你宋话说得不错,汉人?”
那汉子摇摇头,“我的父亲是党项人,母亲是汉人。”
陈嘉没有继续追问,这种事情很普遍,也难以启齿。太多汉人女子被掳掠,这是夏人的残暴,也是宋人的耻辱。
那汉子张开嘴,从嘴里掏出一根线,然后慢慢往外拉,最后拉出一个鱼鳔,鱼鳔里面似乎有一封信。
“我哥哥移讹让我带给大帅的。”移赫说话有些困难,显然刚才的动作伤到了他的食道。
亲卫用清水洗干净,拿刀划开鱼鳔,才发现足有三层鱼鳔,可见这封信的重要。
看完信,陈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移赫。
“我大哥说如果大帅担心,明晚他可以先打开城门,然后到军中做人质,只要大军拿下东门,大事成亦。”
“为什么?”
移赫缓缓神,伏地道:“君上前几日要杀李世辅和李遇全族,被众人劝下。这几日皇宫里的侍卫侍女太监已经被杀了十几人,我大哥说君上快要疯了,迟早会杀到他头上,所以干脆献城,以求自保。”
“为何会杀到他头上?”
“李世辅乃夏国第一勇将,其兄李良辅也是夏国有数的大将,兵败被杀,不但不得安抚,反而要诛杀全族,浑然不顾西平府还有李良辅的二十万大军。这不是疯了又是啥?前几日君上殴打皇后娘娘,晋王李察哥进宫劝诫,被斥退。太尉李至忠进劝,被斥退。如今皇后和太子已经被软禁,生死不知。”
移赫突然泪如雨下,伏地大哭,“城中粮食已不足两个月,届时便是人间惨剧。有闻言君上准备六路出击,百姓突前,掩护军队逃跑,我大哥不忍党项族灭,所以派我来向大帅投诚。”
陈嘉示意岳翻扶起他,“你且下去休息,我需要时间商议。”
移赫也晓得陈嘉心里有顾虑,所以也不多言,只是恭恭敬敬行礼,这才跟着岳翻出去。
“刘琦,速去叫卢俊义大哥,关胜大哥,李隐大哥他们过来。”
刘琦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诸位也都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没有人回答陈嘉的问话,幕僚们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
人就是这样,临到头了,反而顾虑重重。
顾虑什么?当然是害怕移讹用计啊。历史上诈降的比比皆是,中计的无一不是损失惨重。军队伤亡不是不可接受,可是士气就打没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将军们陆陆续续赶过来,见大帐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也都自觉闭嘴,按照官职大小一一坐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挺身直坐装菩萨。
幕僚们将计算结果交给陈嘉,陈嘉细细看过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准备明晚突袭兴庆府……”
李乾顺睡不着,开战以来他就没有好好睡个囫囵觉,压力实在太大了。
今天因为一个侍女不小心走路声音大了一些,就被他叫人活活打死。他想借着这种刺激缓解压力,可以并没有什么用处。杀人杀多了,那种刺激感早就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是恐惧。恐惧城外的宋军,更恐惧自己的失控。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声音好像是李造福。
“让他进来。”
李乾顺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烛光下李造福衣冠不整,匆匆走进来趴伏在地,“陛下,有人看见李至忠的亲信出城,不知道原因。”
李乾顺豁然起身,“当真?”
“监督官亲眼所见,去质问太尉,太尉他……矢口否认。”
老实说晚上偷偷溜下城头不是啥稀奇的事情,每天都有几十个,多的一次有三四百人一起逃出城。可李至忠的亲信溜出去,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李乾顺面色铁青,盯着趴在地上的李造福看了好一阵,才幽幽问:“你可确定?”
“监督官在营房里面没有找到此人,李太尉说不清楚。”
李乾顺信了,其实早在李造福进来说的第一句话,他已经信了。
忠义,正义,善良这些高尚品德,大多数人都是有的。可是当诱惑超出他的控制力,当利益大到他无法拒绝的时候,极少人会坚持这些品德,他们会选择背叛,而且背叛得理直气壮。
如同,在檄文中说了往日,比如帮他们,比如输。
其实说这些没用,长期生活水准不高,自己,百姓。结果让一个做了他们的,为了,叫爸爸,以为做了。
结果一怒之下把,躲在一边看戏,顺手给,让。一面回头向,结果呢?
结果就是,成为这场。
一切都是利益,包括旁边。
李乾顺从三岁开始就在政治中打滚,对李至忠与宋军暗通款曲的行为深信不疑。
“爱卿有何建议?”
李造福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会才道:“李太尉深得军心,应该……应该……不会……,也许是那人私下里的作为。”
李乾顺背手绕着李造福走了一圈,停步冷笑不已,“爱卿做官做久了,开始变圆滑了。如今大敌在前,爱卿若不能与我同心协力,夏国如何坚守下去?”
李造福闻言大惊,以头触地惨声回答:“臣对圣君的忠心天地可鉴。臣……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完,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乾顺没有看地上的李造福,而是看着门外的月色,良久才道:“传旨。命李造福为太尉,接替李至忠统领大军。立刻将李至忠以下三族送到天牢,王若水负责审核。”
李造福浑身一抖,手心里已经汗出如浆。
城外大帐內,晚霞的余晖照进来,金黄黄一片。
陈嘉伸着懒腰,听着营地里士兵们嘻嘻哈哈的笑声,眼睛里面满是凝重。
昨晚军议,决定今晚四更攻打兴庆府,虽然有移讹做内应,可是陈嘉并不放心。与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合作,其风险是巨大的。军议中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冒险,原因就是收益太大,大到无法拒绝。
花荣匆匆走了进来,见陈嘉立在大帐里发呆,立刻走上去附耳说了几句。
陈嘉哈哈大笑起来,幕僚们纷纷抬头看过来。李震见花荣也是一脸喜色,仿佛明白了什么。
“传令,鲁智深,孙立,刘天佑,左联,李进,李忠,扈必先诸营立刻休息,二更起床吃饭,三更城外集结,今晚进城,干他娘的。”
签好命令,陈嘉放下笔,见众人都在看他,不由微微一笑,“暂时保密。”
胡闳休捏着胡子,慢悠悠道:“不问也知道,是不是又有投降的了?!”
陈嘉转头看了一眼季涛,见他正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迅速黏动,心里暗自佩服。季涛此人是个大才,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今日终于开花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