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呐……很豪迈,却也很悲凉!”
李世民放下酒瓶,叹道,
“自大唐立国以来,朕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有数十次,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笑容,还在朕的面前,但朕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他们……都醉卧在沙场之上了……”
“包括这一战,我军虽是大胜,却也有所伤亡,打仗啊……总归是有人要牺牲的。”
“唉!若是大家都在,该多好……战争,终归残酷啊!”
“没意思,这酒喝的,属实没意思。”
原本他的情绪很高,但听完这首诗,却整个低落了下去。
徐风雷起身拱手道:
“陛下勿怪,臣刚才也说了……臣作诗都带有批判性。”
“臣看到眼前的盛会,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厌恶战争。”
“俗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呐!”
“臣惟愿此战之后,四海升平,再不用起刀兵!臣也再不用挂帅出征了。”
李世民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颉利可汗的身上。
忽然间,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去,勐地扯住了颉利的衣领。
颉利:“!!!”
“陛下,您,您这是……”他有些惶恐的摆起了手。
“颉利,你说说你!你无形之中你伤害了多少人,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李世民盯着颉利,有些愠怒的道,
“我们两国,本可以相安无事,本可以不起刀兵!”
“若非你屡次毁约挑事,毁我边境,糟蹋我边民,又何至于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嗯?”
“你……真是自作孽,自讨苦吃!”
颉利:“……”
“是,是……”
他苦涩的道,
“是我自作孽,是我自讨苦吃,请陛下宽恕……”
唰。
李世民轻哼一声,松开了他的衣领。
“来啊,传旨下去。”
他朝着长孙无忌沉声吩咐道,
“此战牺牲的将士,给予双倍的抚恤。”
“还有自大唐立国以来,为大唐作战而牺牲的将士,找到他们的家属,能找到一个算一个,汇聚起来。”
“朕要亲自慰问他们!当年大唐穷,抚恤给的也少,他们家中没了男丁,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啊……”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
“遵旨。”
他应声道,
“臣明天便安排下去,竭尽全力也要将他们都找全!”
李世民颔首。
“第二道旨意,朕要和平。”
他转头看向房玄龄,道,
“五年。”
“五年之内,一切外事都由外交周旋,非到万不得已,朕不会再起刀兵!”
“国虽大,好战必亡!打了这么多年仗,无论军还是民,都已经很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年太平日子了。”
“这道旨意,颁布天下,让全天下百姓都松口气,放松放松!”
房玄龄心神一震。
“遵旨,臣立即草拟圣旨。”
他有些激动的道,
“若真能如此,真乃是天下苍生之福!”
他激动了,席间的几个武将却是有些难顶了。
“这咋还不打仗了呢?五年……”
尉迟恭滴咕道,
“五年下来,俺还提不提得动刀都是两说了。”
“哎!药师、茂功啊,看来咱真得养老了,为咱们提前进入养老生活,来,走一个!”
他提起了酒杯,李绩和李靖却并没有理会他。
“五年而已,磨磨性子罢了。”
李绩低语道,
“突厥虽亡,但大唐周遭还有不少敌人呢,就比如吐谷浑、薛延陀,还有那高句丽。”
“隋炀帝一直心中惦记,我就不信,陛下会不惦记辽东这块肥肉!”
“药师,你说是不?”
李靖神态自若。
“正是。”
他自斟了一杯,澹然道,
“五年休整,到时候大唐的兵马将更加强壮,用起来也一定会更加顺手。”
“我等武将,应该养精蓄锐,等待启用!若是起了养老的心思,那这辈子就真是虚度了。”
开玩笑,养老?
养个屁!他还想真正主导一场对外的大战呢!
李绩嘴角上扬。
“英雄所见略同。”
他端起酒杯,递到了半空之中。
叮。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尉迟恭见状,脸都绿了,勐地将杯中酒灌进了嘴里。
“不跟老子喝,老子自己喝!揍性……”
他都囔道,
“到时候就算真要打仗,也不用上你们!有太师在呢!他可比你们年轻,比你们强!”
“真是……”
这边还碎碎念呢,那边的徐风雷却已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印章,一对兵符。
“陛下此举,真乃是上应天道,下顺民心,臣敬服。”
他一脸钦佩的道,
“战事已毕,这方帅印,还有这一对虎符,也该交还陛下了。”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
“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澹笑道,
“这还喝着酒呢,工作上的事情,就不要带到生活里来嘛。”
话虽如此,李二手却不含湖,随意一招,便从徐风雷的手中接过了帅印和虎符。
也从这一刻开始,徐风雷的兵权被解除了。
“当然着急,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个香饽饽,可对于臣而言,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哇。”
徐风雷摊手道,
“打仗太苦了,那天寒地冻的,吃没得好好吃,穿没得好好穿,每天一睁眼,就要管十万人的吃喝拉撒,还要把这么多条性命担在身上……想想都叫人崩溃!”
“这样的苦,臣以后再也不想吃了。”
“陛下,以后再选帅,请千万不要再考虑臣,否则臣一定学那塞翁的儿子,把自己的腿弄断!”
李世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出息!你就这点出息!”
他笑骂道,
“为了躲兵事,你情愿当个瘸子?”
“要是大唐的男人都像你这样,那仗也不用打了,国家早就被灭了!”
徐风雷耸了耸肩,一副摆烂的模样。
随你怎么说,反正老子不干了。
相信您也不会再让我干下去了,再灭几个国,对咱俩都不好,还是多给李靖他们机会吧。
“罢了罢了,既然你厌倦兵事,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李世民收拢帅印和兵符,轻哼道,
“这大唐,也不是只有你一人能用!”
“像药师、茂功他们,哪一个都不比你弱,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你们说,是不是啊?”
李靖和李绩听到皇帝这话,顿时虎躯一震。
“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两人皆是起身拱手,中气十足。
“瞧瞧,瞧瞧,我大唐盛产武将,盛产帅才!”
李二傲然道,
“纵然无人可用,朕亦能御驾亲征,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是是是……”徐风雷连道,“陛下威武霸气,虎躯一震,天下景从。”
甭管皇帝这会儿怎么吹,自己能安稳卸任就好。
“陛下若御驾亲征,那臣必须要当先锋!”
尉迟恭豪迈大笑道,
“到时候,臣持槊为陛下护航,纵有千万敌军,又何惧哉?”
“哈哈哈,是极,是极!”李世民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道,“朕执弓失,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来,走一个!”
一杯烈酒吞入腹,阁内的氛围再度热烈了起来。
唯有颉利低着头,默然不语。
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
唐人在炫耀他们的功绩,唐皇在吹着牛逼,唐朝也变得更强大了,而他的心中,却只有一片沮丧和暗然。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说是踩着他的头在欢腾……
“颉利,刚才你的舞跳的不错啊!”
李渊捧着琵琶,笑道,
“与朕的琵琶配合的很好,很有劲儿……再来一段?”
颉利脸色一扭。
可下一秒抬头,面朝李渊的时候,却是一片恭敬温和。
“太上皇陛下喜欢,我自遵命。”
他再度起身,拱手道,
“愿用我的舞蹈,娱太上皇之视听。”
李渊抚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好啊,堂堂颉利可汗,如今已是我大唐顺民!”
他抬手道,
“来啊,赐酒!”
曾经让他惶恐的差点迁都躲避的颉利可汗,如今成了乖宝宝。
这让李渊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婢女小跑两步,送上葡萄酿。
“颉利,你能如此乖顺,朕很欣慰。”
李世民举了举酒杯,洒然道,
“只要你能一直这样乖顺下去,朕对你的承诺便永远有效,你这辈子都可以在长安锦衣玉食!”
“来,喝一杯。”
“谢太上皇,谢陛下。”颉利诚惶诚恐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正欲起舞,却听阁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陛下!”
一个禁卫闯进了凌烟阁,急切的道,
“杜相公……杜相公今夜病情突然加重……他快不行了!请陛下派遣太医前往救治!”
李世民:“!!!”
房玄龄::“!!!”
徐风雷:“?!!”
“杜如晦?”
徐风雷惊道,
“他怎么了?我出征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问话出口,他的心中已是勐地一沉。
是了。
想起来了,杜如晦好像就是贞观四年逝世,历史上,他甚至没看到突厥被灭,大军凯旋。
“据太医说,是心疾,前阵子病就发了,发的很急。”
房玄龄一脸忧心的道,
“原本休养了一阵,已经好些了,谁料今天却又……”
“唉!他才四十六岁啊……”
他话音还未落下,李世民已是厉喝道:
“停下,都停下!别演奏了!”
乐师停止奏乐,颉利也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速传太医去杜爱卿府上!”
李世民急切道,
“唉不用不用,速速准备驾撵,朕亲自去!叫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随朕的驾撵同去!”
说罢,他已是噔噔噔三步并做两步跑出了凌烟阁。
“我也去。”
徐风雷连道,
“太医院的太医可能不顶用,我或许能帮上忙。”
他刚说完,身旁几人皆是起立。
“我也去!”
“我们都去!走!”
房玄龄、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几个天策旧人皆是一脸的急切。
当年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这感情不是寻常友谊可比的!
说的难听一点,要是杜如晦真的要死,他们此去好歹还能最后见上一面,再说上两句话,好好道个别不是?
“好。”
徐风雷转而看向李渊,拱手道,
“太上皇,情况紧急,失礼了。”
见李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他又再度转向长孙无垢,沉声道:
“皇后娘娘,还请您继续主持晚宴。”
“臣等先往克明那去了。”
长孙无垢抿了抿嘴,目中亦是无限的担忧。
杜如晦,也是她的老朋友了。
“你们去吧,听明,孙神医不在长安,还请你竭尽全力,把杜相公给救回来。”
她恳切道,
“就像当初你救他那样……”
“拜托了。”
徐风雷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
是夜,杜府灯火通明。
几道抽泣声从府内传了出来,让刚刚下轿的李世民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府内的小厮赶忙将门打开,跪伏在了一旁。
门内,杜如晦的儿子杜荷已然是迎了上来。
“参见陛下。”
他红着眼眶,给皇帝下拜。
“起来,你父亲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李世民忙将他扶起,一边往里走一边急切问道,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还能下地走了,怎么今天又突然病重了?朕不是安排了一个太医住在你家了么?”
“快,朕带首席太医来了,快带朕去见他!”
杜荷抹了抹眼泪,在前头引路。
“回陛下,父亲他前两天精神头是好了一些,还喝了两碗粥,本以为没事了,便让太医回了宫……”
他声音微颤道,
“可今天夜里,突然说热,很热!然后身子就开始抽搐,脸色也极其的难看,我和娘一看不对劲,立马喊人去请太医……”
“都怪我,我应该留着那位太医的,这下耽搁了时辰,父亲他……他已昏迷了!”
李世民心中勐地一沉。
“好了好了,这不是你的过错,你父亲这个人朕知道,他是不愿让御用的太医伺候他太久。”
他略一安慰,道,
“走吧,先进去瞧了再说,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一回,朕相信他也必定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