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还在相州大营滞留的时候,汴梁出了大事。
几百个太学生走上街头,抗议王璞的官制改革。正所谓不患寡,患不均。官制改革直接触动了读书人的利益,首先科举录取名额减少,就让这些读书人跳脚了。本来就是万马奔腾独木桥,你还抽调几根桥板,这不是要大伙好看么?
人就是如此,说到三冗问题个个义愤填膺,轮到自己头上,那就万般不愿意了。
太学生刚在皇宫门前静坐*威,那些闲置的官员也都加入了队伍。他们虽然没有实职,至少还有入职的希望。现在倒好,大家一起去做教书匠,虽然还是朝堂的人,可毕竟官和吏是有区别的。
吏是什么?官员的下属,具体办事跑腿的,能升迁的机会很是渺小,哪能和官相提并论么?
静坐示*的人数短短几日就高达三四千人,皇宫门口被挤的满满当当。御林军如临大敌,宫门紧闭,刀枪出鞘,严防死守,就怕人群失控攻击皇宫。
官员们被堵在外面,无法进入朝堂正常办公。福王王璞等首辅的家门口也都人满为患,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现在齐思亮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这些人说不得也碰不得,守备军只能维护一下秩序,防止他们冲击皇宫和首辅们的家。期间有士兵被殴打,也只能息事宁人,送回去养伤,连回嘴都不敢,关键你也说不过这些人。
等陈嘉知道消息,匆匆赶回的时候,连陈府也被人围住了,这些人主要诉求就是田地的事情。有传言陈嘉准备划定每户拥有田亩数的上限,那些田地过多的人家势必损失惨重,这些人能不急么?
陈嘉带着亲卫到了家门口,看见有数百人将陈府围的水泄不通,几个下人守着大门,脸上全是惶急。好在陈嘉凶名在外,这些人只是堵门,倒没有其他过激行为。
陈嘉看着堵门的这些人,穿衣打扮都是些穷苦百姓,几乎看不到穿锦衣绸缎的人物,不由得被气笑了。
这些人上门申诉田地政策,你家有多少田地?需要你们来堵我家?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跟我抗议限制田地数量?关键劳资压根还没说这事呢。
陈嘉的马车最终被人拦在家门口,有几个妇女孩子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诉的大意就是若限制田地就会饿死之类的。
特么的,惯的你们,拿了人家多少钱?就敢出来撒野?莫不是怕某的刀不快么?你们倒是去打听打听,死在我手里的冤魂有多少?缺你们这几个?
陈嘉是真的生气,赵福金遇刺案,最后拿朱勔一家三族开的刀。总以为会消停几天,这帮人居然趁着学潮给陈嘉下绊子,婶婶忍叔叔也忍不了了啊。
“王也,绕道后门。”
陈府前身是公主府,占地面积高达五十多亩,果然后门无人堵门,一行人这才顺利进府。
孔璠低着头,一脸歉意垂首而立,陈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顺手拍拍他肩膀,“孔老大跟你说什么了?”
孔璠低着头道:“伯父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不过我知道这些人是谁雇来的,我和他们去理论……惭愧。”
陈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碧月端来的热茶,这才慢条斯理问:“他们是想与我开战?想过后果么?”
孔璠身体一颤,急声回答:“他们没有开战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一下他们的不满。”
旁边碧月递上热毛巾,插嘴道:“都堵了两天了,连府里出去买菜都被堵回来。少爷,若是他们有理,决计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大夫人说了,三天时间还不散,以后也不用走了,统统送山里挖矿去。”
陈嘉差点笑出声,母老虎不讲理的样子其实蛮可爱的。对付这些拿钱办事的人,不用客气,让他们知道有些钱拿了会烫手。
“行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文老啊,他们来做宰辅一样也会和我一样做这事的。土地兼并是个大毒瘤,这就是为什么三百年就要更迭朝代的根本原因。想想五姓七望今何在?若想子子孙孙安安稳稳传承下去,就不要反对土地*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这些家族,读书人多,运气好每代都有进士,三代出个宰辅,富贵延绵不是问题。可再来一个黄巢呢?看看方腊做了什么?如果还想不明白,那以后就不用明白了。”
陈嘉的话很直白,很清楚,实际上也是最后通牒。他心里很清楚,土地改*不沾血是不可能的,至于用多少人的血,那就要看这些人有多少觉悟了。
孔璠额头上全是汗,跟了陈嘉这么久,脾气性格早就摸的透透的。如果陈嘉上蹿下跳气急败坏,不要紧,发发脾气就过去了。如果他若无其事,只是出声警告,那就代表屠刀早就高高举起,静待时机罢了。
诡异的是,陈嘉回府很多人都看见了,只要不是瞎子,那么多骑兵绕道,怎么会看不见呢?但是这些人就是没看见,只是安静坐在陈府门口,有惫懒的居然躺在青石板上晒太阳。
第三天,陈嘉没有客气,你们不给我脸,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亲卫军直接将家门口的示*者全部逮捕,然后就是满城搜捕示威者的家人,幕后黑手。亲卫军的动作惊动了皇宫门口静坐的示*者,顿时激起民愤。
太学生打头开始发动暴乱,四处打*抢。
齐思亮的守备军也出动了,将所有参与静坐*威的人全数抓捕,包括他们的家人。家人不在京都的,直接发文各地官府抓人,直系亲属全部抓捕,漏一个就要追究当地官府罪责。
孔璠的叔叔,孔家当家人孔端友匆匆赶到京都,在孔璠的引荐下第一次见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陈嘉。
“前因后果想必孔先生已经清楚了。坦率说,土地改*不是因为我个人,也不是因为我代表的某些人的利益,而是这个国家,天下的百姓。为了大宋,某杀一人也是杀,杀百万人也是杀,并无本质区别。土地兼并的毒瘤不除,大宋也逃不过三百年的宿命,我不下毒手这坎就过不去。”
陈嘉并没有对孔家表示出多大的兴趣和尊重,在他心里,孔家其实也是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这孔端友是个比较识趣的,早早将孔璠送来,并且把孔家名下的隐民隐田都交了出来。还分了家,把孔家四十万亩土地都分配给了孔家族中子弟,算是比较积极配合的典型。
孔端友见陈嘉说话毫不客气,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陈嘉愿意坦诚相对,说明自己处置的还算得当。
“大帅,某也是受人所托。他们也是一时糊涂,眼界小,真没有和大帅对着干的意思。大帅也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答应田产全部分配下去,另外他们也愿意缴纳罚金。”
陈嘉嘿嘿冷笑,“孔老先生,公主遇刺的事情,我给你面子拿朱勔开刀。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不领情,得寸进尺。况且土地*革尚未出台,他们就着急出来对付我。早就说过,莫要嫌我刀锋不利,既然刀子已经举起来,怎么可能收回去?羞刀难入鞘的道理不懂么?”
孔端友和孔璠脸色苍白,他们知道会有严重后果,却没曾想陈嘉居然真的要杀人。
“大帅,我大哥带着相州知府韩肖胄求见。”
岳翻的话让书房里的几人都有了反应。
陈嘉是奇怪,孔端友是惊喜,孔璠是忧虑。
岳飞大步跨进书房,第一时间单膝跪地,拱手赔罪:“鹏举违反军规,擅自离开驻地,请大帅责罚。”
陈嘉没有接他话茬,只是打量他身后的那个中年人韩肖胄。
这个人也许名声不显,他的曾祖父韩琦,祖父韩忠彦,以及他的堂弟韩侂胄却是大大有名。
韩琦三代为相,好水川一战的大败让韩琦名闻天下,当然不是啥好名声。韩琦与范仲淹齐名,算是保守派里面的标志性人物。
韩忠彦是韩琦的长子,曾经是赵佶麾下宰相。
韩家在大宋是顶级的权贵人家,岳飞少年时候在韩家打过工,还帮韩家击退过土匪,算是有些香火情。
韩侂胄也是一朝宰相,岳飞冤案还是他一力平反,终身以岳飞为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