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传奇 第七十九章 血战当阳

且说曹操采纳荀攸之策，轻骑往追刘备，却早被伏龙先生徐庶料着。眼见前面便是当阳县境，徐庶禀过刘备，当即整顿军马，重作分派：自己随玄德与简雍、糜竺居于中军，命陈到率白毦禁兵卫护中军，赵云保护刘备老小，糜芳保护众官家眷，张飞断后。又恐曹操兼程追杀而至，一路上紧催队伍趱行。玄德却不忍百姓颠迫，只管且走且歇。这日行至当阳，见天色已晚，便在长坂坡打火造饭，安顿休歇。当夜四更，军民正在熟睡之际，忽听得西北喊声震地，曹兵掩至，势不可当。玄德上马死战，陈到引军杀开一条血路，救了玄德及军师元直，望东而走。文聘追来，被张飞挡住，文聘不敌，竟往东北而退，张飞不追，据住当阳桥头，接应众军及百姓过河。陈到保着玄德且战且走，过了当阳桥稍歇，渐渐军民复聚。

刘玄德见众军离散，百姓大半死于乱军之中，于是后悔不迭。乃与陈到在路旁待至天明，忽见糜芳面带数箭率残军而来，文武众官家眷围裹在众军之中，唯独不见军师徐庶老母。糜芳拜见玄德，反手指向北面：“三将军据住桥头，正在接应余军过河。可那赵子龙，那赵子龙……”刘备大急，问道：“子龙怎样？快些讲来。”糜芳道：“他单枪匹马，反回身向北，想是见我败局已定，投降曹操去了！”玄德大怒，随手将掌中短戟掷向糜芳面门，不想久战脱力，被糜芳将手一格，短戟落地。刘备戟指糜芳骂道：“子龙是我故交，又是左慈仙长门下，从我于患难之际，心如铁石，非生死富贵所能动摇，岂能反我？再休胡乱放屁！”糜芳不敢再言，撅着嘴自寻医官拔箭治伤去了。徐庶遍寻老母不见，问众官家属，说是于乱军中曾经见来，因其年高行缓，又兼裹足不前，恍惚见是被曹军挟持了去。徐庶大叫一声，昏晕在地，玄德急令救治，半晌方苏，却又恐乱军心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暗自流泪不止。

列位看官！你道糜芳因何说赵云单枪匹马，往北投降曹操去了？这里面却是另有隐情，故此引起糜芳误会，也是他小人心性使然，以己之心度子龙之腹。此事到底如何？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赵云奉令保护主公刘备家眷，重任在肩，数日行军下来，操心费力，较之临阵杀敌尤为疲累辛苦。当夜宿营在长坂坡下，安顿主母已毕，又不放心，亲自巡营至半夜三更，以为再无危险，这才舍鞍下马，枕枪稍憩。刚刚睡至四更时分，陡闻鼓角之声，奋然跃起上马持枪，转身却见曹军已经围裹上来，身后不见了甘、糜二夫人及幼主刘禅。赵云大急，暗恨自己睡得太沉，便于曹军阵中往来冲突，一边寻找主母及阿斗。一口气杀至天明，已经深入敌阵，回顾左右，只有三四十骑相随。赵云正走之间，忽遇简雍负伤卧于草丛，急问两位主母及幼主去向，简雍向北而指，随即昏厥。赵云即令从人护送简雍过桥，先去报与主公：“我上天入地，好歹寻主母与小主人来。如寻不见，即死在沙场上也！”说罢拍马望长坂坡而去。恰逢糜芳率众南逃，叫声：“子龙将军何往？”赵云心中只有主母和幼主，哪里听得见他喊叫？只顾向北驰去，是以糜芳断定他是往投曹操，这才诬告，险些挨了玄德一戟。

闲话少叙，书归正文。且说赵云逆着人流而上，只拣百姓聚集之处寻去；只见一伙男女数百人相携而走，便向内大叫：“内中有二位主母否？我乃常山赵云也！”人群中果有甘夫人，听见赵云声唤，不由放声大哭。赵云下马插枪，跪地而泣道：“身为护卫之将，夜营不知警醒，使主母失散，赵云之罪也！”甘夫人急令赵云平身，说道：“睡梦之中，曹军如暴雨骤至，岂又怪得将军。”赵云问道：“糜夫人与小主人安在？”甘夫人道：“我与糜夫人被军马冲散，随人群至此，糜夫人与阿斗不知何往。”二人正说话间，陡听四周百姓发喊，哭叫连天，躲之不迭。赵云抬头看去，见迎面一枝曹军杀来，前面马上绑着一人，赫然竟是糜竺。赵云急翻身挺枪纵马，大喝一声，将为首曹将一枪刺落马下，救了糜竺，夺得马匹，曹军从骑四散。赵云请糜竺及甘夫人上马，直送至当阳桥头，遥见张飞正在桥头相候。赵云说道：“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往寻糜夫人与小主人去。”言罢拨转战马，再回旧路。

此时长坂坡上杀声四起，放眼尽是曹操军马。赵云单身独骑，并无半点退心，只顾往来寻觅；但逢百姓，便问糜夫人消息。有道是苍天不负有心之人，经过百姓指点，赵云终于在一面土墙后面，已经被火烧坏半边，见到糜夫人抱着阿斗，正坐于墙下枯井之傍啼哭，叫天不灵，呼地不应。赵云见状心中大恸，急下马伏地而拜，大哭请罪。夫人见之大喜，急令赵云解甲，将阿斗裹于怀内，托其务必将此子救出还于其父。交待已毕，见赵云背转身躯解甲，随即转身投井而亡。赵云见夫人已死，恐曹军盗尸，便将土墙推倒，掩盖枯井。向井拜了三拜，绰枪上马，复杀向南，直奔当阳桥首。是时残阳如雪，曹军无边无际，便如蜂攒蚁聚，杀之不尽，前赴后继。话休叙烦，赵云大战一日夜，血染征袍，三出三入于乱军之中，这一场好杀：共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

曹操立马高处指挥征战，见刘备人马大半归降，或者溃败不堪，正在高兴。忽下望自家军中乱成一团，便似开锅，一员大将在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曹操大惊，问左右阵中冲突者何人，左右皆推不知。曹洪说道：“待某下去问他。”于是飞马驰下高坡，来至阵中高声问道：“军中战将，可留姓名！”赵云应声道：“我乃常山赵子龙也！”答话之间，又有曹将中枪落马。三军听了，无不惊骇。曹洪自忖不是敌手，不敢与赵云交战，于是飞马回报曹操，冲阵战将乃是常山赵云。曹操道：“真虎将也！我闻其乃黄公山左慈之徒，向从袁绍与公孙瓒，不想如今保了刘备。不要放箭伤他，我自向左慈道长要他来投是了。”万幸！只因曹操不许放冷箭，赵云得以怀抱幼主杀出重围，被张飞接应过桥去了。赵云见了刘备，哭拜于地，诉说糜夫人尽节之事，并解开甲胄，献上阿斗——在赵云怀中睡得正香。

曹军被赵云单枪独骑三入三出，如入无人之地，诸将皆觉面上无光。先锋文聘新降，欲在曹操面前建功，遂引军急追，直至长坂坡当阳桥头。此时却不见了赵云，只见一员大将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正是张飞张翼德。文聘见他亦只是单人独骑，恐有埋伏，便勒住战马，不敢近前。俄而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张辽、张郃、许褚等诸将都至，簇拥曹操向前，也立在一射之地驻马观瞧。张飞圆睁环眼，见曹操亲至，也自有些发慌，但见其狐疑不前，心想我与普净法师所学狮吼功神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遂厉声大喝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话音刚落，又运足内力于丹田，陡发长啸，那啸声如山崩地裂，巨浪扑面，良久不歇。

曹军闻得此声，犹如羊闻狼嚎，鹿听狮吼，无不变颜变色。前面数排军士耳膜皆被震裂，立刻落马倒地，口鼻流血而死；即是围护曹操的中军精壮锐卒，也无不尽皆股栗，站立不稳。前番吼声未绝，张飞忽又吸气，直冲着曹操大喝一声，如同山崩。曹操不知何故，尚自懵懂，其身边护驾官夏侯杰却知此功厉害，知道主公危险，急忙纵马上前，拦在曹操马前。说时迟，那时快！恰逢张飞一口真气喷到，直把夏侯杰击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登时身死。

夏侯杰尸身落地，曹操的坐下战马受了惊吓，转身而走，勒之不住。诸军众将见主公回马而走，大旗麾盖一齐反向，以为前方中军落败，只得随着丞相麾盖一齐望西狂奔。数万军马齐败，一时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张飞见曹军狼狈逃窜，不由呵呵大笑，即令部下拆了桥梁，去赶上兄长复命。曹操因马惊望西而走，张辽、许褚赶上，扯住辔环，这才驻足立定。曹操神色稍定，回头不见张飞追来，知道必有蹊跷，乃令张辽、许褚再回至长坂桥探听消息。二将去了半晌，随即回马还报，说张飞已拆断桥梁而去。曹操笑道：“彼断桥而去，乃心怯也，必无伏兵。”遂传令回军，速搭三座浮桥渡河，火速进兵。三军得令搭桥过河，赶至汉津，远望江岸之上不多败散军马奔逃，为首者正是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