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户。”
李靖应了一声,神情有些局促。
“啥?药师啊,你的食邑才二百户,这也太少了吧!”
尉迟恭怪叫道,
“我都有上千户的食邑呢!足足是你的五六倍哇!”
李靖:“……”
“行了敬德,别大呼小叫的了。”
徐风雷瞪了尉迟恭一眼,而后方才道,
“封爵不封爵的差别没那么大,什么国公郡公在我看来都一样,这食邑才是真正实打实的赏赐。”
“此次北征,药师你是有大功的,我定会向陛下上表,给你加封食邑。”
李靖神情一肃。
“谢大总管提携!”
他拱手称谢道。
尉迟恭闻言,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有功有功,咱们灭了突厥,活捉了颉利可汗,都有功!”
他颇有些得意的道,
“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赏赐咱们呢?特别是大总管您,这回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哇!等咱们回到长安,陛下一定会重重赏赐您的!”
“啧啧……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赏赐我,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徐风雷摆了摆手。
“这算不上提携,是你应得的。”
他没有理会尉迟恭的话语,只是驾着马缓缓前行,澹然道,
“说到底,起点低也未必不是坏事。”
“药师你现在还是个县公,说明你将来还有不少仗可以打,而像尉迟恭这样的老帮菜,早早的就成了国公。”
“这回要不是我硬把他带来,他这会儿都还在长安当寓公呢!你们信不信,未来十年乃至一辈子,他都没仗可以打了。”
李靖神色一凛,若有所悟。
尉迟恭却是一下子急眼了,
“不是!大总管……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连道,
“什么叫我这一辈子都没仗可以打了?您话可得说清楚,这特娘的对我很重要哇!”
身为职业军人,要是没有仗打,那他就等于是退役了,没人要了。
这对于尉迟恭而言,绝对是沉重的打击!
“这点都想不明白?”
徐风雷轻哼道,
“你如今已经贵为国公了,食邑也有上千户。你说说,皇帝要再用你打仗,你得胜归来,叫他封你什么?”
“难道给你封王?还是给你把食邑再往上加?你得知道,整个大唐才二百多万户!”
“少一户,便少一分税收,这已经不光是从皇帝身上割肉了,而是从朝廷财政上割肉喂饱你!你觉得,陛下能乐意?”
尉迟恭:“……”
“既然已经封无可封,那便索性不用。”
徐风雷笑道,
“毕竟,咱大唐人才济济,有一大堆冒出头来等陛下用的小将呢。”
“他们年轻富有活力,最关键的是,他们资历浅都还是白身,随便丢个三瓜俩枣的,都能叫他们感恩戴德。”
“哪像咱们这些老帮菜,太贵!”
尉迟恭有些懊恼的揉了揉脸。
“这,那我怎么办……”
他被徐风雷这番话说得,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难道这一战……就是他军人生涯的终点?
“怎么办?唯有回家抱孩子咯!”
徐风雷挥了挥马鞭,打趣道,
“你的路,已经走到了终点。若要保住你尉迟家的荣华富贵,只有培养孩子这一条路能走!”
“只有你们家尉迟宝琳争气,能够接过你的班立足于军营,你们家才会永远一直富贵下去!否则的话,等你没了,不出三代,你们尉迟家就要掉队咯。”
尉迟恭双目瞪圆,握紧了双手。
“不行啊……”
他咬着牙,苦恼的道,
“我家宝琳……他就不是一块璞玉,成不了才啊!”
对自家儿子,尉迟恭还是有较为清晰的认知的。
要不是有房遗爱在,他家宝琳那就是勋贵子弟里倒数第一的垫底货!
指望他能成事,出人头地?
想太多了!
“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再多生几个!”
徐风雷哈哈笑道,
“记得生下来先找我看八字,能当武将还是文官,我瞧一眼就晓得。”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你!”
“哈哈哈……驾!”
说罢,他已是一扬马鞭,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剩下尉迟恭留在原地,还在那里冥思苦想。
“大总管这话,实乃金玉良言。”
李绩拍了拍尉迟恭的肩膀,故作认真道,
“尉迟将军,再多生几个吧,这就跟切玉石似的,说不定就能切出来一块璞玉呢。”
“加油。”
尉迟恭被两人这么一顿说,心里头也开始泛起了心思。
“多生几个……”
他勐地一拍手,下定决心道,
“回头找孙神医开点壮阳的药,以后没事反正就是生娃……”
“对,生他一个营!就不信没一个聪明的!”
噗。
李绩在旁一下有点没绷住,差点笑出了声。
生他一个营?
这下真是尉迟生娃,多多益善了!
……
当日晌午。
凯旋大军一路向南,在沿途百姓的膜拜下,终于抵达了渭水河畔。
对面,便是恢弘繁华的长安城!
咕冬,咕冬。
战马将头伸进了渭水河里,饮上一口甘冽的家乡水,顺带还嚼了两嘴不知名水草,惬意的打了个响鼻。
徐风雷扯了扯缰绳,望着对岸,神色震动。
只见城门之下,无数人头攒动!有工匠,有农人,亦有商人舞女,形形色色的人,都齐聚在此,形成了外围!
往前一列,则是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吏,皆神色恭敬,垂手而立。
再往前,便是诸皇亲贵戚的车辇,马车停在道路之上,车内的诸皇子公主皆是下车而迎。
而最前面——竟是皇帝的华盖龙辇!
徐风雷抬眼,分明看到了李世民身着龙袍,就这么笔直的站在自己的对面!
他的身旁,太子李承乾侍立在侧。
两人见徐风雷看了过来,皆是报以了笑容,特别是李承乾,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甚至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徐风雷:“!!!”
“乖乖!这……真的假的啊?”
尉迟恭的脖子往后缩了缩,忍不住道,
“陛下他……他亲自来迎接咱们啦?”
“这……也太夸张了!几千年来,这样的阵仗都没几次吧?!”
讲真的,他有点怂,不敢再摆出大摇大摆的姿态了。
回长安之前,他想到迎接仪式会很隆重,但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带着太子,领着文武百官、长安万民,就这么等着!
等到他们回来!
这一刻,尉迟恭实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受宠若惊”!
不光是他,身后诸将皆是屏住了呼吸。
他们也切实的体会到了……
现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徐风雷,等待着他的指示。
而此刻的徐风雷,亦是挠了挠头。
这阵仗……
搞得有点太过了吧……
“父皇,师父来了,他回来了!”
李承乾扯了扯李世民的衣袖,有些兴奋的道。
李世民微微颔首,笑着拍手道:
“奏乐吧!”
叮叮当当,身侧宫廷乐师们操持起了乐器,欢庆的奏起了《大阵乐》。
霎时间,热烈的气氛就升了起来。
“父皇,孩儿可以去迎接师父吗!”
李承乾抬头看着老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去吧!”
李世民没有犹豫便大手一挥。
李承乾嗖嗖嗖,一路小跑就登上了渭水桥,朝着对岸的徐风雷挥手大呼道:
“师父,师父!”
“孩儿来接您了!”
众将心神皆是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太子亲迎,本就已经无比隆重的礼遇,更上了一层楼!
“如此殊荣,真是亘古未见了……”
李绩喃喃道,
“今天这一幕,注定是要被史官记录下来,名留青史了。”
“徐风雷之名,将流芳万世!”
他的目中,带着几分羡慕。
换作任何一个武将,都会梦想着有这样的一天吧?
就在众将震撼之时,前方“噔”的一声,大总管徐风雷已然是下了马,快步朝着渭水桥而去。
“通通下马!”
李靖喝令了一声。
所有凯旋将士皆是翻身下马,肃立马前,注视着这一切。
渭水桥上,师徒二人相遇。
“师父!”
李承乾扑入了徐风雷的怀中,兴奋的道,
“突厥好不好玩!”
“哎哟……你小子又重了,是不是偷吃荤腥了?”徐风雷吃力的抱起了他,无奈笑骂道,“什么好玩不好玩的,为师是去打仗了,又不是去游玩!”
“不过——”
他稍稍一顿,笑道:
“如今突厥草原倒是已经成了咱们大唐的后花园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带你们去玩!”
“那里的确是一望无垠,能够满足你对大草原的一切想象!”
李承乾:“!!!”
“好!”他大声应道。
去草原,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走吧,去见你父皇。”
徐风雷摸了摸他的脑袋,缓缓走下渭水桥,径自朝着李世民走去。
李世民就这么站在原地,在《大阵乐》的环绕中,眼见着徐风雷领着李承乾一步步靠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
“参见陛下!”
徐风雷弯腰,拱手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正色道。
皇帝越是礼遇,他便越是不能托大,决不能有半点的瑕疵,更不能有所傲慢。
否则,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君臣之间的一根刺。
所以,平日里他行礼吊儿郎当一点没事,今天却必须老老实实,标标准准的。
“爱卿请起!”
李世民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仔细端详了几眼过后,啧啧道,
“不到半年,听明啊,在突厥条件艰苦,你餐风雨露,这瘦了不少啊!”
徐风雷一笑。
“陛下说笑了,臣在突厥吃香喝辣,每天都吃烤全羊烤全牛的,不胖都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瘦呢?”
他笑着应声道,
“倒是陛下瘦削了不少哇……臣不在的这阵子,陛下必定是操心政务,又熬夜了是不是?”
“您可得注意节制哇……”
两人一见面,却是先寒暄上了。
可就是这样的寒暄,李世民却颇为受用。
“好好好,你不在的这一阵子,朕的确放纵了一些,没你监督不行呐。”
他拉过徐风雷的手,连道,
“如今你回来了,那就继续监督朕……”
“来,让朕再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朕的大功臣!”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徐风雷的脸上,那股子欣慰和赞赏的劲儿,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徐风雷握着李世民的手,感受着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臣,幸不辱命!破灭了突厥,活捉了颉利可汗!”
“您要不要看一看颉利可汗?臣这就把他……”
他还欲说,李世民却是摆了摆手。
“不急,那个不急。”
李二指了指前方,笑道,
“现在,朕要先给你一个惊喜!”
“你且看!”
徐风雷微微一抬眼,他的正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块红布裹着的巨碑。
就在李世民手指指向之时,红布也随之被掀开。
哗啦!
只见那巍峨的巨碑宽大厚重,其尖锋锐,颇有直冲云霄之架势!
而那巨碑之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八个大字——
社稷功臣,镇国柱石!
“镇国柱石!这便是朕对你的评价!也是朕对你的期许!”
李世民拍了拍徐风雷的肩膀,大赞道,
“自大唐开国以来,能称为国之柱石,镇国之臣的人还未曾出现过,你徐风雷,是第一个!”
“且,是最重要的一个!”
“何谓镇国?何谓柱石?有你在,便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大唐有此盛世,便有你的一份功劳,挥之不去、不可磨灭的功劳!”
徐风雷心神一震。
“陛下言重了,实在言重了……”
他忙推辞道,
“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做了一些微小的事情而已……实在当不起这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啊!”
饶是徐风雷有心理准备,此刻看到那座高耸的巨碑,看到那“社稷功臣,镇国柱石”八个大字,也已是被震得不要不要的。
如此殊荣,他何德何能啊?
“不,你当得起!”
李世民神色认真,拍手道,
“这些年来,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若忘了也没关系,朕已经安排了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作了画,将你的功绩全都画了下来——”
“来啊!将画作呈上来,请徐爱卿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