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狄仁杰 第十章 同样的供状

直到此时，武老太太终于是打开手中的册页。

那份由狄仁杰，用鸡血书写的册页。

狄光昭很是小心，小心翼翼的看着上方武老太太脸上的表情。

只见武老太太，刚一打开看到满目殷红的血字，不由一震。那一个个明显用手血写下的字，尽管弯弯绕绕，却像是一柄柄锋利的横刀，扎进她的双眼之中。

随着视线向下移动，其中的内容也缓缓流入她的心中。

砰的一声！

在狄光昭的目光里，武老太太已经抬起双手将册页重重合起来，然后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狄仁杰在册页上所描写的，诸臣在狱中的遭遇，和非人的折腾，武则天愤怒。

她只是要求将狄仁杰等反对她的臣子，关押在牢房之中，却并没有说任何严刑拷问的话。她是帝王，她是大唐的皇帝，她没说的话，别人便不能做！

只不过，正因为她是帝王，所以对狄仁杰在册页上所说的，也同样心存疑惑。

于是，武老太太沧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去！找了人，去大理寺看看！看看狄怀英他们，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

“喏。”

那个微胖的宫女弯腰福身，然后连着小碎步，走出了宫殿。

周琳亦步亦趋的走入大理寺。

他是中书省十六位通事舍人之一，从六品上，掌朝见引纳、殿廷通奏等事。

算是个清贵的位子。

但是当周琳走进大理寺之后，却是整个人都好似要缩在一起了。

那位左台御史中丞，这些年已经不知道将多少王公大臣，关押在这大理寺的牢狱之中。然而到如今，几乎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走出这里的牢房。

刚一走到大理寺牢房所在的院子，周琳便听到一阵阵的惨叫声，传入自己的耳中。

正要上前，便见一系紫袍，从那个黑幽幽的门洞之中走出。

门口的两名狱卒，则是立马弯腰施礼。

连忙的，周琳有些慌乱的低下身子，叉手施礼：“下官见过中丞！”

那身着紫袍的人，便是来俊臣了！

只见来俊臣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眼袋之下一片黑晕。

看到本该在宫中的周琳，却是出现在大理寺，来俊臣稍显疑惑，提着有些尖锐的嗓音问：“本官识得你，通事舍人周琳，你来大理寺作何！”

周琳不敢抬头，依旧是低着头，分外恭敬的回答着：“回中丞的话，圣人口谕，命下官来看看那狄仁杰……”

“圣人让你来的？”来俊臣有些不解，皱起眉来问：“今日宫中发生什么了？”

周琳不敢说谎，便是老老实实的说：“回中丞，今日狄仁杰的三子，入宫面见圣人喊冤！圣人让下官来看下狄仁杰……”

来俊臣那单薄的鼻子耸动了一下，便是提起声音道：“呵呵……狄家的小子难道还能在圣人面前喊冤？那狄仁杰在大理寺，很是妥当！昨日，更是已经写了认罪谢死表！”

随着来俊臣说话，门口的一名狱卒转身走入那黑暗之中。

另一名狱卒，则是向着外面走去。

而来俊臣则是走到周琳面前，抬起手勾住周琳的脖子，就让牢房里走去。

周琳不敢大意，赶忙低下身子，好让勾住自己的来中丞手放的舒服一点。

等到了牢房最深处，来俊臣终于是停下了脚步，松开勾住周琳的手，指着西侧里面说：“周舍人要看的狄仁杰等人，便在那边。”

来俊臣的语气，异常的平静。

然而，周琳却是听得心惊胆战，身形也越发的恭敬，弯的更低了一些。

只是目光却是不敢看那西侧的牢房，只是唯唯诺诺的看向东侧。

幽暗之中，来俊臣淡淡的笑出声来。

“周舍人，看得怎么样？”

“无恙无恙……下官已经看了，这便入宫禀奏给圣人……”

大理寺的牢狱之中，来俊臣肆意的发出笑声来，然后又拉住周琳：“既然看过了，我等便出去吧！周舍人也好拿了这些罪臣的谢罪表，呈给圣人！”

周琳几乎是逃一般的，连连点头：“是是是……”

直到走出牢房，周琳接过一叠好几份供状，便是连忙在来俊臣面前告退，出了大理寺往宫中赶去。

大殿之内。

长久的等待中，气氛似乎都已凝固。

直到武老太太开口，向着下方的狄光昭询问：“汝方才可听清了？汝父狄怀英，在狱中很好！甚至，此时朕的手中正拿着他的谢死表！”

此时，吴老太太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满了。

可是狄光昭却已经平静，在武老太太三息之后，立马开口道：“圣人方才亦听周舍人所言，当时来中丞恰在狱中……”

来俊臣那么猛！周琳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羊羔子而已……

狄光昭说出这话，他相信上方的武老太太，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而狄光昭则是继续开口道：“某坚信，家父断然不会写下这份所谓的谢罪表！圣人更可查阅中枢存档的，先前那些由来中丞查办的案子，看看这些供状的内容……”

说完，狄光昭便是深深的弯下腰。

武老太太在疑惑之余，却是听了狄光昭的进言，只是点点头，边上那宫女，就再一次出了宫殿。

等到众多曾经的供状摆在武老太太面前的时候。

那上面的内容，也已经被她仔细的翻阅了一遍。

尽管其中的文字有所不同，但是所有的供状，却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事不可能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思想，但是这些认罪的供状上，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却是那样的一致。

近乎一模一样的供状！

如果到这个时候，武老太太她还不明白情况的话，便不是一个合格的权利掌握者。

只不过，她依旧疑惑，在此之前狄仁杰等人却是亲口承认了罪行的！

而狄光昭，也同样看出了老太太的疑惑。

沉声开口：“启禀圣人，狱中刑罚森严，假如有人不承认罪行，大抵都是要死在枷棒之下。”

此时的武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甚至于，她亲自将面前的一份份供状卷起。

将所有的供状收完，武老太太看向狄光昭：“汝先前言，治国之臣。如今朕之朝堂，汝如何看？”

“严刑不能聚拢名声！君王仁慈，臣子自会维护君王！”狄光昭很大胆，继续开口道：“圣人，大臣不会夺取您的位置，只有自觉身负血脉之人，才会有真正的谋逆之心！圣人的目光，应该看向遥远的边疆，让无尽的边军为您开拓疆土！圣人的目光，应该紧盯那些不安稳的门阀世家，他们掌握着无数的土地，掌控着天下的民心，他们才拥有颠覆王朝的力量！财富是由百姓生产出来的，让百姓吃饱，他们才能产出更多的财富！而圣人您，也必然会被万民歌颂，被后世之人歌功颂德！某与家父……亦是坚信如此！”

民心、民生，才是你该重视的呀！

狄光昭内心呐喊着。

帝王的御座上，武则天懂了！

这个少年人竟然这般见识广阔！

而她，也被说中了心声。她想要名声，好的名声！

她之所以要贬黜、诛杀那些朝臣，也是为了防止李唐复位。只不过，从少年人的话语中，她也听出了别的含义。

她是武家人，她是皇帝，于是武氏便有了继承君王的资格！

这个少年人不单单是长得好看！

也不单单是会说话！

更有非凡的见识！

只不过，最后武老太太却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汝且去吧！汝父不会死！”

狄光昭得到了承诺，整个人终于是稍作放松。

向着御座上的女帝作揖施礼，便是缓缓退去。

而御座上，武老太太目光幽幽，注视着狄光昭的背影。

直到少年人，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