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阳方一升起,赵毅及阎象便联袂而至。
张渊刚刚吸收了日出之紫气,此时正在演练刀法。
二人无声静候,待得张渊收了刀势停下,这才上前。
“主公,有结果了。”
“嗯,说说吧。”
“是。”
赵毅应了一声,随后开口道:
“根据拷问,王氏车马行所交易对象,乃是羌渠部逐就氏及须卜氏。
这两大氏族在羌渠部五大氏族中位列前二,同时也是仇汉之左部氏族。
近一年多来,太原王氏与这两大氏族交易不断,所交易物什不仅包括粮秣、食盐、茶叶、衣物,甚至还有优良甲具与武器。
而昨日缴获的那五百余套铁质装备,便是即将交易之物。
此外,尚有河东卫氏暗中与休屠部交易。
而今整个南匈奴之市场,也唯有这两大世家暗中往来。”
听到“河东卫氏”四字,张渊不由得眼眸一闪。
这个卫氏可不简单,其传承自卫子夫、卫青,乃是三河首屈一指的世家之一。
不过到了当下,河东卫氏倒是没落许多。
后世历史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卫觊卫伯觎与卫文卫仲道。
不过这两兄弟一个大器晚成,一个即将早夭,眼下也无甚过人之处。
心中思量着,张渊微微颔首后问道:
“休屠部对汉室态度如何,是否尽是左部派系?
还有,那些散部中,可有号召力较强之氏族?”
“休屠部同样有五大氏族,按实力排位依次为:
屠各氏、呼延氏、费连氏、赫连氏、贺赖氏。
其中,屠各氏、费连氏、赫连氏皆是仇汉一派,而呼延氏与贺赖氏则是中立派系。
休屠部五大氏族并无亲近汉室之氏族,不过呼延氏与贺赖氏倒是可以争取。
至于除羌渠部及休屠部之外的散部,则以三大氏族最强。
这三大氏族分别为独孤氏、沮渠氏、滹毒氏。
只是,它们虽可称为大氏族,然每族皆只有六七千口人。
其大,只是相对于其他小部邑而言,却是无法与屠各氏、逐就氏等真正的大氏族相比。
不过若是这三大氏族尽皆发声,那其余小部邑应当都会遵从。”
张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踱着步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毅略一停顿后,复又出声道:
“主公,还有一事。
那王立竟提早向太原王氏传了飞鸽,意欲请求王氏派遣门客高手前来,以行刺文山,甚至是承刚。
若是王氏应允,此时其门客恐已在途中。”
张渊脚步一顿,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想不到,那王立还是一个果决之人。
若是太原王氏真的派遣门客前来行刺,那却是有些麻烦。
太原王氏称得上并州第一世家,其府中所豢养门客,自然不乏高手。
一流的不好说,但二三流的明暗劲高手,却是不会缺了。
当然,赵毅这边不用担心。
可阎象却不行,他只是通力阶罢了,一旦被人盯上,后果堪忧。
而眼下他们只是刚刚进入美稷城,对于城池掌控力度十分有限。
想要提早布局、盯死对方,也很难办到。
毕竟那些门客又非是傻瓜,简单的伪装自然懂得。
这般情况下,即便自己派了马武等人去城门口盯梢也很难有效果。
他们可没有教化光幕,别人若是不出手,可看不出对方的实力。
思忖半晌之后,张渊忽的眉头一松,平静道:
“这样,文山近几日且先不要踏出官署,就在官署安身、处理政务。
我会让肖猛率领八十力士操弓持弩、隐藏于文山四周,随时保护文山之安危。
只要发现可疑之人,直接射杀!”
肖猛乃是那一队力士之队正,修为已至暗劲后期,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手。
想来张角也是看在张渊点拨出了数十明劲力士的份上,才大方的将此人调予。
阎象闻言后,却是脸色一变,急忙摆手推辞。
“主公不可!主公安危高于一切……”
张渊轻笑一声,挥挥手打断。
“文山休要推辞,对方之目标很明显,要么是你,要么是承刚。
我之身份,外界暂时不得而知,是以也不会盯上我,无甚危险。
再者,我所居之地,与文山相距并不远,还有马武等人守护,不会有问题。”
“可……”
“好了,此事无需多言。”
正说着时,马武忽然自外侧奔来。
“主公,南匈奴单于之子——于夫罗,求见使匈奴中郎将。”
张渊等人对视一眼,并不意外。
“你二人先行招待,我且居于幕后瞧瞧情况再说。”
张渊吩咐了一句,便绕过堂后屏风,进了书房。
未几,一个生有褐色眼睛、头裹鸟羽巾帻的壮实青年在马武带领下踏入殿内。
“下臣南匈奴左大都尉、单于之子——于夫罗,叩见中郎将大人!”
于夫罗入殿之后,只草草扫了一眼殿内二人,便朝着主位端坐的赵毅跪地叩拜下去,同时操着有些拗口的汉语致敬。
“左大都尉不用多礼,请入座吧。”
赵毅微微抬手,淡然出声。
“是。”
于夫罗恭敬应了一声,之后才起身,在客席上坐了下去。
“不知羌渠单于进来可安好?王庭之中,可还安稳?”
听到赵毅此问,于夫罗紧紧提着的心终于一松。
当即欠了欠身子,满面感激道:
“多谢中郎将大人挂念,单于身子很是健朗,不曾有恙。”
说到这儿,于夫罗忽的神色一黯,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只是王庭眼下虽相对安稳,但暗中却有凶险酝酿。
单于对朝廷之忠诚,日月可鉴!
可王庭中却有一些人贼心不死,不仅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更处处阻挠单于之政令,破坏朝廷教化王庭子民之大计!
近三年来,这些蛀虫阴暗手段百出,几乎架空单于之权力!
还望中郎将大人主持公道啊!”
看着几欲向隅而泣的于夫罗,赵毅脸皮微抽。
略一沉默后,赵毅忽的冷喝道:
“照你说来,羌渠单于登位三年,岂不是毫无建树?
他这单于究竟是如何当的,怎的让局势糜烂如斯?”
于夫罗顿时身子一抖,心头不禁涌起几分惶恐。
“将军莫恼、将军莫恼……
非是单于不肯尽心尽力,实是左部贵族势力太过庞大,单于无力抗衡啊!”
“哼!实言告知你吧,朝廷早已舍弃羌渠单于。
欲要让让尔等自生自灭,坐观新任单于即位,再做打算!”
赵毅冷不丁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却是吓得于夫罗脸色一片惨白。
羌渠氏本便进退维谷,若是朝廷再不施以援手,那下场……
这一瞬间,于夫罗不禁有些绝望,同时也对朝廷生出了愤恨之心。
杀了扶持他父亲登位的张修还不算,竟然还想着让羌渠氏被内乱湮灭!
这样的朝廷,安能让人信服?
“不过……”
此时,赵毅突的语气一转,长叹一声道:
“不过张修张将军乃在下敬佩之人,且其遗志乃是安护南匈奴之安宁、安护美稷县乃至并州之安宁。
是以,本将军倾家荡产,讨来了这使匈奴中郎将之职,目的便是继承张将军遗志。”
于夫罗顿时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盯向赵毅,满脸期待。
“将军言下之意,是肯相助单于?”
赵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话题一转道:
“根据可靠谍报,逐就氏及休屠部已然对羌渠单于生出杀心。
或许就在近期,他们便会寻机发难,阴谋篡位!”
赵毅自然不可能知道南匈奴左部之人的盘算,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恫吓。
帮助羌渠单于掌控整个南匈奴乃是直接目的。
但最终目的,却是利用羌渠,将整个南匈奴牢牢地掌控在主公手中。
是以,必须设法割裂羌渠等统治者对于汉室之忠心,并将这份忠心转嫁到主公身上。
这个过程自然不会简单,眼下便是第一步:朝廷弃子、杯弓蛇影。
于夫罗闻言大吃一惊,但眼中却多有迟疑不定之色,显然不太相信赵毅所谓的可靠谍报。
此时,阎象轻咳一声道:
“左大都尉可知,左部贵族为何要禁绝边贸?又为何要暗中与他人贸易?”
“这……”
于夫罗心中有诸多想法,但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
“其实很简单,他们正是想要不断拉大两方差距,好轻松篡位。
左大都尉想来也清楚而今两方之局势。
若是长此以往,一旦动兵,单于直属大军是否敌得过?”
阎象轻柔出声,话中内容却使得于夫罗愈发有些惊疑不定。
“左部贵族本便做贼心虚,而今赵将军继任使匈奴中郎将,自然更无法安坐。
因为他们很清楚,羌渠单于若是得了赵将军相助,便有可能逐步掌控整个南匈奴!
因而,他们打算提前举事、谋害羌渠单于,也无可厚非。
只是,目前尚无法确定左部贵族究竟会选在何时动手。”
这一番分析下来,不仅于夫罗信了大半,甚至就连阎象自己也暗中犯起了嘀咕。
该不会,左部匈奴贵族真的会有这般心思吧?
只是,他们有这个彻底触怒大汉之胆量吗?
阎象暗自思虑着,一时间有些把不准。