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诡异的沉默。
后方追杀而至的一众贵族、勇士涌上前来,呈扇形围住了死状凄惨的尸堆,却无人出声说话。
粗重的喘息声中,数百双眸子时而扫向地上的尸体,时而又盯向空地中那个提着血肉铁棍的少年。
惊骇、畏惧、疑惑等眼神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人咕咚咚地吞咽着唾沫。
“阿蛮……”
呼延罗挤开人群,眉开眼笑地朝着呼延豹呼唤了一声,脸上满是自得、骄傲之色。
瞧瞧,瞧瞧,这就是咱的种!
“阿父……”
呼延豹喊了一声,呼延罗急忙大笑着回应。
可还不待他享受一众复杂目光的洗礼,呼延豹下一句话却又使得他脸色一僵。
“恩公呢?”
看着呼延豹踮脚张望,脸上还带有期待、迫切之色,呼延罗顿时感觉如同吞了苍蝇。
我才是你老子好不好?
怎么整得自己像是一个传声筒?
心中吃味之下,呼延罗撇了撇嘴,却是没有说话。
此时,一阵轻笑声忽然传来,同时有一行人排开人群向呼延豹走去。
“阿蛮,干得不错,奖励翻倍。”
听到这话,呼延豹顿时兴奋的手舞足蹈,浑然没了一代猛人地风采。
“谢恩公!恩公威武!
嗷!有七十二根羊腿吃喽~”
看着像马驹撒欢似的呼延豹,所有人俱是一脸诡异。
张渊亦是嘴角微扯,有些无奈。
启智开慧并非一蹴而就,眼下呼延豹的智商也就跟十岁小孩差不多,而且偏向一根筋。
至于何时能达到正常水平,他也不好判断。
“过来吧,羊腿不会少了你的。”
张渊招了招手,呼延豹急忙嘿笑一声,十分听话地跑了过去。
眼见此景,许多人皆是一脸复杂之色。
赵毅的强悍此前他们已然见识过,眼下又有了这个似乎并不输于赵毅的呼延豹加入,那位小使者的武力可就十分可怕了。
单只这两人,怕是便能与在场的五百勇士精锐打成平手,甚至取胜!
“这位……”
此时,羌渠凑上前来,迟疑地朝着张渊拱了拱手,不知该如何称呼。
张渊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看向力士队长肖猛及马武。
“你二人率领力士队将出入口封死,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诺!”
肖猛与马武恭敬领命,随后带着一众力士向不远处的出入口奔去。
羌渠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有怒火闪过。
同时还瞥了眼赵毅,似是不明白这位中郎将为何放任一个少年吆五喝六。
旁侧,呼厨泉看出了自己父亲的心思,于是踏前一步盯着张渊道:
“这位使者,此地可是我南匈奴王庭。
单于尚未下令,你如此越俎代庖,是何道理?”
还不待张渊说话,呼延豹却是一步跨前,单手扼住了呼厨泉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小胖子,安敢朝恩公嚷嚷?”
呼厨泉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之后双脚便离了地。
正满心懵然之际,剧烈的窒息感吓得他赶忙抬手去扳。
然而,那只干瘦的大手却如同钢铁一般,任他如何使力,竟也无法扳动丝毫。
眼见呼厨泉双腿乱蹬、一张脸更是泛起了猪肝之色,羌渠急忙以求助地眼神看向赵毅。
赵毅不打算说出身份,他也不敢贸然叫破。
谁知,赵毅竟好似未曾看到,一点表示也无。
所幸,此时张渊终于摆了摆手。
“罢了,放他下来吧。”
“得唻~”
呼延豹嘿笑着应声,右臂微一用力,便直接将呼厨泉甩了出去,撞倒了后方的人群中。
做完这一步,呼延豹还一脸嫌弃地将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看得其他人好一阵无语。
“羌渠单于,还请借一步说话。”
张渊朝着羌渠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便独自向着右侧的空地行去。
羌渠眉头微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度看向赵毅,此番赵毅倒是微微点了下头,作出了回应。
羌渠更是无语,沉吟数息后,还是跟了过去。
……
“单于可还记得前任中郎将?”
张渊负着手,懒散地缓缓端着步子,同时聊家常似的出声。
羌渠刚要吐出的询问声不得已咽回,点了点头。
“自然。若非张中郎将鼎力相助,本单于也无法登位。”
“那单于可觉得是否亏欠于张中郎将?”
张渊忽然止步、回头,直视向羌渠。
羌渠急忙刹脚,不悦道:
“使者此言何意?”
“张中郎将因你而亡,你说呢?”
羌渠顿时神色一滞,脸色几番变幻后,长叹一声别过了头去。
“真要论起来,张中郎将之死,本单于的确颇有亏欠。
只是,汉室朝廷关系错综复杂,本单于即便想替张中郎将讨个公道,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我乃南匈奴之单于。
单于者,一言一行,皆会波及整个南匈奴!
是以……”
张渊忽的冷笑一声,直接出声打断。
“好一个南匈奴之单于,若非张中郎将,你又岂能成为单于?
呵!不成想,张中郎将抛弃身家性命所换来的,竟只是一句不敢轻举妄动。
羌渠单于,你心中可还有‘恩德’二字?
可还有堂堂单于之担当?”
羌渠顿时脸色大变,脸色极为阴沉地瞪向张渊。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非要执着于此事?!”
“我是何人?”
张渊的神色突然平静下来,但语气却变得更加漠然。
“我乃张修之子,张渊!”
“张修之子?!”
羌渠不由瞪大了眼,满脸愕然的同时,亦是无比复杂地盯向张渊,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非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良久的沉默后,羌渠忽然长叹一声,朝着张渊躬身行了一礼。
“小中郎,令尊之死,羌渠深感愧疚……
小中郎放心,旁的羌渠做不到,但守护小中郎之安危绝不成问题。
日后你便安心待在我南匈奴王庭,羌渠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张渊的嘴角不由挂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看来,单于直到此时,仍然未能搞清状况。”
羌渠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困惑道:
“小中郎何出此言?”
“单于是以为而今左部贵族尽去,整个南匈奴便处于你一手掌控之下。
是以,想要如何便能如何吧?”
张渊拢了拢手,漫不经心的出声。
羌渠眉头一挑,却是不肯承认。
“小中郎这便想错了,自此之后,我南匈奴可是要听从那位赵中郎将之命令。
关于此事,小中郎怕还不知情吧?”
张渊心觉好笑,这羌渠竟还想挑拨离间。
经过一番试探,他已然确定羌渠此人可威服,但绝不能委为心腹、许之以独断大全!
若不然,很难保证对方不会闹出幺蛾子来。
心中有了数,张渊对于之后的安排便也有了打算。
当即不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准确来说,南匈奴王庭自此之后,要唯我之命是从!”
“呃……你?这……”
羌渠不由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错愕不解之色。
“照实跟你讲吧,其实,赵毅乃我麾下家将,那队力士乃是我手下部分亲卫队。
此外,我背后尚有一方庞大势力。
至于如何一个庞**,嗯,北至茏城、南至日南,东穷高句丽、西穷大宛国。
整个汉室天下,还有鲜卑、乌桓、大宛等部族国度,各处皆有我方人马,且有不少身居高位。
似赵毅这类身份者,也不在少数。”
羌渠顿时一个哆嗦,骇然瞪向张渊。
那位赵中郎将,竟只是这张渊的一个家将?!
还有那什么势力,究竟是真是假?
茏城他自然清楚在何地,高句丽他也知晓。
可大宛国究竟地处何方,他却是并不清楚。
至于那什么日南,他都不曾听说过。
此前他便感觉赵毅的姿态很是奇怪,根本不像伪装身份那般简单。
眼下听了张渊解释,终于搞清了缘故。
只是,那所谓的势力,究竟是真的,还是张渊说来蒙骗自己的?
倘若是真的,那可就太恐怖了……
“眼下,便需要南匈奴做第一件事。”
羌渠正自惊疑不定时,张渊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何事?”
羌渠下意识问询,有些心神不定。
“召集八万大军,兵分两路,屠灭太原王氏,及河东卫氏!”
听到张渊的回答,羌渠身子一抖,差点惊掉下巴。
“不、不是,小中郎,这嬉谈可说不得……”
“嬉谈?”
张渊呵呵一笑,淡漠道:
“我可没那个闲心。”
羌渠抓着头发,感觉自己要发疯。
“小中郎!这是谋逆!是反叛!
我南匈奴虽有骑兵近十万,然兵甲器械根本无法与朝廷精锐相比!
你可知,朝廷的三河骑士,五千便抵得上我三万匈奴骑兵?
单单是那一万五千三河骑士,便几不输于我十万大军!
更不用说,朝廷尚有五营精锐,尚有各路边军。
此外,一些州郡尚有郡兵,关卡坞堡中尚有守关军及坞军。
便是你所说太原王氏及河东卫氏,也有大量部曲私兵。
发兵攻掠两大士族,这无异于公然反叛朝廷,其下场定然是兵败族亡!
小中郎,请恕羌渠万万不能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