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怏怏”的尤氏仍在房内养病养神,其两位年幼的妹妹在旁照看。
一脸悲恸的贾珍,在为逝者挑选安身的好板。下人们抬进来一副杉木板,大家一同细细看了,众人都说好,贾珍却不太满意,着命人抬了出去,又急急命人寻了一副再抬进来看了,仍是不满意。如此,来回几次。
到了未时,收到贾家长房长孙媳妇没了的消息后,薛蟠忙从城南赶回来吊问。礼毕,见贾珍在寻好板,薛蟠便想将都中店内存放多年的一副好板推销出去,好回收些钱帐。
至于合不合“礼”,呆头鹅薛蟠怎知怎管怎怕?
薛蟠因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
将“没有人出价敢买”一句,漏之耳后的贾珍听完,便是喜之不尽,即刻命府上的小厮们,快去到薛家店内,将之抬回来,再细细看过。
“咴咴~~”宁荣大街上,几匹骏马停足嘶鸣。
来回奔波,贾瑞和宝玉回到荣府,入了书房,先是吃了些茶水点心,休息一时。少倾,二人便是联袂来到了宁府。
宁府上处处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管真假,人人脸上都是呈现愁苦悲容。
拿着法剑的贾瑞不宜到人来人往的前厅去,于是在一间厢房处等候,让宝玉进去了,将贾赦、贾政和贾珍三人请到了房内。
还不忘让小厮在门外把守。
几人相互见过,依次坐下。
刚见同往的贾赦、贾政二人的神态,再一见屋里个中的形势,聪明的贾珍隐隐便有了些猜测,但碍于贾赦、贾政长辈都在,不得随意发作,只得强忍心中怒气,却偏头转向一边,表明不合作态度。
“珍大哥!”贾瑞缓缓地将(丧事)僭礼之后,将来可能发生的祸事隐患,都一一详细言明。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珍大哥,今日贾家,已不是从前的贾家了!尤其是城外的京大营...已不在我家手中了!”贾瑞看向低头沉思的贾珍,十分情真意切地劝道:“那位的心性,深不可测。或许家中一年半载并无异事,反有好事降临,定是想麻痹我等,使之安心。可知等腾出手来,到秋之际必算总账!珍大哥,万事还请三思!”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
忠告而善道之。
在古代,连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故人,如果他做了错事,身为他的朋友,首先要做的是循循劝导,该尽心尽力地说该说的话,帮他分析个中原委,让他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后果如何。当然,运用恰当合适的方式方法,引导他走出误区、幡然醒悟,将事半功倍。
不可则止。如果此事真不可为(劝导不成),才停下再次规劝。
但是很多无知无礼之人,连有着相同血脉的族人,当知道其错了,不管错误大小,却连劝都不劝导一回,就只想暗中谋划,企图直接一棍子将人打死,省得将来连累己身?!
外人都还没攻进来,自己人却自相残杀了?!
置身处地,当自己犯了错误的时候,也是能理解别人就此干掉自己的心情?!
键盘之侠,脑瓜何其无智也!现世之人,戾气何其深厚也!
尤其是当自己有能力时候,并能和睦相处的时候,却人狠话不多只想着在背后捅刀子?那是自绝于宗族!真不要当别人都是笨蛋!尤其是古代社会,更为狭小的圈子里!
今日自己毫不在意地将血缘纽带的族亲之人抛弃,他日别人也能更加无情地将自己践踏在地!
真要是你死我活的对抗,那么权谋之术,古代人可不紧紧只有记忆中的三十六计可以操作!
当年刚获知此处是红楼世界的异界来客也曾作无脑小白之念,无非就是实行高筑墙、广积粮之策,等待时日,有实力了再锤人、怼人和集美。可当自己越发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后,与后世表面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之后,顿时人间清醒!
现在的上层建筑全是一丘之貉!雪花遮盖之下,没有谁比谁干净透彻!当今天下承平已久,可以说来,都中的个个高门深院之中,都有不少腌臜之事!要么全部推掉重现净土,要么安稳做好自己。否则,种种冠冕堂皇的念头也只是在满足私欲而已。
何异之有?!
不过,不管将来如何,自己须得寻得一条路来走下去,先要有实力自保,然后再经经营营表面人设,又身上少了年少轻狂、懵懂率性的态度,足以将善面呈现给世人!
兄友弟恭,如埙如箎。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先做好自己。
垂脸的贾珍没有回话,但身子在轻颤。
众人见状,不知听完后的贾珍究竟何意,相视一回,贾政便开口问道:“珍儿,你意如何?”
面向上首安坐的长辈,抬头的贾珍勉强陪笑道:“这事怎敢让两位叔叔操心受累!”
“瑞哥儿也是言之有理,十分有心了!哥哥受教!”贾珍边说边要作揖,贾瑞也是作揖还礼,又听贾珍道:“只是早上已报丧于各处亲友,怕是不好再改!”
正式的讣告,是用一份文告将死者相关的诸多信息记录其中,比如开吊、出丧日期及墓地所在等等一一通知传达。
贾瑞听懂了贾珍的言下之意。
死不悔改,万事皆休。不可,则止罢!
门外有下人传报:“大爷!薛大爷家的好板,已抬来了!”
早不想多呆的贾珍,便急急向众人告了罪,抬脚出了门槛,来到前厅院中。
众人围作一团,啧啧称奇称赞。
帮底(上盖、两箱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叮叮(声响)如金玉。
“确是好板!”贾珍十分满意,笑道:“价值几何?”
卖出去了!家人知道,怎能不一顿好夸?
薛蟠也高兴回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贾珍便是感激不尽,即命小厮抬之出去,安排工匠解锯糊漆。
又是僭礼!贾政先是看了二人,贾赦抚须摇头,贾瑞垂首不语。
其余族人更不敢言语。
对上位者来说,一件(僭礼)和百件都是一样的!
心中默然,贾政又劝:“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贾珍胡语一番,找个由头避开了。
如此劳心劳力、大张旗鼓、恣意奢华办理丧事,纵有真情,也心存恐惧吧,有五分不舍五分害怕,怕自己逼死的儿媳妇,会拉着他一同入那阴司地狱罢!
是以才十分尽力地风光大办(丧事),企图得到去了的人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