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府夏军二十万,分布在西宁州,静州,顺州三地,与盐州遥相呼应。黑山威福军司四万部队坚守不出,与辽军对峙。十五万夏军凭借盐州和城外两处军寨形成了犄角之势,相互呼应,相互依存。兴庆府有二十万精锐驻守,凭借黄河天险,号称固若金汤。夏国总计六十万不到的军队,集中在黑山,盐州,西宁府这一片区域里,我军基本完成了第一阶段对夏**队的包围。”
陈嘉点点地图,顺手画了一个圈,“夏国拢共三百万人口,在这片区域里集中了二百多万,知道什么结果?不出三个月,他们就要吃人了。”
下面的将军们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攻打城堡代价太大,效果也不好。如今我们的攻城手段还是太简陋,无非就是云梯,箭楼,撞城车,抛石机这几样。西宁府军议结果就是准备筑造堡垒,围困西宁府,然后腾出手拿下顺州,静州,隔断西宁与兴庆府之间的联系。至于盐州这里,原本我们事先做好了攻城准备,但是有人给了我一个新的建议。”
陈嘉示意李震换一张新的地图,然后指着青海湖区域道:“丝绸之路是大西北的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商路不通,西北苦寒。瓜州的西平军司安仁宝哥给了我一个建议,他愿意帮我南下黄头回鹘,条件是给他二万军队,俘虏也行。”
“如果要拿下黄头回鹘,我们的军力就不能有太多损耗,攻城战就成了下策。嵬名义已经投降,他愿意帮我们说服李琛,如果李琛投降,那么岳飞部就空余出来了。耶律可多率领五万辽军进驻白马强镇军司一线,堵住夏军北上退路。我们再将盐州和西平府困住,主力到兴庆府牵制李乾顺,那么岳飞就能带着俘虏配合安仁宝哥将回鹘拿下。”
种师道鼓掌大笑,“这就叫意外之喜。拿下黄头回鹘,然后静等秋收,只需一把火烧掉粮食,夏国不用打,自己就亡了。”
“大哥说得对。攻心计,离间计都用上。夏军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包围圈里,所以还要打几仗,打到他们绝望为止。”
种师中也是老将了,现在这种场面怎么打还不是天马行空任意发挥么。
“盐州城四周土质疏松,建城不易,挖壕沟吧。”
李明觉拿出一张图纸,在桌子上摊开,“按照这个形状挖壕沟,工程量不大,就能把盐州十五万夏军困在不足十里的范围内。”
大家凑上去观看,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
壕沟充分利用了地利,大小几十座盐池就成了围城的一环,沙漠隔壁放开,夏军可以自由逃进去,可他们敢进去么?平时走少数人还有走出去的可能,大军走沙漠?特别是还有追兵的前提下,脑子没坏的压根就不会选择。
冲击壕沟的可能性也不大,宋军二十万大军层层布防,你杀透第一层还有第二层。最阴毒的是有几条大路连接盐州,你可以轻松从这几个地方冲出去,然后……
夏军会发现进入了一个口袋阵。
众将看得心惊肉跳,看向李明觉的眼神都不太对付了。
这个长相英俊的家伙,心思怎么能恶毒成这样?
避害趋利的本能,就会让这些夏军自然走进陷阱,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会走进去。就好像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通天大路,你也许会知道这大路更危险,可还是愿意搏一把。
“第一层壕沟比较简单,我们只要挖得夸张一些,让西夏人探明情况,这几个口袋自然就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陈嘉微微打了一个冷颤,草泥马,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
这是阳谋,你不上当都不可能。甚至地图摊给你看,最后的选择还是要跳进口袋一搏生死。
陈嘉庆幸没有看错李明觉,刚接触就发现此人心思缜密,善于举一反三,而且也有将胆,是个帅才。
现在看来,帅才的确是帅才,就是有点毒,杀人诛心那种。
“图纸给我一份,送给卢俊义他们参考一下,索性不要隔断盐州和西平府的联系,给他们留个退路,反正他们也知道黄河天险不是他们想过就能过去的。硬要过也行,兴庆府粮食本来就不多,他们过去正好可以分一点,消耗更快。”
陈嘉的话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什么样的主帅就有什么样的部下,说到阴毒,陈嘉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前辈们打下的基础,特别是童贯拿下横山后,夏国就没有了天险保护,加上地利的问题,如今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堵。
缺少粮食的前提下,别说你六十万军队,就算六百万也不行,人越多死的越快。
西军这些老将个个都是打老了仗的,他们以前顶多带着几万人作战,如今百万人混战的局面也是第一次领教。情势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的结局了,区别在于什么时候结束,死多少人而已。
盐州军议彻底颠覆了人们对战争的理解。
战争的内涵被无限扩大,政治,经济,人口,科技,甚至风俗习惯也都被纳入了战争范畴。
夜晚,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白天会议的内容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种师中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朝睡在对面的哥哥叹息道:“大帅难道在几年前就在谋划今天的战事了?”
种师道也起身,披上棉袍靠在床背上,“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他也不是神仙,怎么会谋划这许多年?我觉得更多的是顺势而为吧。”
黑暗中种师中没有接话,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也不用叹气,有的人就是天授之人,老天爷都会眷顾。”
种师中不太同意自己哥哥的分析,于是问:“如果他没有谋划,怎么会如此巧合?他要打夏国,于是夏国就粮荒了?他要打夏国,辽国就出兵?大哥,以前我们要打夏国,辽皇可是要帮着夏国出兵的,九年前的事情你忘记了?”
种师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正如种师中所言,这个陈嘉就太可怕了。
姚古也没有睡,儿子姚平仲正在和他解释陈嘉的谋划。
“一切应该是从棉花开始的。我记得有个亲卫聊天的时候说起过,六年前大帅高价收购棉花,那时候新榷场也想大面积种植棉花,被大帅阻止了,坚决要求从夏国,辽国,回鹘这几个地方买。有人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是春秋旧事。”
姚古脱口而出,“管仲。”
“当时没人理解,现在看来所谓春秋旧事,就是管仲旧事。”
姚古长叹,“有的人读书还是读书,有的人读书胜过读书。如果夏国不缺粮,我们想打败夏国真的很难。而如今呢?只要不败,夏国就亡了。”
姚平仲此时也终于明白了陈嘉的谋划,心中那种佩服无以言表。
老实说,他做了陈嘉两年的近卫,感情上的确很近。但是就是因为太近,所以他也觉得陈嘉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可能比一般人聪明些,比一般人能干些,比一般人肚量大一些,比一般人无耻些,仅此而已。
当跳出来再看,就发现陈嘉的出手毫无痕迹,等你发觉上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爹啊,孩儿在大帅身边两年,发现自己想事情看问题的角度和常人有差异,我一直没有找到原因。现在我明白了,大帅就是在下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早就布置好了杀招。他的习惯也影响了我们,您看李明觉的出手,夏狗就算看穿了也无解。”
姚古垂目不语,半晌突然问,“他不愿意做皇帝是不是也是谋划?”
姚平仲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他不愿意做皇帝是因为他觉得皇帝没啥意思。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姚古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管如何,你要跟紧他。我们姚家的根基不如折家,种家,以后能不能光宗耀祖,就要看你们兄弟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